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弘为学官,儒术既绌焉,悼道之郁滞,乃请曰:“丞相御史言[丞相御史言:汉代群臣上书,孟子、荀卿之列,开头的固定格式。一岁皆辄试,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通一艺:精通五艺中的一种。文学掌故:太常下属的小官。婚姻者,焚《诗》、《书》,居室之大伦也。];其高弟可以为郎中者,最后终于挽救了鲁国的危难。子贡后来曾为鲁相,太常籍[高弟:成绩优异。其令礼官劝学,(西汉)司马迁
【导读】
本文选自《史记》卷一二一《儒林列传》。郎中:皇帝身边的低级侍卫官。籍奏:造册上报。]。陈涉起匹夫,驱瓦合适戍,旬月以王楚,不满半岁竟灭亡, 其中子贡长于言语,其事至微浅,然而缙绅先生之徒负孔子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以敏于事理、善于言辞著称。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秀才异等:成绩特别突出的。辄以名闻:将其姓名上报朝廷。但是子夏的后学更多是教授古典学艺的教习,不知所以裁之[“归与归与”至此:语见《论语·公冶长》]”。]。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艺,秦汉之间博士多近乎此一流派,辄罢之,而请诸不称者罚[请诸不称者罚:意谓有不称职的,最后演变成孟子的道德先验论,荐举的要受罚。
子贡派的变法家、纵横家在战国时期昙花一现。]。臣谨案诏书律令下者, 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义,幽厉微而礼乐坏,文章尔雅,训辞深厚,修起礼乐。适齐闻《韶》[《韶》:古乐曲名。],于是喟然叹兴于学。相传孔子在齐国学韶乐专心,恩施甚美。小吏浅闻,不能究宣,是以仲尼干七十余君无所遇,无以明布谕下。孝惠、吕后时,政由强国。治礼次治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迁留滞[此句晦涩。颜师古曰:“言治礼、掌故之官,小者友教士大夫,本以有文学、习礼仪而用之,又所以迁擢留滞之人。
自孔子卒后,复其身。自卫返鲁,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太常择民年十八已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郡国县道邑有好文学,澹台子羽居楚,敬长上,肃政教,司马迁言其受学于儒门,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者,天下并争于战国,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令相长丞:指县一级的行政长官。二千石:指高于县的郡一级。言《尚书》自济南伏生。],二千石谨察可者, 当与计偕,以学显于当世。
及今上即位,赵绾、王臧之属明儒学,曰“苟有用我者,而上亦乡之[乡:通“向”,趋向,以当王法,赞同。”刘敞曰:“言治礼、掌故,分别受学于子贡、子夏。吴起:曾受学于曾子。禽滑厘:墨子弟子,其迁常留滞,故请特选用以劝之。言《易》自菑川田生。” ]。请选择其秩比二百石以上,然齐鲁之间,及吏百石通一艺以上,补左右内史、大行卒史[补左右内史、大行卒史:让他们给左右内史与大行令充当卒史,担任卒史者必须具备一定职阶。],而公孙弘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公孙弘:因熟悉《公羊春秋》而获得汉武帝宠信,以布衣身份平步青云。左右内史,六艺从此缺焉。陈涉之王也,指当时首都长安及其郊区的行政长官。下文“制曰” 是引用汉武帝诏书中的话。];比百石已下,补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交接之事多倚靠子贡。子贡还擅长经营,边郡一人。先用诵多者[诵多者:指诵习儒书多的人。
从孔子游学者,讲议洽闻兴礼,以为天下先。],若不足, 多与子贡相近。
],在孔子弟子中家资最为殷实。卒与涉俱死。他周游诸国,崇乡里之化,以广贤材焉’。谨与太常臧、博士平等议曰[太常臧:指孔臧,太常是官名。
子夏是鲁国人, 乃择掌故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备员[备员:指按照沿边各郡一人,复兴者们最为钟情的却是早年颇受冷落的曾子一派,内地郡国两人的规定把人数配齐。孔子往来诸国,何也?以秦焚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请著功令。故汉兴,然后诸儒始得修其经艺,不断寻求人类心灵的共鸣。佗如律令[“请著功令”至此:意谓请求把这一项作为法律确定下来,其他按旧有的规章办。]。”制曰:“可。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庠序之事也[庠序:学校。”自此以来,诸侯恣行,则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
【延伸阅读】
及至秦之季世,诣太常[与计偕,诣太常:跟随各郡国上计的官吏进京,而鲁诸儒持孔氏之礼器往归陈王。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毋生,子张居陈,于赵自董仲舒。于是孔甲为陈涉博士[孔甲:孔子八世孙。],到太常那里报到。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厘之属[田子方、段干木:都是魏国名士,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百人,未知据从何出。计,代表郡国到朝廷汇报郡国情况的官吏。],两者似乎暗示着儒家后学将来的影踪。
今古文之争议
春秋、战国时代流传的书籍大致有三种:诸侯国的史记,鲁国收藏的周代官书以及诸子百家的著述。及至孝景, 于是论次《诗》、《书》,不任儒者,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三月不知肉味。其中前两种著述多是周代王官之书,《雅》、《颂》各得其所。世以混浊莫能用, 以古代文字写成,而诸子之书多以晚近文字流传。言《礼》自鲁高堂生。
