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金陵,但并未找到梦随风,或者其他可以联系到藩王的人。
在路上他一直在想,是什么让王爷突然改变初衷,愿意与藩王合作,百思不得其解。不管如何,有人帮忙,总归是好的。王爷不是贪恋权势之人,毁掉莫氏的江山,余下的残垣断壁就送给藩王吧!能保住平安比什么都好。
藏桀牵着马,在街头走着。人丁稀少,他不敢相信这就是昔日辉煌的都成。
气氛愈加压抑了,危险的阴云在一步步加重,谁会出来乱窜,碰钉子,不要命了才是。
走了很久,藏桀到了仓七那里。一路上,他都有仔细观察,街上不是没人而是人都走了,就要打仗了,老百姓都逃走了。
仓七见到藏桀后,很是惊讶。王爷就要起事了,藏桀不在王爷身边,跑到金陵来干什么。
人没找到,藏桀也没跟仓七说,说了也是白搭,这件事还是少有人知比较好。
藏桀问仓七,道:“为什么金陵的老百姓都跑光了,是谁泄漏了打仗的消息,这对水溶可不利。”
仓七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动用仓颉门金陵全部人马,还是没查出来。水溶定在莫逍遥问斩当日起事,就是要打的他措手不及,占尽先天优势,没曾想这一消息这么快就泄漏出去了,这可怎么办!
藏桀到现在还不知道水溶是否知晓这件事,他急匆匆招来传信的苍鹰,将金陵的事宜告诉水溶,但愿补救措施还来得及。
早在藏桀没来金陵前,探春找了梦随风后,随风就速速赶往死亡山谷,将这些日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藩王。
怪不得,藏桀来的时候扑了个空,没找到藩王。
藩王似乎早就料到此事一样,他不急不忙,道:“我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一个字,等……”
随风觉得自家主子什么时候这般高深莫测了,他的话自己一点都不理解。等?等什么,等死还是等到兵马都攻打到家门口的时候在逃窜。
主子就是主子,他的话就是命令,主子都说等了,那就等吧!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只是担心,担心探春会不会着急,会不会伤心。这个时候,谁会陪在她身边呢?他好想去……
另一边,探春还在归云山庄中望穿秋水的等着。她从不知道等待的日子是这般痛苦,横竖都是一死,不如一刀来的痛快,这样等死的日子,她受不了啦!在等下去,估计人没救着,她先疯了。
现在的探春,孤身一人,她能干什么。就像一株依靠的树干上的藤蔓,她只有借助别人的力量才能站起来。她不会自不量力的找莫逍遥拼命,能做的只有等。或许是心底残存的那点信任在作怪吧!孟随风从来没骗过自己,他说了会说服藩王帮忙就一定不会有事。
探春不知道的是,随风现在也跟他一样焦急的等待这,等自己英明神武的藩王大人下命令,可他就是闭门不出,活活把人能气死。
对于探春,他从没失信过的女子,这次在这生死存亡之际,真的要骗她了,对吗?
既然明知道是死罪,不可能,为什么还要给她希望呢?所有的罪责就自己承担吧!
放眼望去,目光穿过千万里,圣金宫中也是一片死气沉沉。
整整一天了,莫逍遥就坐在椅子上,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动不动,就跟雕塑一样,在那坐着,很久很久。太监宫女们,说有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李公公走了,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圣金宫中有人在窃窃私语,声音虽然很小,还是能听到。
“幻影一直都与皇上形影不离的,怎么突然间好几天都不见人,要是他在就好了。”
“是啊!他在就好了,还能劝劝皇上,我们那敢呀!”
“唉……”
幻影?
听到幻影的名字,莫逍遥心狠动了下,不知道交代他的事做的咋样了。
这个时候,很多事都已经是铁板上钉钉,改变不了,就顺其自然吧!
