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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当晚,殷祈派了十余名武艺不凡的高手潜入楼塔军营,并放火点燃了他们的粮草。之后,如我们所预期的那样,由于天色颇暗,楼塔的军队毫无防备,他们也不曾料到,用来救火的水反而让火烧得更旺了。

这场‘火烧粮草’一直持续到天明,整个晚上都能看到天空被火光照亮,红彤彤的一片。

次日,从前方传来消息,楼塔军士气低落,并后撤了数十里,现正在做调整,短时间内不会对渚泷城构成威胁。

殷祈这几日心情大好,与几位将领商讨战略更加积极了,大有一举驱除楼兵的势头。

我等他有了空闲,走入营帐。

殷祈见我进来,收起了地形图,俊庞扬起了笑容,道:“这几天把你闷坏了吧?走,我们出去转一转。”说罢,领着我就往外头走。

我跟了上去,边走边问道:“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回宫去?”

殷祈笑语道:“醉卧沙场,美人作伴!我自然是欢喜,就陪他们多耗些日子,我可不急!”

我蹙了蹙眉,侧眸望他,道:“那也不能拖着呀!就要入冬了,大家肯定是会想家的,而且天气越来越冷了……”

殷祈朗声笑道:“我发现,你是越来越聪明了!”

“啊?!”

殷祈一把搂住我,轻声说道:“你说的就是我想要的效果。冬天的确是最恶劣的战机,现如今楼塔军驻扎的地方接近长河,只要入了冬,西北风呼呼地吹,这就够他们受的了,这场仗不用打就胜了。所以啊,我们现在的战略就是……”殷祈笑了笑,眉宇间满是自信。

我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清楚他的意思,他无非是想拖到冬天。而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如果能拖下去,那么我方就定能全胜而归。但问题是……我的心里还藏着一件天大的事情,此刻,躺在我怀里的公文已经是无法等待了!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心不在焉?”殷祈叫唤了我两遍,我才回了神。

我摇摇头,道:“没有。”

“真的没有?该不会有事瞒着我吧?”殷祈见我脸色异样,沉默思忖了片刻,许是想到了几处不合常理的地方,忙追问道:“是不是京城里有事?”

我一惊,忙转移话题,道:“我怎么知道,京城会有什么事情,你别多想……”

“不对,”殷祈越想越不对劲,说道:“一定是有事,否则洛轩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京去,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见瞒不住了,只能皱眉说道:“是……是有事情发生了,你要有心理准备,其实是……”

“是什么?”

我将公文拿了出来,道:“你自己看吧!”

殷祈急忙忙地打开,蓦然,他的瞳仁一缩,目光深邃地望着我,沉声说道:“父皇驾崩,京城动乱,发生了这般大的事,你为何要瞒我?”

“我就知道这是一桩大事,所以才不能告诉你。”若不是现在的战局比较稳定,我一定还会继续瞒下去的。

“来人!备马!”殷祈大喊一声,附近的兵卒连忙牵马过来。

我赶紧拉住了他,道:“你要去哪里?”

“回京!”殷祈甩开了我,长鞭一扬,飞奔而走。

我暗想不妙,尽管现在战事稳定,但殷祈一走,势必将京城的消息传入军中,如此一来,楼塔军必定会趁机反攻。到时候,可就是腹背受敌了。

我也跨上马,追着殷祈的身影。这个关头,他可不能闹失踪啊!

我们大概跑出了十余里地,我跟他的距离越拉越大,眼看就要无法将他追回了,他却掉转了马头,朝我过来。

“你回去,别跟着我。”殷祈用命令的口吻跟我说道。

“你现在不能走,你要撇下所有的将士在这里吗?这里还有多少大事等你来定夺,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父皇驾崩,我必须回去,他是父亲!”殷祈激动地说,所有的表情都在告诉我,他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我一气之下,怒道:“死了就是死了,难道你回去他就会活过来了吗?再说了,信阳王已经回去处理了,他一定会平稳京城的,你不要在这里头脑发热,搞不清楚状况,你不是来这里玩的,你身负着家国的安全,怎么能如此没有担当呢?”

他闷着一口气,双拳狠狠地捏紧缰绳,手指的关节泛白,他的脸色亦是差到了极点。

“跟我回去!”我试图去拉他的缰绳。

此时,身后有骏马奔腾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连将军率领着数十名轻骑兵赶了过来。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连将军,怎么了?”我问道。

连将军回道:“禀殿下,楼塔皇帝要见殿下,现正在殿下营帐内等殿下。”

“就他一个人?”

“楼塔皇帝只带了两名护卫,并无其他的人。”

殷祈轻笑道:“他胆子倒是不小!”

我瞧向殷祈,道:“他许是来求和的,要是能息武止戈,那是最好不过了,你可别冲动。”

殷祈挑眼看我,低吟了一声:“你就是护着他!”他眸光一沉,又道:“他既然来了,就别想再回去。”

“你不要乱来!”我忙朝连将军说道:“将军,你先快马回去,好生招待他,我和太子随后就到。”

“是!”连将军应了一声,又带着人马往营帐的方向走了。

回到营帐,殷祈下了马,见我仍旧跟着他,他拉住了我,道:“你不要进去,在外面等着。”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我昂首道,要是放任他跟楼冶两个人在帐内,万一打起来怎么办,照他这个脾气,完全有这个可能。

殷祈眉头一挑,道:“他摆明了是要见你,一定有所企图,你不准进去。”

“就算他有企图,现在他可是在你的地盘里,难道你还怕他吗?”

