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云渐渐清醒时,只感觉自己的脖子疼得要命,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
身下的马儿飞快奔驰着,身后靠着的是一个温暖硬实的胸膛,马速虽然比不上当日他们在关外大漠策马狂奔,但现在的速度也足够让她的身子结结实实往后倾,无法掌握自己的身体重心。
忽然回过神来的斩云顿时眼冒怒气,她所落脚的客栈虽然在凤都之内,但凤都之大是极其骇人的,从那里到皇宫还是有一定路程的,还好她醒得早,不然被那该死的晏青卖了都不知道。
“我还小瞧你了,醒得倒是快。”头顶传来晏青揶揄的声音,此时他的眸子如黑夜中的繁星般闪亮,独有的气息散发着淡淡的中药香将斩云包围,他的唇角上扬,那抹弧度带着独特的诱惑,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自夸凤朝第一美男还真不是无中生有的。
但这美景看在斩云眼中却不那么迷人了,她此刻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这个该死的男人踢下马去,但偏偏她的身子自从那日断剑之后被严重反噬,养好伤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再加上当日她逞强争了个勇士当,更是在这幅残破不堪的身子上雪上加霜。
很憋屈地承认,在她伤势好之前,她的确不是晏青的对手。
斩云一点也不想靠在这种人怀里,虽然昨夜说什么要娶她做他的将军夫人,什么舍不得都是玩笑话,但做人不带那样的,翻脸便要将好不容易从火坑中逃出来的她揪回去,真是小人!
为了不让自己跌靠在他怀里,斩云死死揪着马脖子上的鬃毛,被揪得生疼的马儿不是悲戚地嘶叫出声。
“你停下!”斩云低吼一声,她实在不想在这里和晏青大打出手,惹来夜里巡逻的士兵注目。
她羸弱的身躯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忍不住一颤,那匹可怜的马哀号声也是不断。
晏青脸色一沉,忽然大手扣住斩云的腰,将她往后一带,暖暖的温度便又穿透几层衣衫传来,将她抱为。
晏青神情严肃,声音低喝:“跟我斗什么气,吃亏的还不是你。”
“你这家伙!”斩云气极了,忽然热气上涌,内息混乱,是上次服用的还魂丹又失去药效了。
晏青扫了怀中脸色煞白的斩云一眼,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颗药丸,往她口中一塞,喃喃自语道:“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断奶。”
言下之意,为了斩云这副残破不堪的身子,他已经用了不少稀世珍品,此时还魂丹对斩云来说,就像母乳对奶娃娃来说一样,离不得的。
咽下还魂丹后,斩云好半会才渐渐稳定了体内乱窜的真气,她现在是真没那体力和晏青斗。
“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既然要嫁自然要嫁个最好的,皇上才貌双全,睿智洞明,况且只有一国之君的财力才能养得起你这个烧钱的药罐子,你要权力,做帝王的女人不是远比一个臣子要来得快?”
“你怎么知道皇上才貌双全,那幅面具下说不定是极丑之容!”斩云心有不甘。
“是吗?”晏青挑唇一笑:“怎么说我们也同床共寝这么多月,本将军怎么会害你呢,面具下的容貌不会让你失望的,若真的是极丑之容,我再带你逃跑就是了。”
“那你现在怎么不带我逃跑,算了,我也不奢求你能做什么好事,别坏我好事就行了,但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你总不能见也不见你的夫君就把人家打入十八层地狱吧,小墨,且不说圣旨已下,君令难违。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既然你自称父母双亡,那我晏青自然就是你唯一的家长,成亲之事已经定下,你别动歪脑筋了。今夜过后,你便是皇上的人,别以为穿了男人的衣服就是男人了,从此以后不准和别的男人有任何纠葛,有任何暧昧。”
说罢,晏青忽然加快了马速,扣在她腰间的手一紧,他们的身子贴得很紧,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斩云脸一黑:“那你也离我远一点。”
这男人怎么说一套做一套!
“当然,我除外。”晏青不以为然地翘起了嘴角,声音中带着不可抑制的坏笑。
“你放我下去,你推我入火坑,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眼见着就要进皇宫了,斩云急了,挣扎起来。
晏青是习武之人,那双扣住她腰间的大手岂是此时重伤在身的斩云容易挣脱的?斩云心中有气,却有不能奈他如何,此时正满脸黑气,那表情就像急着要将那个该死的男人撕裂的猛兽。
“入火坑?”晏青忽然敛起笑意,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但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手点了斩云昏睡穴,他在她耳边低喃:“小墨,不是火坑,是温柔乡......”
悠悠转醒,斩云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顶明黄色的床帐,房内檀香缭绕,原来就是这股味道让人好眠啊。
斩云默不作声地扫视了一圈自己所处的环境,忽然眉头一皱,坐起身来。
“朕的爱妃终于醒了。”
那一声玩味的声音将斩云吓了一跳,只见那抹明黄色身影就坐在案桌旁,这个宫殿的色调是高贵的明黄,桌上是一叠叠堆积如山的皱褶,凤九阙依旧带着那面银月面具,微微勾起的唇角惑人心扉,他停下笔,那双穿透力十足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床上的斩云。
斩云立即反应过来,她现在坐着的,正是帝王的龙榻!
