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谈的事一直没有下文,凌国不愿退让些许,慕容云澈也不肯把西岭五城拱手相送,他不是顾雪然,不是谦谦君子。
只是这些所谓的权势之争,本与她无关,可她却莫名地关注于心。
她在观望。
可时间拖的越久,她的心就越沉了几分。
雨水薄凉,沾在衣裳上是沁凉的冷意,从皮肤一直冷进心底,林清婉在屋里静坐了一夜,却觉得清凉舒畅。
终于,她有了自己的解决方式。
一直水雾迷蒙的雨天终于停歇了,天空清澈了,也高了远了。
头顶,浮云悠悠。
林清婉听见耳畔有脚步声响起,她悠然转身,正好顾雪然踏进门来。
他问:“清婉,你找我?”
林清婉含笑点头,凝神看他:“雪然,是不是我叫你做什么,你都不会拒绝?”
顾雪然错愕,默然看着她,他忽然觉得今日的林清婉有些怪异,他探究的目光在林清婉的身上徘徊许久,却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他开门见山地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林清婉逼到顾雪然的跟前,略带凛然的目光交织着许许多多复杂的神色:“如果我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吗?”
红尘虽万丈,人世却苦短,世人大抵都把性命看的很重。林清婉的问题也算是刁钻霸道了,顾雪然可以不答,甚至可以马上转身走人。
但是他一脸的波澜不兴,并不赘言:“只要是你说的,只要是我做的到的,我都会兑现我的承诺。”
“不问缘由?”林清婉蓦然怔住,惊讶于他的坦诚。
“不问缘由。”
心口一顿。
百般滋味在心头翻涌,林清婉双眸盈水,顷刻,便水雾凄迷,她重重地问:“永不后悔?”
“绝不后悔。”
字字犹如千斤重,压在林清婉的心上,全是难以负担的情意。
她轻轻一笑,犹如芙蓉花开,于是,那些纷乱的眼泪也就跟着落了下来,分明没有重量,砸在手上,竟然也会痛。
林清婉的双手空空,手指动了动,忽然有一把匕首滑到她的手心,她的目光凝有哀伤,眼泪颗颗坠落,铺满了脸颊。
她手上的短刀一寸一寸地往上移,停在顾雪然的胸口上,一点一点地没入他的心口,然后有血涌出来,片刻,染红了他磊落的青衫,也染红了她的青葱玉指。
顾雪然吃痛,皱眉,却不曾发出任何的闷哼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清婉,双目也含着无限的忧伤,似有千言万语要问,最终缄口不言。
“雪然,如果有来生切不要再对谁轻许承诺,你要记得,不要傻傻得任由别人伤害你,人世这么短,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要把自己的心爱之人拱手相让,因为你不知道下一世,是否还会有缘再遇。”
林清婉幽幽低叹,殷殷叮嘱,她那颗鲜活有力的心脏,跟着顾雪然慢慢变弱的心跳,缓缓失去了知觉。
“清婉,如果来生你我重相逢,你肯不肯跟我走?”顾雪然伸手拉住林清婉的另一只手,眼中闪现出难舍的眷念,“人生恍若一场梦,有时候,我很后悔,为什么当日我选择伤害了你。”
“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顾雪然的指尖越来越凉,流逝的体温一如正慢慢陨落的生命,林清婉惊慌,十指相缠的双手留不住一片温暖。
为什么人生这么地短,来不及下一次的重来?