孽缘难尽,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如果,他的生命能给所有的劫难画上句号,他愿意用鲜血来祭奠活着的生命,为他们祈福,也算死有所得。
时间以秒计算,还是过的很快,瞬间三天就过去了。
三天,如坐针毡的等待,换来的却是一场空,探春呆呆傻傻的坐在家门口,犹如失去灵魂的尸体。
三天的煎熬,正午十分,莫逍遥一身名黄色蟒袍,袍子上金线绣的飞龙,长长的龙须,大而有神的眼睛,脚下是翩翩浮云,这条巨龙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有腾云之势。
此时,他目光炯炯的坐在高位上,凝滞的眼珠,似乎飘向远方,有似乎凝视前方,淡然的面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太阳当空,刺目的阳光如尖细的针,刺穿每寸肌肤。没有伤疤的豁口,流的血看不见,因为它默默流进了心里。
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心看的到,那里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莫逍遥看的清楚,他心中一清二楚。他的身在这里,心早票到万里之外。
今天是贾家的祸害问斩的日子,虽然金陵的百姓逃的差不多了,围观的人依然很多。他们都要亲眼见证金陵一霸血溅高空的场景,将这一幕牢牢记在心中,记住那为天下人所唾弃的人是何下场。
刽子手头上绑着红色的头巾,血一样的颜色,刺目惊心。往日,这样的腥红的颜色让人害怕,今日却很舒心,跟杀的人有关,今日要死的人早该死了。老天瞎眼了,才会让他们活到今日。
明晃晃的刀靠在脚边,粗粗的手指紧紧攥着刀柄,青筋暴露的手指无不在宣示着他压抑的怒气。就等着帝王一声令下,他就毫不犹豫的挥下手中的刀,看人头落地。
莫逍遥还在等,心越过空间的阻隔,他听到了万马奔腾的声音,他听到杀戮横生的声音,他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他听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愁苦叫声。在等等,但愿一切都来得及。
幻影啊!幻影,你到哪了!此劫因我生,此劫由我终,你,不要让我失望。
三天过去了,水溶早做好一切准备。半夜的时候,所有的将领都集结在军帐中,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水溶下令后一展拳脚,打的敌人落花流水。
等啊等!
天才蒙蒙亮,水溶身穿青色铠甲,手持银白长枪,红色的樱子在空中翩翩起舞。振臂一会,身后奔腾的马蹄声震动天地。
听!
哄!哄!哄!仇恨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今日就要索要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苍天负我,就让整个天下为我陪葬。
唯有死亡,才是终结。命运这张大网,谁也逃脱不了。
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水溶就进了莫氏境内。
太过畅通无阻,水溶多少有点怀疑。莫逍遥不会束手就擒,这般“良苦用心”,他,又在耍什么诡计。
怀疑归怀疑,水溶还是半分都没有停下来。他早就与藩王达成共识,淳于玉天与藩王在南边起事,他从北面攻打,两面夹击,莫逍遥腹背受敌,就算有神仙帮助,莫逍遥也难以逃脱失败的命运。
这一天,他等了很久,今日终于就要实现了。
不但水溶如此,藩王在南边也太过顺利。百姓闭门不出,城门敞开,一路上不见任何兵卒把守。莫氏境内,处处俨然成了空城。
对于莫逍遥,淳于玉天还是了解的。他并不像外人眼中说的那样,是个浪荡公子,他的实力全都隐藏起来,很深、很深,十多年了,骗了所有的人。他的温文尔雅,就是最好的兵器,杀人不见血。
他的退让,让人心惊。
天下间从来就没有万全的事,不去冒险,永远也不知道前方等待的会是什么。尽管未知,那些疯狂的人还是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如果这是个局,就让他们一起跳下去,就算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藩王地处南部热带丛林,所带的都是步兵团,行动稍微迟缓。水溶地处北边草原,此次拼命一搏,精锐骑兵尾随。是以,虽然藩王距金陵较近,要真说起攻城略地的速度来说,还是水溶快上许多。胸中有怒火,才会无物可阻的往前扑。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仇杀,机关算尽,狠狠出拳却打在棉花上。预想中的流血、牺牲都没有,煎熬在痛苦的深渊中的人,灵魂得到上帝的救赎。