“你想怎么样。”风斩云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该解决的事,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爱妃是朕的妾,朕是爱妃的夫,洞房花烛夜,自然得办正事了。”那笑容暧昧不清。
见到凤帝的第一眼,斩云便知道这是个危险的角色,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跟这个危险的人物有太多的纠葛。
凤九阙站起身,一步一步朝斩云走来。
斩云步步警惕的后退,背后抵上了冰凉的床柱,退无可退了,斩云黑着脸,垂下头,轻叹了口气,处于被动的感觉让人很不爽。
斩云敛了敛眉,抬起头时,只见唇角微扬,这才露出了风流纨绔的九少本色:“皇上若是我的夫,怎么连真面目都不让我看。”
“原来爱妃大胆逃婚,拿丫头顶替,是埋怨朕不能与爱妃坦诚相见啊。”那张邪气的薄唇玩味地勾起一抹钩子。
斩云微微眯了眯眼睛,调笑道:“开门见山吧,皇上与我并无瓜葛,再者我风墨来历不明,皇上一国之君,深不可测,睿智明察,没那么容易情不自禁。皇上封我为妃,到底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皇上你也一见钟情了?”
凤九阙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他的食指挑起斩云桀骜不驯的下巴,风斩云脖子一僵,刚想说话嘴巴就被一个带着霸道的掠夺性的吻给堵住了。
“唔唔.....”斩云挣扎了几下,脸色又气又红。
似乎很满意斩云的反应,凤九阙这才狠狠一咬斩云的唇,然后似笑非笑地抬起了头,结束这个太过侵略性的吻:“爱妃还是这样比较可爱,一见钟情?不错的词,爱妃若是喜欢这个答案,那朕便是一见钟情了,可满意?”
说罢,他健硕的身子忽然一倾,将斩云禁锢在身下,他的衣衫半敞,露出结实惑人的胸膛,那笑容就如有毒的罂粟花,可以让人毁灭,银月面具下是一张怎样妖言惑众的脸,不得而知。
帝王身上的檀香味将她圈住,斩云只感觉压迫感十足,他充满挑逗意味的手指轻轻抚在她白皙的脸上,帝王啧啧了两声,似乎在欣赏斩云窘迫的表情,他的气息袭来,暧昧不清。
“你......”斩云强制压下自己的怒火,就是千军万马迎面杀来,她也不会惊惧半分,但偏偏这种场合会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惊慌之下,她头一偏躲过了帝王掠夺性的吻,惊呼出声:“晏青!”
那该死的家伙,硬生生将她胁迫回火坑,现在需要他的时候死哪去了!再见到他,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晏青?”凤九阙忽然停止了掠夺,撑起手坐起身,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朕的爱妃在这洞房花烛之夜竟然口中喊着朕的大将军之名,难道不怕朕一怒之下将你们双双砍头?”
见凤九阙坐起了身,斩云缩了缩身子,也警惕地坐起了身,往后缩了缩,故作惶恐:“与晏青无关,皇上你别找他麻烦。”
没错,误会吧,把那家伙找来砍了,也省得她动手!
斩云气呼呼地想着。
“是吗?”凤九阙却是不怒反笑:“朕的爱将可砍不得,他还要替朕捍卫江山,攻城略地呢。不过爱妃这么说,朕很高兴。”
很显然,凤九阙的确是个精明睿智的帝王,他运筹帷幄,洞悉人心,从一开始,所有人在他眼里就是透明的,论心计谋略,这个帝王不容小觑。
斩云心里的那些小九九的确瞒不过帝王的眼。
不过,很高兴?凤帝说的话总是让她一头雾水。
“爱妃,你可知朕第一次见你是在何时。”凤九阙面具下的那双眸子深邃带笑。
斩云微微皱眉:“昨夜宫宴。”
凤九阙低低笑出了声,似乎早就料到了斩云会这么回答:“朕第一次见识到爱妃的风采,可是在多年前的麒麟城才女大赛上,倾城倾国,才华横溢,当之无愧。”
斩云一惊,莫非那时那道让她心有余悸的寒光,来自于他……
“爱妃可知朕第二次见你是在何时。”不露声色地将斩云吃惊的神色收入眼底,凤九阙勾唇轻笑,又问了一句。
斩云蹙起了眉,这一回总该是昨夜了吧。
“昨夜宫宴。”
“爱妃真是可爱。”凤九阙又一次低低笑了起来,这一次似乎比上一次还觉得好笑:“朕第二次见识到爱妃的风采,可是在数月前客栈之中,爱妃身中媚毒,彼时的姿色惑人心扉,朕,记忆犹新。”
客栈..媚毒......