自古轮回反复循环,然,是否还会有这样一个人,站在月光下,请月老为证,说此生不愿负你。
“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错开再错开,为什么每一次,我们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雪然,就让我们认了吧,一切都结束了。”
林清婉闭上眼睛,狠狠地拔出匕首,沉痛的眼底俱是无边的忧伤,只是没人知道。
顾雪然虚弱靠在她的肩上,喃喃失笑:“清婉,下一世,我一定会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林清婉抿唇苦笑,紧紧地抱住顾雪然,她们有太多的遗憾,而最后的一次,便是现在,顾雪然慢慢垂落的双手。
他唇边的笑容依旧温润如水,他闭着眼睛,尚有微弱气息。
林清婉把顾雪然放在床上,她修长的十指滑过顾雪然英俊的脸庞,英气的剑眉,春水一般的眼,英挺的鼻,柔软的唇,依旧如此熟悉。
她俯身,在顾雪然的耳畔轻言喟叹:“我不是真正的林清婉,我是天那,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是燕国的公主,所以,我只忠于我的父皇,所以,我不能失去这次机会,所以…”
林清婉吃吃地笑起来,露出无比凄凉的一个神色:“雪然,你会原谅我的吧。”
她收回破碎的目光,端详着手中的那把匕首,刀身轻薄且犀利,在日光下,闪耀着森寒的冷光。
忽然,冷光一闪,刀身已经没进林清婉的身体,也是心口的位置。
她扬起明艳的笑容,躺在顾雪然的身边,凄迷满目,空茫满目,她的手边有一张素白信笺。
但为君故。
只有寥寥数字,信笺的全部内容,却包含了无限的心思。
信笺的底端,没有落款,亦无署名。
但如果慕容云澈看了一定会明白。林清婉知道怎样去栓住一个帝王的心,她会让慕容云澈心甘情愿地奉上西岭五城。
而在慕容云澈拿出城池之前,她和顾雪然一定要有命活着。
她走到了穷途末路,也要把慕容云澈逼到绝境,她用自己对他的情意,以及顾雪然的性命,去威逼他妥协。
所以。
在她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多特惊慌失措的脸。
多特抓着林清婉的冰凉的手,眼中有愤怒,有震惊,有痛惜,一一交缠。
“林清婉,慕容云澈值得你这样做吗?”
多特的眼泪滴在她的脸上,她的心微微一动:“帝王薄情,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没有任何的意义,但是我的生命里只有他,他爱他的子民,那我就要顾全他的子民。”
多特的心底泛着淡淡的心疼,轻轻一叹:“你知不知道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谁还会记得你这样的为他们付出?”
云影天光下,林清婉如玉生辉的面容安静而清淡,她知道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更快地让慕容云澈如愿,他很快会忘记她。林清婉的心里并无十分的把握。
“多特,让我去死吧,慕容云澈是不会割让西岭城的,我宁愿现在死,也不要亲眼看见他放弃了我。这样,至少我死的好看一点,至少我还可以相信我的丈夫,至少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会记起我,他会想起我,我会是他的心里无可替代的皇后。”
林清婉的声音悠远而哀伤。
多特微怔。
他的心中酸楚,眼中似有浓重的悲伤要渗出来,黯然问道:“为什么人的差别这么大,为什么你可以为慕容云澈连命都不要,而德欢却不能为了我,留在凌国?”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她忽然侧头看着顾雪然,有一清泪自她眼角缓缓滑落,她说,“感情的事情还是随缘吧,如果当初我们不要那么执着,那么现在,我们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这时,御医鱼贯而入,诊脉,止血,乱成一团。
林清婉想笑,可是竟觉得那样沉重,这一刀插的太深太深。
“如果林清婉死了,不要说本王砍了你的脑袋,慕容云澈也不会放过你们全家。”
耳边全是多特歇斯底里的咆哮。
“我和顾雪然一死,慕容云澈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不愿云国的百姓遭受无妄之灾,同样,我也不希望凌国的子民身陷水深火热之中,你告诉慕容云澈,结束这场战争,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不要再牵连无辜了。”
多特皱眉,在她耳边狠狠地说:“你太自私了,你一死,战争不会结束,只会有更多的亡灵。林清婉,是你害死了他们,他们也和你一样,有自己深爱的人,因为你他们要生离死别,你如此善良,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你要活下去,因为这是必须,你可以负了慕容云澈,但不可以负了天下人。”
林清婉摇摇头:“多特,你还是不懂爱情,我可以负了天下人,但我绝对不会伤害慕容云澈。”
林清婉的声音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