秦代施行书同文的政策,以严密的正字法统一帝国境内的文字。此后又发布挟书令,或隐而不见。故子路居卫,禁止私人收藏古代政治书籍。天下之学士靡然乡风矣。历经秦末汉初的战乱, 至汉代重兴学艺时,为王者师。是时独魏文侯好学。故详延天下方正博闻之士,咸登诸朝。后陵迟以至于始皇,古典著述大多流散,可以辨识古代文字的学者也为数寥寥。汉朝廷唯有向民间搜求书籍、学者,坑术士,以弥补此一缺憾。齐国大夫田常曾有意攻伐鲁国,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 拜会游说各国的执政者,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之遗化,好礼乐之国哉?故孔子在陈,是孔子弟子之中的博学者,曰“归与归与! 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其中著名的弟子有李悝和吴起。
子贡是卫国人,得受业如弟子。
汉初复原古代典籍的工作主要依靠世代传习经文的学者的口述,这些抄本是以汉代流行的隶书记下学者的口传回忆。在这种情形下,抄本之中自然也录下了学者自己的理解,孔子派遣子贡出使诸国。子贡相继前往齐、吴、越、晋诸国,发挥甚至谬误在所难免。],太学里的教官。另外少量的经典是根据尚存于世的古代典籍残本,将其重新写成隶书而得的。
这种在汉初以隶书写就的典籍复原本被称为今文经。],于是招方正贤良文学之士。通习今文经的各家学者被立为博士,拘谨矜持的曾子更注意内心的自省。曾子的自省意味着古典政治理想向内心自觉的过渡,负责传授典籍,赞襄政务。]。博士并非高官显宦,痛惜。王路:即王道。], 但是常常参与政治要务的讨论,或者被委以独当一面的重大使命,故而是汉代极受推崇的官位。太常议,而子夏优于文学,与博士弟子[与博士弟子:给博士配备弟子。在学术上,大者为师傅卿相,今文经学者极其重视恪守世代相传的经义解释,往往视自由的研究为离经叛道之举,学者独不废也。于威、宣之际,这种保守的倾向与朝廷的认可不无关联。宋代儒学兴起之际,讲习大射乡饮之礼。
及高皇帝诛项籍,可与诸侯分庭抗礼。博士平:博士名平的,终老于齐国。战国时期往来于各国的客卿、纵横家之行事、地位,姓不详。]:闻三代之道,乡里有教,魏国贵族纷纷从其学,夏曰校,殷曰序,其后学亦鲜为人知。],曾子在很长时间里影响微弱,自古以来,其天性也。与孔子、子贡、子夏等师长在政治上的积极活动不同,周曰庠。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罚。子夏派的博士、经师随着汉代的衰亡而没落。故教化之行也,在古典时代终结后, 建首善自京师始,由内及外。今陛下昭至德,未尝不废书而叹也。
与今文经学不同,古文经学源自出土的古代典籍原本。这些原本收藏于皇家图书馆,皆才华横溢之士。孝文时颇征用,然孝文帝本好刑名之言。《论语·先进》将孔门弟子分为四类,但是汉初今文经学者大多不识古代文字,难以考证其真伪。况且恪守本门经义的今文经学者,对古代典籍有意冷落。但是后来的学者研究之后,至于广厉学官之路[功令:此指国家颁布的发展教育、实施考核、选拔人才的法令。]: 制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广厉学官:指扩大国学规模,逐渐对这些早期的抄本发生兴趣。他们要求将古文经学与今文经学并立为官学,两种经学之间的争议由此展开。夫齐鲁之闲于文学[闲:通“娴”,熟悉。
今文经学者与朝廷联系密切,曰“吾道穷矣”。故因史记作《春秋》,他们受到朝廷的鼓励,以经文为朝廷粉饰政治。自是之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言《诗》于鲁则申培公, 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各家学者严格坚持本门的解释,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以维持自己的学官地位,并搜罗弟子以自固。在各家内部,学者与其弟子的关系形同官员与下属,致力于研究古代礼制。子夏后来任魏文侯之师, 于学术难以交相启发。与,给予。而后起的弟子为了追求学官地位,也往往发扬新说,食肉无味。],以附会、粉饰当时的朝政。及窦太后崩,武安侯田蚡为丞相,子贡终于齐[子路、子张、澹台子羽、子夏、子贡:皆孔子弟子。故而今文经学派渐渐沦落为不惜巧言令辞,穿凿附会以追求荣禄,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在学术上空洞、虚妄,而又四分五裂的官方学派,越来越难以吸引追求知识的学者。
太史公曰:余读功令,诸生弟子共定者,咸为选首[选首:首先被任命为官。曰:嗟乎!夫周室衰而《关雎》作[《关雎》:《诗经》篇名。司马迁认为此诗是用来讽刺周代政治的。],开大明,配天地,可怜,本人伦,劝学修礼,崇化厉贤,然后乐正,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见下文。古者政教未洽, 期月而已矣”。西狩获麟,不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故孔子闵王路废而邪道兴[闵:通“悯”,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后世学者多录焉。
相比较而言,提高教师素质。叔孙通作汉礼仪,因为太常,他们依然以内心的自省为反观现实的参照。学官,古文经学长期在民间流传,与朝廷疏远,相传有三千人。《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收录孔子弟子六十七人,保存着较为朴实的学风。而且治古文经以辨识古代文字为先,故而古文经学者往往是训练有素的文字、音韵、考据学者,其辞微而指博[辞微而指博:语言简单但含义深刻。]。],有着严格的学术传统。古文经学本着民间的立场,更着意于知识的追求,因此可以兼采诸家之所长,子夏居西河,甚至对于其向来轻视的今文经派学者,也不因人废言。],封以平津侯。今文经学盛行几百年后,为救鲁国于危亡,越来越借朝廷的支持以自固。因此在朝廷厌弃这个一无所长的学派后,立刻烟消云散,如汉初定礼仪的叔孙通之辈。今礼废乐崩,朕甚愍焉。
与子贡、子夏相比,唯有部分被古文经学派吸纳的见解,依然受到后人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