斩云忽然想到什么,抬起眸时,严肃无比,冷酷甚至带着怒气,她毫无预兆地一把伸手掀开凤九阙的银月面具。
凤九阙嘴角带笑,也不躲闪,待面具被取下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更深。
“晏青!”斩云阴森森地吐出这两个字,顿时怒从中来:“耍我好玩是吧!”
见晏青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斩云脸色一黑,站起身用一只手整理自己的衣服:“晏大将军,假扮帝王可是死罪,你活腻了别扯上我。”
“假扮帝王?”晏青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一把扣住了斩云的腰,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小墨,朕,货真价实。”
风斩云顿时意识到了危险性,他身上起的变化她能清晰感觉到,那双不安分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着,斩云面色一变,但只有一只手能动的她根本无法阻止那个身体发烫的男人:“晏青,你不可以……”
她早就看出晏青身上的王者霸气,但这样充满压迫感充满危险型的晏青她太陌生了,她所认识的晏青,应该是那个驰骋沙场快意江湖的病痨子啊!
晏青低低含住了斩云的耳垂,用蛊惑人心的声音说着:“小墨,我想要你,我日日夜夜都想要你,军营里能看不能碰的那些日夜要将我折腾疯了。”
他揽过斩云,将她扣在怀里,斩云顿时慌了,若是别人,她一定会拼尽全力给他一掌,就算是凤九阙,刚刚他若没有放过她,她也早就准备给出一掌了,但凤九阙就是晏青,晏青就是凤九阙……
斩云的左手颤了颤,怎么说她落难以后晏青几度救她,虽然两人常吵吵闹闹,但是他对她的确是好,从来以君子之礼相待,她早已将他视若兄弟,如今要一掌拍下去,却是难以下手。
那只滚烫的大手探入她的衣襟中,斩云顿时心慌:“晏青…噗……”
一时急火攻心,斩云刚刚服过还魂丹的身子竟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晏青顿时一惊,眼里的欲火也渐渐消散,他迅速掌中运气替斩云调节心脉,轻轻将她放回床上,为她压好被角,那张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以后不会了……”
斩云看着那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帝王,一丝动容暖过她的心中,无论是那个尽收天下桀骜自负的帝王,还是尽揽民心战无不胜的将军,那一句“以后不会了”,是对她真正的疼惜啊…。。
“但我在哪,你也必须在哪。”顿了顿,晏青沉下声来,命令不容违抗。
斩云轻笑地挑起唇,无论是帝王还是将军,都一样霸道呢……
“在你那该死的身子调养好之前,朕不会对你怎样,但朕的爱妃,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爱上朕的。”帝王的笑容依然让人心惊。
他与她说话时,从来不自称朕,但刚刚那一句,分明是以一个帝王的口吻在对她警告,他可以宠她,可以纵容她,但是不容许她背叛,否则那下场,凤九阙身为帝王,自然不会仁慈。
“好。”斩云微笑,这时候一人退一步比较好,她是个懂得以退为进的人,凤九阙…她还是习惯喊他晏青了…晏青愿意尊重她,她自然不能得寸进尺,让他失了帝王的颜面。
如此想来,晏青就使凤九阙,那么凤帝为何会戴着那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晏大将军功高盖主大权在握,深得民心却能依旧屹立不倒,昨夜宫宴晏大将军不在,却无人有疑惑,凤帝也不追究,一切原本矛盾的问题此时思考起来,一切又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了。
“不过……”斩云还是不解地看着晏青:“你处心积虑虚造出晏青这个人物,用意何在?”
晏青的眼中深不可测,此时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有着晏大将军的威严爽朗,却也有着凤帝的精明睿智深不可测的城府。
“小墨以为呢?”晏青似笑非笑。
斩云微微敛眉,沉思道:“晏字军是你一手创造,晏将军大权在握,军权是地位能否巩固的基础,人们将锋矛集中在晏大将军身上,你这个虽然睿智但却无实权的帝王自然没有任何威胁。岂料…。。”斩云眼中精光一扫:“权力与君主之位,却是集中在你一人手中,无论再骁勇善战的将军,权力过大,也终会危及皇权,而你却永无此后顾之忧。果然是绝妙的一招。”
晏青爽朗笑出声,此事,不置可否。
凤朝早朝之上,龙椅之上的凤帝依旧戴着那银月面具,朝堂之上,群臣面露诧异之色,面面相觑,却没有人说什么。
斩云流苏垂髻,纱裙款款,美如天仙,但群臣诧异的不是墨妃之美,而是那个倾城佳人此刻正站在朝堂之下,与臣子同列。
这是史上第一个女人同时身兼臣子与妃嫔之衔于一身。
斩云凤眸微挑,唇角微微勾起,龙椅之上,帝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晏大将军素来狂傲,目中无人,即使回到凤都了,也从不理朝政之事,加上风将军不久前遭灭门,此刻武将之首的位置,正站着这个全场唯一的女子。
“皇上,祁国使臣已在殿外侯着。”
祁国!
斩云唇角的笑容顿时僵硬,袖子之下的素手微微一颤,会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