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不可以不完,郭周不可以外通,里域不可以横通,闾闬不可以毋阖,宫垣关闭不可以不修。故大城不完,则乱贼之人谋;郭周外通,则奸遁逾越者作;里域横通,则攘夺窃盗者不止;闾闬无阖,外内交通,则男女无别;宫垣不备,关闭不固,虽有良货,不能守也。故形势不得为非,则奸邪之人悫愿;禁罚威严,则简慢之人整齐;宪令著明,则蛮夷之人不敢犯;赏庆信必,则有功者劝;教训习俗者众,则君民化变而不自知也。是故明君在上位,刑省罚寡,非可刑而不刑,非可罪而不罪也;明君者,闭其门,塞其途,弇其迹②,使民毋由接于淫非之地,是以民之道正行善也若性然。故罪罚寡而民以治矣。
行其田野,视其耕芸,计其农事,而饥饱之国可以知也。其耕之不深,芸之不谨,地宜不任③,草田多秽,耕者不必肥,荒者不必硗,以人猥计其野,草田多而辟田少者,虽不水旱,饥国之野也。若是而民寡,则不足以守其地;若是而民众,则国贫民饥;以此遇水旱,则众散而不收。彼民不足以守者,其城不固。民饥者,不可以使战;众散而不收,则国为丘墟。故曰:有地君国而不务耕芸,寄生之君也。故曰:行其田野,视其耕芸,计其农事,而饥饱之国④可知也。
行其山泽,观其桑麻,计其六畜之产,而贫富之国可知也。夫山泽广大,则草木易多也;壤地肥饶,则桑麻易植也;荐草多衍,则六畜易繁也。山泽虽广,草木毋禁;壤地虽肥,桑麻毋数;荐草虽多,六畜有征,闭货之门也。故曰,时货不遂,金玉虽多,谓之贫国也。故曰:行其山泽,观其桑麻,计其六畜之产,而贫富之国可知也。
[注释]
①八观:意即从八个方面对一国进行调查研究。②弇:古通“掩”,掩埋,掩没。
③任:利用。④饥饱之国:国之饥饱。
[译文]
内城的城墙不可不完备,外城的周围不能够有通往外面的道路,城内不能够左右贯通,闾门不能够不能封闭,门墙不能不注意修整。因为内城城墙不完善,叛乱为害的人就会作奸犯科;城郭有向外的通道,邪恶逃避越境的人就会增多;城内随意贯通,抢劫偷盗的行为就不会消失;闾门不封闭,内外任意交往,男女之间就没有限度;门墙不整,门栓不稳固,虽有珍贵的财货却无法管理。所以情形不利于为所欲为,邪恶的人才能够自觉守法;禁律与刑罚严格,高傲懒散的人才能够整顿起来;法令严格,蛮夷之人就不敢违反;奖励信实坚定,有功的人就获得鼓舞;受教育、守规矩的人多了,民众就会自然而然地跟着耳濡目染。因此圣明的君主执政,处罚很少,并不是该受罚的不用罚,该定罪的不定罪;而是圣明之君封闭了犯罪的门户,断绝了犯罪的通路,消除了犯罪的干扰,使人民无法触及为所欲为的情况,因而人民走正轨、做善事,犹如出自天性。所以,处罚很少而民众生活稳定。
巡察一个国家的田野,看它的耕作情况,核算它的农业生产,其国家的饥饱状况就可明白。耕地不深,耘草不细,耕地培植不合适,荒地长满野草,耕耘的土地不一定是富饶的,荒凉的土地不一定是贫乏的,依照人口的多少核算土地数,荒地多而肥地少,即使没有水旱的灾难,也是饥馑国家的田野景况。像这样的国家,如果百姓稀有,就不足以防守国土;像这样的国家,如果百姓很多,就国家贫穷百姓饥饿;要是再遭遇水旱的灾难,就民众走散而不能聚集。百姓不足以防守国土,城邑就不稳固;百姓饥饿,就不能让他们征战;民众走散不能聚集,国家就成为一片废址。所以说,占有土地的君主管理国家,如果不看重农业,就只能是依靠别国存活的君主。所以说:巡察一个国家的田野,看它的耕作情况,核算它的农业生产,国家的饥饱状况就可掌握。