“你……”

“好了,就让我进去吧。”我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拉着他进了营帐。

楼冶一身金胄甲,明皇皇地耀眼。他见我们进入,面色从容淡定,笑而相迎,仿若昨昔,但他身边跟随的两名护卫却是一脸严肃,时刻保持着警惕。

殷祈大摆架子,气宇轩昂地大步走入,高坐在正中,丝毫没有把楼冶看在眼里。他这样的目空一切,让我为他捏一把汗啊。

“楼皇帝是降和来的?”殷祈一脸英气,煞是逼人。

我暗暗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虽然现在的形势对我方有利,但如果楼塔军队孤注一掷的话,我们仍然是无法抵抗的。

我瞧了眼帐内的人,莫不是将心中的那根弦拉得紧紧的,双方似乎都是蓄势待发。我忙打圆场,笑看楼冶,道:“你别介意,他就这个脾气。”

楼冶望向我,道:“你身体全好了吗?”

我愣了愣,如此多人在场,他竟然没有谈及战事,反而问这样的问题,倒让我有些尴尬。我笑了笑,道:“多亏你送我去了药谷,若非如此,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没想到数月不见,你却已经是楼塔国的皇帝了,我还没有恭喜过你呢。”

楼冶道:“我今日来是有一件礼物要交给你。”

我疑道:“礼物?”

楼冶双手一拍,身边的人就将一个紫檀盒子交给了他。

我正要去接过来之际,殷祈却抢先一步,手一扬,将楼冶手中的紫檀盒子打翻在地。我暗叹,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楼冶是一国的皇帝,岂容殷祈这般对待。那两名护卫上前一步,欲抽出刀剑。而连将军等人亦是剑拔弩张。

“退下!”楼冶一声令下,那另名护卫才收起了刀剑。

这样的场面,甚是诡秘,仿佛随时都会冒出火星,随之燃起熊熊大火。我弯身捡起了紫檀盒子,瞪了殷祈一眼,又朝楼冶笑道:“谢谢你的礼物,只是,可不可以让这两个人出去一下,我们说话也可以痛快一些。”

楼冶听我这么说,朝两名护卫使了个眼色,他二人便退出了帐外。

我凑到殷祈身边,轻声地说道:“你看人家多大方啊,你也把这些人都撤下去吧!”

殷祈也不想失了面子,伸手一拂,屏退了帐内多余的人。

如此,帐内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我才如释重负,深深地吐了口气,望着手中的紫檀盒子,道:“不知道这是什么礼物?”

楼冶笑道:“你打开来看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了。”

我打开紫檀盒子,一怔,又是一惊,取出了一支珠钗,喃喃道:“这不就是……”

楼冶道:“你可还记得,我说过,此物是要送给谁的?”

我回想,惊愕道:“皇后?!”

楼冶颔首,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身中剧毒,早在数月之前,你就已经随我去楼塔了,这支钗可是等了你这么久呢!”

“可是,我……”我偷偷瞄了眼殷祈,他脸色铁青,仿佛在蓄谋一场暴风雨,仅瞧了一眼,就让我有些胆怯了。

殷祈将我拉向他,朝楼冶说道:“楼皇帝真是有情趣,打着仗呢,还能想到千里送珠钗。只可惜你表错了情,她不稀罕你那个皇后!”

殷祈又道:“你还想带走她?你还是想一想该怎么样全身而退吧!”

楼冶哈哈大笑,道:“我能来,就断定能回去。你以为你能困住我吗?”

“好!”殷祈重重地说道:“那你就试一试!”

我拉过殷祈,小声说道:“你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不是把问题闹大的时候,而是要化解,你难道忘了京城发生的事情了吗?趁此机会,双方言和,不是很好吗?”

“言和?他休想!”殷祈坚定地说道。

我真是拿他没有办法,愠怒道:“你先出去,我跟他有话说。”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殷祈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就是不能当着你说,你要是不想走,那我跟他出去找个地方说……”

“喂!”殷祈拦住了我,他对我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妥协,道:“好,我出去!”

我与楼冶对面而坐,道:“这里没有别人了,我想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自在,是不是?”

楼冶莞尔,道:“你不必拘束,不管我是王子还是皇帝,在我的面前,你都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将珠钗放回了紫檀子里,交还给他,道:“这个你还是收回去吧。”

“你不要?”

我点了点头。

楼冶道:“你可知,你拒绝的不是一支珠钗这么简单,而是我楼塔的万里河山,难道这都不能入你的眼吗?还是说……”他顿了顿,犀利的目光让我无所遁形,道:“你心里还是想着他!”

我默默不语,望了望帐外。

许久,我才说道:“楼冶,退兵吧!”