……
莫逍遥坐了很久,终于,手中的监斩令牌砰的一声,从空中滑过,飘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它在奏响死亡的战歌,追索有罪的魂魄。
一个完美的弧线完毕的时候,等候在旁的刽子手明晃晃的刀高高举起,银白的刀刃,折射出炫彩的阳光,灼伤双眸。他手腕间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他代表着千万对贾家嫉恨入骨的人,今日的一刀,要将所有的灾难都结束。万恶的主,终于受到命运的惩罚,谁也逃不掉。
短短几日,贾赦灰白的头发银白一片,松松的皮囊下包裹着无肉的骨头,轻轻推一把都会跌的支离破碎。双目赤红,胸中的怒气,心肺都快撑破了,干裂的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恨的抓狂。抬眼,看了下就要搁在自己脖颈上的雪白利刃,他疯狂的笑了出来。那种颠倒众生的狂笑,让人毛骨悚然,乱糟糟的毛发下,模糊的面容就像是个魔鬼。
刀刃越来越近,刽子手紧紧攥住手中的刀,他并没有被贾赦的狂笑吓到,反而更家坚定。
哐的一声,人脑比皮球还滚的快,就在它快要滚下监斩台的时候,刽子手一手拿着刀,一手拽着干涩的毛发,举起砍掉的人头举的老高。
刀还是一样的光洁,未沾半点血渍,反观贾赦早就跟脖子分家的脑袋,眼睛睁的圆鼓鼓的,仇视着在场的每个人,他狰狞的面目似乎在提醒众人,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今日杀他的人。
皇帝就是皇帝,自有一番帝王的威仪之态。围观的群众已经吵翻了天,他还是如千年寒冰一样,岿然不动。
闭着眼睛,空气中多了丝异样的气息,莫逍遥知道,那个人就要来了。还是有点意外,他,也太快了。也对,他筹划了这么多年,要不是父皇用尽卑鄙的手段,逼他屈服,现在莫氏早从世上消失了,哪里还会有他莫逍遥。
就在下手将贾政压上邢台,人群中一个瘦小的女子拼命的往前挤,不顾兵卒的阻拦,拼死也要见上他一面,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探春。
父亲今日斩首示众,没有结果的等待,她在也坐不下去了,所以,她来了,尽管会送命,万一被人认出是贾家的漏网之鱼,她今日定会丧命于此。那人不是别人,是与她血肉相连的父亲,他就要死了,所有人都可以唾弃他,唯有她不可。没有人送,独自一人上路会很孤单,她来了,以一个女儿的身份来了。
到底是女儿家,她挤破衣袖,手腕处磨破了皮,还是被阻隔在一尺之外,半步都前进不了。她恨自己的弱小,父亲就要死了,她不祈求可以救他一命,送送他都不行吗?莫逍遥,你,真的好残忍!
眼看这父亲被人按住,他静静的跪在邢台上,半分挣扎都没有。父女血浓于水,像是有神灵指引一般,贾政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朝人群中望去,只是一眼,望尽人间沧桑百态。那是他的女儿,是被他屡次抛弃利用的女儿,她来了。
了却最后一桩心事,贾政用眼睛阻止探春疯狂的举动,他要她走,要她好好活下去。他一生为了家族利益,把女儿像礼物一样送了出去,现在死到临头才明白,名利不过是至上烟云,闭眼既逝。亲情无价,他是人间第一至宝,可惜他明白的太迟了,上帝在也不给他珍惜的机会了。他只希望女儿好好活下去,贾家唯一剩下的人。
父亲的眼睛化作细碎的利刃,凌迟着探春每寸肌肤,她全身满是伤口,在滴血,几乎耗尽她全部的生命。这一刻,所有的恨,所有的怨,她都放下了,还有什么比阴阳相隔的惩罚来的残忍,生命中所有的过往在死神面前都太过脆弱。
阻挡探春的士兵不明白,要杀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为什么还有人不顾性命的要闯进来。对月探春而言,贾政什么也不是,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他只是一个父亲。
终于,一个不忍心,探春巧妙避过冷血的兵器,从空荡中钻了过来,爬上了邢台。说有人都震惊不已,无不在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探春。
“这个女人是谁呀!扰乱法场,她不要命了!”