巡察一个国家的山林湖泽,视察它的桑麻生长状况,核算它的六畜生产,贫富之国,就可以区分出来了。山林湖泽宽阔,草木就容易生长;土地富饶,桑麻就容易种植;牧草茂盛,六畜就容易养殖。如果山泽虽多,滥砍草木却没有禁止;土地虽肥,培植桑麻却不得其法;牧草虽多,养殖六畜却收缴赋税;这就等于填塞了财货的大门。所以说,时令物产不富足,金玉虽多,也只能叫作贫国。所以说,巡察一个国家的山林湖泽,视察它的桑麻种植情况,核算它的六畜生产,贫富之国,就能够区分出来了。
入国邑,视宫室,观车马衣服,而侈俭之国可知也。夫国城大而田野浅狭者,其野不足以养其民;城域大而人民寡者,其民不足以守其城;宫营大而室屋寡者,其室不足以实其宫;室屋众而人徒寡者,其人不足以处其室;仓寡而台榭繁者,其藏不足以共其费。故曰:主上无积而宫室美,氓家无积而衣服修,乘车者饰观望,炙行者杂文采,本资少而末用多者,侈国之俗也。国侈则用费,用费则民贫,民贫则奸智生,奸智生则邪巧作。故奸邪之所生,生于匮不足;匮不足之所生,生于侈;侈之所生,生于毋度。故曰:审度量,节衣服,俭财用,禁侈泰,为国之急也。不通于若计者,不可使用国。故曰:入国邑,视宫室,观车马衣服,而侈俭之国可知也。
课凶饥,计师役①,观台榭,量国费,而实虚之国可知也。凡田野万家之众,可食之地,方五十里,可以为足矣。万家以下,则就②山泽可矣;万家以上,则去山泽可矣。彼野悉辟而民无积者,国地小而食地浅也;田半垦而民有余食而粟米多者,国地大而食地博也;国地大而野不辟者,君好货而臣好利者也;辟地广而民不足者,上赋重,流其藏者也。故曰,粟行于三百里,则国毋一年之积;粟行于四百里,则国无半年之积;粟行于五百里,则众有饥色。其稼亡三之一者,命曰小凶。小凶三年而大凶,大凶,则众有遗苞③矣。什一之师,什三毋事④,则稼亡三之一。稼亡三之一,而非有故积也,则道有捐瘠⑤矣。什一之师,三年不解,非有余食也,则民有鬻子矣。故曰:山林虽近,草木虽美,宫室必有度,禁发必有时,是何也?曰:大木不可独伐也,大木不可独举也,大木不可独运也,大木不可加之薄墙之上。故曰,山林虽广,草木虽美,禁发必有时;国虽充盈,金玉虽多,宫室必有度;江海虽广,池泽虽博,鱼鳖虽多,网罟必有正⑥,船网不可一财而成⑦也。非私草木爱鱼鳖也,恶废民于生谷也。故曰,先王之禁山泽之作者,博民于生谷也。彼民非谷不食,谷非地不生,地非民不动,民非作力毋以致财。天下之所生,生于用力,力之所生,生于劳身。是故主上用财毋已,是民用力毋休也。故曰,台榭相望者,其上下相怨也。民毋余积者,其禁不必止;众有遗苞者,其战不必胜;道有捐瘠者,其守不必固。故令不必行,禁不必止,战不必胜,守不必固,则危亡随其后矣。故曰:课凶饥,计师役,观台榭,量国费,实虚之国可知也。
[注释]
①师役:服兵役。②就:打算在内。③遗苞:饿死在路上。④毋事:不参加农业生产。⑤捐瘠:指弃尸。⑥有正:有专员管理。⑦一财而成:靠一种财路成活。
[译文]
走进一个国家的都城,观察它的宫室,观察它的车马、衣服,奢侈与节俭之国,就可以分别出来了。都城大而农田小,农田就养育不了那些人民;都城大而居民少,居民就固守不了那个城市;院子大而房子少,房子就填满不了那个院子;房子多而居民少,居民就住不满那些房子;粮仓少而亭台楼阁多,粮食存储就供给不了那些浪费。所以说,君主没有储藏而宫室却很华贵,百姓没有积攒而衣服却很重视,乘车者装扮车子的外观,步行者穿着华丽的服色,农业产品少而奢华物品多,这是浪费国家的风气。国家奢靡则开支铺张,开支铺张则人民贫穷,人民贫穷则产生邪恶想法,产生邪恶想法则出现奸诈行为。所以,邪恶和奸诈的产生,由于贫穷;贫穷的产生,由于浪费;浪费的产生,由于没有法制。所以说,确定制度和规则,节俭衣服,节约财用,禁止浪费,是治国的关键。不明白这个道理,就不要使他治理国家。所以说,走进一个国家的都城,观察它的宫室,观察它的车马、衣服,侈俭之国,就可以分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