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林清婉和顾雪然命里注定无法摆脱命运的捉弄,不然,为何会是这样的两两相错。当林清婉住进咸园的当天,顾雪然忽然就醒了,伤势无碍。
许久不曾见到林清婉,顾雪然满身牵挂,特意走到凤霞宫的门口,望着门匾上的几个金漆大字在阳光下闪亮如星,突然间,他心跳如鼓。
他就快要见到她了,想起这个倔强清冷的女子,顾雪然的嘴角轻轻地扬起一丝温暖的笑意,连他都不知道,他有多高兴能再次站在她的面前。
她们被困在凌国的时候,解决的方式有千万种,可林清婉选择牺牲了他,说不痛,那是假的。但是,顾雪然无法怨恨林清婉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情,他记挂的,始终是林清婉的喜乐平安,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林清婉也将那一刀狠狠地刺进自己的胸膛里。
顾雪然踏步进去,廊宇依旧,周围的一切是这样的熟悉,可是他没有看见心中的那个人,日思夜想,想要见到的人,在他不知道的某一刻,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顾雪然喜悦的心情,瞬间沉入冰海。原本,他在心中排练了无数次的那些话,通通无人可诉。
他木然地站着。整颗心像是被掏空了。
寂静的凤霞宫,隐约透着一股荒凉。顾雪然的心里浮起不祥的预感,他还不知道林清婉入住咸园的事情。
“顾大人。”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声。
声音很熟悉,却不是他迫切想要见到的人。
他抬眸,眼前的人,一身素淡的宫装,娥眉淡扫,憔悴的脸上,一双水润的剪瞳闪着晶亮的光泽。
是冰雪。
顾雪然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大病初愈的脸上,毫无一星半点的生气。
“皇后娘娘在吗?”
冰雪苍白的面色更加没有血色,眼里突然盈满了清泪:“顾相还不知道吧,娘娘现如今已在咸园里了。”
犹如一记当头棒喝,顾雪然呆呆地愣在原地,冰雪的声音似有了回音,一点一点地在耳朵里缠绕。
他深吸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怔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冰雪接待了顾雪然,端了一杯茶到他的面前,道出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是太多的事情,可冰雪却说了很久,她知道所有和林清婉有关的点滴,不管大小,对顾雪然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
茶凉了,顾雪然的心也凉了。
他摩挲着光洁润手的茶盏,想起了林清婉也爱喝这茶,明明是个无情的人,为什么偏偏又那么地重感情?他终究是无法理解,理解林清婉那一套的处世之道。
“不知道她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喝上一杯这样的茶水?”顾雪然自言自语,喃喃道。
“娘娘吉人天相,不消几日,一定还会回来的。”冰雪唯能这般安慰。
“她还是不要回来的好。”顾雪然潸然轻叹。
冰雪一惊:“顾相难道不想再见到娘娘吗?”
咸园,实质上,等同于冷宫,人人谈之色变。除了慕容云澈,其他男子是一律不准靠近的,它的四周有重兵把手,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如果林清婉终身被囚禁在咸园里,顾雪然和她真的是缘尽了。
“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们不属于这里,我也不属于你,上天已经给过我们一次机会,我们错失了。如果我们真的有缘,不管在哪里,我们都有重新在一起的一天,但如果我们缘止于此,就算我们的心里仍有彼此,我们还是相隔在天涯海角。”
顾雪然想起林清婉说的话,这般地在情在理,他满怀的酸涩,满怀的悲楚。
浅淡的月色下,林清婉目光清冷如月,她是否很早以前就已经知晓彼此的际遇,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重新再想起来,雪然方才更深刻地体会到,当日并非林清婉存心敷衍,而是她心中的无奈,和难言的苦涩。
她们都在爱情的门外徘徊,犹豫着,忐忑着,却始终迈不出那一步。他知道如果林清婉重归凤霞宫,那么,从此以后,定是一番腥风血雨,燕国和云国的百姓难有安宁的日子可过。他知道,林清婉的那两刀,不是为了慕容云澈,也不是为了云国的百年基业,而是为了林清婉她自己,她孤注一掷,无非是为燕国争取更多的机会。
所以,他宁愿停在当前的位置上,止步于此。
林清婉狠心背离了他,是因为燕国的子民。
顾雪然甘愿她在咸园里孤寂一生,是因为云国的百姓。
既然同是为了各自的国家,何必再苦苦挣扎,舍弃了性命和富贵,去做一件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
“我想她也不会想见到我。”顾雪然的语气轻缓沉稳,其间的忧伤无奈掩藏得很深,如果不认真看,根本就难以知晓那波澜不起的眼底有怎样深刻的哀伤。
可惜,冰雪忽略了。
“你走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吗?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她身陷困境,还是一次又一次置之不理,三年前是这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你还是这样。难道除了忠于皇上,你不知道如何忠于自己的心吗?”
冰雪冷眉微蹙,心中愤慨不已,她为林清婉觉得不值。
经冰雪这一番的责怨,顾雪然的眉目越发地黯然,他何尝不想与她日日做伴,可如今已经不一样了,他知道了林清婉的真实身份。即使他再怎么奋不顾身,她们的身上还是有着许许多多的牵绊,那些都是一道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所以,他装出薄情的样子,无情道:“不错,我要做的只是忠于皇上,其他人其他事与我无关。冰雪,你变了,念在你我曾共事一场的情谊上,我提醒你一句,希望你也不要忘记,你是皇上的人,也是林清婉的敌人”
“变的人是你,你现在好冷血。”冰雪愣在当场,她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发抖,瑟瑟得像是被人泼了一身的冷水。
“如果你最爱的人,亲手把刀没进你的身体里,你会作何感想?”这听起来是很不错的理由。
人生无处不存有讽刺,林清婉当日的那一刀,成了现在他用来掩饰自己的理由。
冰雪一怔,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理直气壮地跟顾雪然理论。换做任何人,站在顾雪然的立场上,心里都是会责怪林清婉的。
“我今天只是想要见到林清婉失望的表情,除此之外,别无他意。”顾雪然冷着脸,机械得说完最后一个字。
聊到这里,天色暗了,顾雪然起身离开,那优雅的身姿,就像是在逃离什么,有些仓皇。
此间种种,恍然已经是前尘旧事了,如一场黄梁梦,不堪一提。
顾雪然的心里全无死里逃生后的喜悦。
原来,没有了这个人,人生寡淡得像一杯冷掉的茶水,凉薄而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