“这人早该千刀万剐了,真是的,静来坏事!”
隐藏在暗处的卫兵,见有人扰乱法场,从天而降。在清一色的铁甲军人面前,探春的身子是那样娇小,几个士兵遮挡住她的身影,一层屏障密不透风,阻隔出两个世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她的眼睛,看不到屏障外的风景。
劝说无效,锃的一声,卫兵拔出腰间的佩刀,指在探春眉心,只要她胆敢上前一步,他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她血溅邢台。
这样热闹、好看的戏码,莫逍遥并无心欣赏,他在等人,等那个人来的时候,一切罪恶都结束了,解脱了,可以潇洒的走了,没有遗憾,没有包袱。
莫逍遥的沉默,卫兵却当作默许,就在他暗聚力量于掌心,利刃倾刺,说有人都以为探春必死无疑的时候,一道威慑的声音以魔音穿耳之势,横扫千军万马,穿透心脏,传了过来:
“谁,敢动她!”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怎么会是他,他不会来的,他恨不得杀了她,怎么会来救她。幻觉,对这一定是幻觉!
探春做梦也没想到,生死存亡的一刻,来救她的竟是他的夫君,那个她不知道想了几千次、几万次,无法用数字来计算的男人。他,终于来了。
人群快速向两边散去,一个眉目英挺的男子骑着一匹毛色鲜亮的骏马,不远万里,策马而来。他就是从天而降的王者,所有的人都被他踩在脚下,他就是统帅整个宇宙的神。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手中的食盒掉落在地上,饭菜洒了一地。看清来人面目的一刹那,眼角溢出幸福的泪花,他没有恨自己入骨,他来救她了,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份情呢?
轻飘飘的身子快速弯曲倒下,衣襟沾到地上飞扬的灰尘。年轻的王者腾空跃起,落地未稳,当先抱起坠落的女子,转身,脚尖轻点为支撑点,空悬一周,稳稳的落在来时的骏马上。自始至终,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好似练习过千万次一样。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藩王抱着怀中的女子快速消失在世人眼中,留下满眼目瞪口呆的人不知所终。
“还真是行动迅速!”千年不动的莫逍遥终于说出一句话,他等了很久,就是为了见这个人。
水溶与藩王擦肩而过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看的人毛骨悚然,内心压抑好久的疑惑上窜下跳,就快蹦出来的时候,水溶深深吸口气,双腿踢马肚子,高昂的头颅对上莫逍遥清明的眼珠,狠辣嗜血的眸子,摄人心魄。
“水溶,父债子还,我父皇已经过世,今日所有的恩怨就此了结。”
“很好,莫涵有你这样的儿子,死了也安心了。”说罢大手一挥,巫淞递上两杯酒。
翠玉雕刻的杯子极尽巧工之能事,琼浆玉液在杯中摇曳,醇厚的酒香沁人心脾。水溶两根手指捏住其中的一只杯子,指尖用力一弹,莫逍遥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手指成壶口状,玉杯稳妥的落在手指间,杯中的液体点滴未洒。
“莫逍遥,你我兄弟一场,我敬你。”
仰头,辛辣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一滴一滴渗透在血液中。
莫逍遥静静的看着水溶一饮而尽,酒能一口喝完,多年的情感也能像烈酒一样,说没有就没有的吗?他将酒杯递给一旁的公公,面色复杂,踏步而来。
水溶并不在意他是否会喝酒,心底敬重这个朋友,当做最后别离吧!
“水溶,你我同出点将堂,今日你我就来一场真正的对决,生死勿论!”
从漠北杀到金陵,一路上出奇的顺利,并未遇到大军阻拦,此刻站在莫逍遥对面,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下意识中觉得那个缓解出错了,可就是想不出是哪里!既然,他要的是一场真正的对决,无关生死,那好!