他亦然是沉默。

我也低首默默,仍由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在想些什么,或是在权衡什么,而我也逐渐搞不清楚自己了。如果感情有百分百的理性,那么,我也许会跟楼冶走,但是,此刻,我却不能!

我起身,走向了帐外,望着茫茫山河,我朝楼冶说道:“退兵吧,这是我唯一的希望,如果你想送我一份礼物,那就停止战争。”

楼冶缓步地走在我身边,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殷祈见到我们出来,走了过来,眼眸仔细地打量着我,仿佛要看清楚我有没有受欺负似的。

过了一会儿,楼冶终于答应了我,“好,我退兵!”

我满目笑容,道:“真的吗?那可是太好了!”

楼冶望向殷祈,道:“记住,我没有输给你。我退兵全是为了她!”说罢,他与护卫上了马,驶出来了营区。

殷祈没有阻拦他们,只是狐疑地望了望我,道:“你们……?!”

我笑了笑,戏谑地说道:“我可比你厉害呢!你瞧,我不过说了几句话,这场仗就打完了。”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我轻声一笑,道:“问题全都解决了,我们可以回京去了!”这么久以来,这一次算是最轻松的一天了!

之后,楼塔军果然于第三日大举撤退,据前方探子回报,他们已经退回了楼塔国境内,并且不可能再反攻。

一场战争,就好像儿戏一样,轰轰烈烈地来,静静悄悄地走!

顾城子收到殷臻书信,只身一人去见殷臻。而自从殷臻离开万化城后,他的行踪就很少告诉其他人,或许只有顾城子一人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顾城子没有要求我同往,于是,我和殷祈快马回京去,只是不知道京城的动乱是否已经平息。

自从殷洛轩回京到现在,大概已经有一个月了,如果有动乱,想必也已经接近尾声了。待我和殷祈到了京城时,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我一直以为殷洛轩玩世不恭,不过,真的到了危机时刻,他还是能够依靠的。仅靠他一个人,他就把皇帝的那几个儿子全部安抚了,如今,殷祈一回京,马上就可以登基为帝。

皇帝年迈,听闻是因为知晓前方战事不利,所以一下子晕了过去,之后身体就越来越差,终究还是过世了。

殷祈从战场回来,既要办着皇帝的丧事,又要行登基大典,忙了大半个月。待大局稳定之后,他才想起我来。

我是随他进宫的,在宫里一住就是这大半个月。虽然同是在皇宫,但我很少能见到殷祈。

这一日,他终于得了空,一身龙袍冕冠前来,乍一眼看到,我还被唬住了,从没见过他这样的威严。

他这样一穿,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他身后的几个太监,捧着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进殿,还有一名宫女,托着一件金蟾丝绣成的凤袍,凤冠霞披,倒是齐全。

“皇上万岁万万岁!”殿中的人一个个全都扑到在地。

我走过去,问道:“你带这些东西过来干什么?”

殷祈眉头一皱,屏退了殿中的人,道:“朕是皇帝,你怎么能这样跟朕说话呢?”

我白了他一眼,端什么架子?!

“你们都退下!”我说道,这些人看了眼殷祈,见他不反对,这才躬身退出去。

我暗想,做了皇帝就是不一样,气势都大了好几倍呢!

“朕……”

他刚开口,我忙插话道:“朕什么朕?你来得刚好,我正有话跟你说。”

殷祈这几天被人山呼万岁,倨傲得很,没想到在我的面前却不能端出皇帝的谱,有些不悦。

“何事?”他正襟危坐,问道。

“既然你都当上皇帝了,那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吧!”我看向他,道:“我要走了!”

“走,你去哪里?”他急了,才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龙威顿时消失殆尽了。他望定我,说道:“你都跟我回来了,难道还要走吗?”

“我当然要走,我又没说过要留下来!”

他站起身来,瞧着我说道:“你不准走,没有朕的命令,你根本出不了皇宫!”

我无视他,问道:“你想我留下来?”

他开始跟我谈条件了:“你要是留下来,朕可以让你当皇后!”

“我不要!”

他言词陈陈:“不准不要!”

“哪有人这样逼迫别人当皇后的?”

“我就是逼你当皇后,反正,我不会放你走了。”

他的言下之意,我不同意也得同意,简直就是逼婚嘛!

我瞪着他,忽然一笑,道:“要我当皇后也行,不过有三个条件!”

“你说!”

我笑道:“第一,我当了皇后,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谁也不准干涉,包括你!”

“好!”

我眯眼一笑:“第二嘛,我可以自由出宫,谁也不准拦我!”

他想了想,说道:“你出了宫记得要回来,不能在外留宿!”

我腹诽,他还真小气,就这么一个要求,还要打个折扣。罢了罢了,只要能出宫,这一点就顺着他了。

“也行!”我说道。

他脸上一乐,道:“第三呢?”

“第三么……”我偷偷瞅了他一眼,道:“第三就是……你必须永不纳妃!”

“这……”

“你不同意也可以,那就马上放我走吧!”

他连忙说道:“好!就依你的,从册后之日起,天下无妃!”

——天下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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