“乐意奉陪!”
说罢,两人分别从下属手中接过一只大弓,背上满满的箭囊,一场旷世决斗蓄势待发。
……
在路上策马狂奔了一天一夜的黛玉,筋疲力竭,抓住缰绳的手,掌心磨出大大的血泡,长途颠簸,浑身的骨架都快散了。眼睛有一丝模糊,一路上青黑的头盔与铠甲犹如利刀,狠狠扎进他心底。
水溶,你可好!
遥遥看到金陵城门的时候,黛玉只觉得身子轻轻的,在马背上飘了起来。马镫晃了一下,险些跌落马背。
她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她不可以这么没用,在坚持一会,在坚持一会,马上就能见到水溶了,一定不能倒下。从姑苏到金陵,这么远的路都坚持下来了,总不能倒在城门口吧!
马儿格外听话,到金陵城后,路面平坦,马儿速度不渐,教程却快了很多。它知道主人急着见人,这个时候它一定不可以偷懒。
空旷的金陵城让黛玉害怕,四周的店铺民居大门关的死死的,一点缝隙都没有。这样寂寥安静的城市,她心神不宁。
必须要快点找到水溶才行。
黛玉强制压下心底的恐慌,挺起脊背,驱赶马儿,拼力朝前跑。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走过一个又一个路口,每每向前,她的心就更加接近冰窟,血液快速凝滞,胸前挤压在一处,咚咚,不安的声音袭击她的心脏,一种叫绝望的东西从心底升起,快速扩大。
终于在她快要跌倒的时候,闪现出的人影给了她莫大的希望,濒临死亡的人命悬一线的时候,终于有了盼头,头疼浓重的乌云也没那么厚了。
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她看到了什么,只是一眼,瞬间由天堂跌入地狱。
这是上苍对她的惩罚!
无人的邢台上,堪称当世翘楚的两个男人,一人一手持着弯曲到极限的大弓,弓弦上分别有三只黑羽箭与白羽箭,黑白分明,犹如他们俩人水火不相容。
头顶上,红日当空,停止转动,也在等待这场险恶从生的对决。
莫逍遥与水溶,一人高居在战马上,他胯下的骏马异常安静,也在默默为主人助威呐喊,一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底默默计算对方动手的时间,他在邢台上,有几分胜算。
一高一低,一白一黑,如此滑稽的一幕,这时却很和谐。他们谁都没有动,都在等待时机,等待对方先出手。
人满为患的空间,静的能听到呼吸声。冷汗一滴一滴洒落在地上快速被蒸发掉。气压低迷的环境,内心在膨胀,任何力量都压制不住。
水溶与莫逍遥都在等对方先动手,这场对决中,谁最先动手,先发制人,就最先暴露自己的攻势,给对手以可乘之机。危机四伏的时刻,是势力的对决,更是心智与屹立的搏斗。这两人无疑都是世上少有的,谁都别想从对方手中获得一丝一豪攻击的优势。
下属们都在为自家主子暗暗叫屈,只是谁也不敢上前打破转瞬即逝的平衡。一个是当今皇上,一个是作乱王爷,也许下一秒就是这万里河山新人任主人,谁也不敢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
就在说有人都觉得他们二人不会出手的时候,紧绷的弓弦嘣的一声,黑白分明的箭羽在空中两两相撞,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在人们大跌眼界中,箭头相撞,只听咔嚓一声,箭身折断在地。锋利的断痕,让人吃惊。看似寻常的对决,其中蕴藏了多少能量,没有十足的默契,胡乱飞驰的箭羽怎可无偏差在空中相撞。
还好!还好!自家主子没吃亏。
莫逍遥与水溶相视一笑,似乎又回到点将堂一同嬉戏打闹的情景,他们也是这般拿着弓箭相对而站,箭羽翻飞,没有一次失手过。他们对对手的了解,配合的默契,在点将堂绝无仅有。试问,这样默契十足的两人,今天又怎么可能失手呢?只是其中有一个人终究还是要黯然离场了。
重新弯弓搭箭,新一轮搏击蓄势待发。
之前,那场美轮美奂的争锋只是昙花一现,似乎就是为了追寻少年的乐趣,在看一眼亦敌亦友,一起走到今天的人,鬼魅不可见的笑意转瞬即逝。
这一次,不会如上次般默契十足,有人下了杀心,有人横下心黯然离去。
一切都是命,有人死才有人生,死的人用自己的离世换来活着的人长看美人颜。
三只锋利的白羽箭蓄势待发,三角形倒钩设计的箭头,直直对准心脏的位置,分毫不差。反观水溶手中的黑羽箭,弯弓成满月状,弓弦奏响凯旋的战歌,旌旗招展,势在必得。
马儿因为主人的停滞不前,愣在原地。好半天黛玉才回过神来,眼前飞逝的惊现的一幕,吓的她魂飞魄散。
轻轻的拍了下,得到主人的指示,马儿冲开人群,拔腿就跑。原本凝滞如冰块的人群,因为一人一马凭空冒了出来,方寸大乱,前后左右晃动,寂寥的菜市口被打破。
轰动的人群,乱糟糟的吼声,神经处在高度紧张,对峙而站的两个人,思维错觉,心智被打乱,手下不稳。水溶手中的黑羽箭嗖的一声就飞了出去,凌厉的箭风刮的人生疼。莫逍遥迎刃而上,张弛的箭奴翻转而过,在空中划过弯曲的弧度,犹如他的生命,残破不全。三只白羽箭后来居上,对着黑羽箭的方向飞来。
这次,是不是也会像上次一样,黑白分明,箭羽断落呢?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居中的白羽箭与左边的白羽箭箭头对准两侧的黑羽箭,箭头相撞,星星点点的火花中,两只黑羽箭与白羽箭相撞,纷纷断裂在地,惊目的折痕,勾走的是谁的魂灵。
在一片叫好声中,另外一只白羽箭与黑羽箭擦身而过,就在白羽箭快接近水溶心脏的时候,像是有人在远方遥控一样,白羽箭紧紧贴着水溶的铠甲,滑过弯月形的弧线,猛然飞了出去,死死刺入一旁的房梁中,细碎的木屑在阳光中沸沸扬扬,犹如六月飞雪。
就在说有人的目光被白羽箭吸引的时候,水溶腾空而越,立身在邢台上,快速向前跑去。虽然极力控制,他的手还是在剧烈颤抖。
一张大网将他们网在中间,用生命编织这张大网的人却永远躺在冰凉的石阶上,在也醒不来了。
“哇……”
黑羽箭直穿莫逍遥心脏,身背出,破骨而出的箭头刺目的红,箭根处,一块大大的皮肉被撕扯下来,残存的破皮还未断开,翻卷的皮肉尚未与身体分开。
殷红的鲜血,无孔不出,口中、胸口处,腥热的液体染红一地。那红色的液体不是血,是他的命,是他的成全与牺牲。一切的灾难都让他来承担,幸福,留给活着的人。
水溶抱着莫逍遥体温消退的身体,手掌拼命的捂住流血的伤口,可血太多,伤口太大,他的手掌那么小。
“没……没用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口鲜血又从喉间涌了出来,洒在地上宛如泣血而放的梅花,妖娆美艳。
水溶知道莫逍遥故意挡掉那两只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的箭,故弄玄虚来混淆视听,他要的就是那致命一击,以求速死。要不然,以莫逍遥的实力怎么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疏漏。当然,沿着自己的铠甲而过,钉入屋梁的白羽箭也是他故意射偏的,以此留的自己的姓名。
所有的谜团,这个时候线条慢慢变的清晰。随着莫逍遥生命的流逝,所有水溶不解的谜团都拨开云雾。
人群中的黛玉魂魄一丝一毫的抽走,被翻飞的白羽箭钉入屋梁中。她在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翻腾着身子,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两夜一天,滴水未进,跌在地上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激扬的尘土扑满脸孔,她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身,好累,心,好疼!
拥挤的行人整齐划一的让开一条道,黛玉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到了邢台地下的时候,每一阶台阶都像是天梯,她在也没有半分力气爬上去了。
掌心扎满尖细的石子,细嫩的皮肉开裂,黑色的泥土侵入肌肤,爬过的小道上淋漓的血迹,旁边围着的人无一忍心观看。
一只温厚的手掌扶着黛玉的胳膊,想要将她扶上邢台,黛玉决然的拒绝,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走过去。
水溶抱着莫逍遥,蹲坐在血泊中,嘴唇狠狠的抽dong着,这个身临千军万马眉头都不眨一下的望着,对着怀中的人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菜好。蛇头绾成一圈一圈的,就收吐不出一个字。
水溶并不知道黛玉会来,他以为黛玉一直都在姑苏,是以当黛玉狼狈不堪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忘记了震惊,唯有心疼。她哪里还是那个光鲜艳丽的黛玉,全身染上泥土的颜色,趴在地上,不仔细看,绝对认不出来。
莫逍遥却是料到黛玉定然会来金陵,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呵呵!这个样子,虽然半死不活的,还好只是劳累过度,调养一阵就好,总比阴阳相隔好过的多。
看到黛玉后,莫逍遥强支撑着最后一口气,僵硬的胳膊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幻影,快要紧闭的眼眸闪现出最后的光芒,那是一种濒临死亡前,最后的呐喊。
幻影完成莫逍遥交代的事情后,就一直跟在莫逍遥身后,迎接这场浩劫。他强忍住心底的悲苦,从莫逍遥之前坐的位置上取出一套大红嫁衣,快速向莫逍遥走来。
银色的托盘中,红色的嫁衣散发出柔美的光泽,丝滑的衣料在阳光下绽放出瑰丽的美感。
莫逍遥压下喉头上涌的腥甜,从牙齿间挤出模糊的字眼,道:“玉儿,这……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嫁……嫁衣,不能亲眼看到你穿上了。”说完这几句话,莫逍遥残存的生命已经耗尽一大半,就像是春暮的老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水溶,玉儿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她。另外,我有个不情之情,莫家与你的恩怨就此了结,如果还有留下的人,请你不要再追究。”
面对莫逍遥最后的请求,水溶还能说什么。恩恩怨怨总有个了解,所有的一切就让他的生命画上个句号吧!
迟迟等不到水溶的回答,幻影压抑不住胸中的怒气,咬牙切齿的对水溶说道:“你以为凭你那些兵卒子直刺帝国心脏,不损一兵一卒吗?全都是陛下的安排,他命我带领幻影阁的人马快速传令到各个城市,为你大开方便之门,为的就是不要在旧的仇恨中带累无辜百姓丧命。皇上为留你性命,故意射偏弓箭,要不然,你还能活到现在?”
幻影的话好似一记惊雷在水溶头顶炸响。
怪不得一路上出奇的顺利,老百姓都闭门不出,沿路也无人阻击设防,他这么快就从漠北到了金陵,原来都是莫逍遥在暗中的安排。
面对这样的莫逍遥,水溶还能说什么。
“从此,我们互不相欠!”
莫逍遥已是强弩之末,等到水溶的答复后,明亮的眸子渐渐失去了颜色,缓缓闭上。
从此,两不相欠,他可以安心的走了。
水溶做梦也没想到,莫逍遥来了这么一出。
两不相欠?
真能做到两不相欠吗?莫逍遥,这样的你,我如何能做到两不相欠。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黛玉一直没松开莫逍遥的手,这个用自己的生命换的她一生幸福的男人。她,林黛玉,何其幸运!
天空中,一只雪白的鸽子凌空展翅,飞向皇城忆萧宫的方向。忆萧宫隐蔽的房间内,身着黑衣的老者静静的坐在藤椅上,眼神涣散空洞,不知道看向哪里!
雪白的信鸽落在他胳膊上,信鸽脚上套着一只通透的白玉扳指。刹那间,浑浊的泪水沿着眼角的沟壑流了下来。
“逍遥,我的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