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繁想了想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西蔺如今正沉浸在退敌的喜悦之中,而他们最大的依持,西蔺第一战将却滞留北夷。此时进攻的确是大好时机。不过凡事都有利有弊。东兰上次出征不利,已伤元气,朝中怨言迭出,若是自此再受挫败……”他顿了顿,话题一转道,“师妹准备插手?”
谢鸣凰不动声色地回道:“师兄以为呢?”
令狐繁道:“当日凯旋,师妹没有留在西蔺,而想绕道来北夷……答案已见分晓。”
“师兄深处北夷,对东兰西蔺的局势倒十分关心。”
“人处天下,则天下事事事相关。我关心,只因身在天下。”
谢鸣凰道:“若是西蔺东兰一统,会危及北夷么?”
令狐繁别有深意道:“那就要看,一统两朝的是谁。”
“若是西蔺呢?”
“北夷无忧。”
“东兰?”
“北夷危殆。”
谢鸣凰颔首道:“我懂了。”
“懂?”令狐繁不解地看着他。
“若是西蔺胜,那么身处北夷的师兄大可不必这样关心。但若是东兰胜嘛……”谢鸣凰从桌边站起,走到他的榻前蹲下道,“就算当初师兄不考虑,那么如今也要为阿玉公主和胶吴族考虑了。”
怪不得昨夜他主动提出要投效萧逆行。
令狐繁嘴巴张了张,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
“不够么?”
令狐繁道:“经历昨夜,你还觉得够么?”
阿玉公主的死里逃生岂非正说明,人可胜天?
谢鸣凰凝眉,须臾,方笑道:“若那个人是东兰,天是西蔺,我或许会这样想。可惜,不是。”
“那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做?”令狐繁问道。
谢鸣凰道:“若我说,我要回西蔺呢?”
令狐繁定定地看着她,“天宇门下向来互不干涉。”
谢鸣凰挑了挑眉。
“但楚苍之能请师妹出山,我是否能劝师妹收山呢?”
谢鸣凰嘴角忍不住泄露出一丝笑意,“你是大师兄,师父仙逝之后,以你为尊。你说能不能呢?”
两人相视一笑。
令狐繁等了半天,还不见她有出去的意图,忍不住开口道:“师妹还有什么事?”
“有点小事。”谢鸣凰微笑。
令狐繁是天宇山大弟子,成亲自然是大事,所以身为记名弟子的墨兰到场并未引起胶吴族的任何怀疑。
胶吴族出去打猎的勇士终于回来。
族长乐得差点合不拢嘴。
这次的婚礼实在是挣足面子,不但东兰摄政王和西蔺战凰亲临,而且西蔺皇帝、右相楚苍之都分别送来贺礼。这样的盛况,恐怕连北夷王子成亲都不曾有过。
楚苍之既是西蔺右相,又是天宇山二弟子,所以除了给胶吴族贺礼之外,另外还备了一份送给令狐繁。
谢鸣凰见令狐繁收完贺礼,面色不佳,便悄声问道:“二师兄送了什么?”
“一对白玉送子观音。”
谢鸣凰道:“看来西蔺右相的俸禄不多。”
“还有一封信。”令狐繁道。
谢鸣凰似笑非笑,“给你的还是给我的?”
令狐繁道:“给你,也是给我。”
“想一网打尽?他真是越来越贪心。”
令狐繁缓缓道:“西蔺皇帝已经招他为驸马。”
谢鸣凰虽有所料,不过亲耳听到还是怔了怔,须臾才笑道:“这倒的确是个好借口。”但她既然决定不趟浑水,自然不会再去锦上添花。
“不止如此。”令狐繁面色凝重,“他与清源公主回天宇山拜祭师尊。”
谢鸣凰看他脸色顿时有不好的预感,“难道说……”
“公主不慎陷入云海。”
云海是天宇山,乃至天下,最险恶的地方之一。若说幽别谷还有路可退,那云海则完完全全是迷阵,有进无回。当年天宇山祖师选择在天宇山开宗立派,也有阻止路人误入歧途之意,没想到相安无事百年,第一个陷进去的却是门下带来的新娘。
令狐繁道:“云海有毒瘴,使人昏迷却不至于死。”
谢鸣凰道:“多久?”
“不清楚。”令狐繁道,“祖师《群山志》里记载,他曾经在里面救过一个人,那人醒来后说自己是一个多月前进去的。不过那人只在云海外围,并未深入。饶是如此,祖师进去出来也花了将近三天。”
谢鸣凰道:“这样说来,公主也许还未死。”
令狐繁别有深意道:“他说,将于半月后进入云海。”
以楚苍之一人之力,绝难在云海中全身而退。而以谢鸣凰和令狐繁的脚程,半月足以赶到天宇山。
谢鸣凰闭了闭眼睛道:“师兄之意?”
令狐繁道:“云海外有祖师设下的灌木阵,一般人根本闯不进去。”
谢鸣凰默然。
在西蔺,能够破祖师灌木阵的只有楚苍之,而楚苍之是深明云海之害的。
令狐繁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已昭然若揭。
她与东兰摄政王一同在北夷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回西蔺。不用想,她也知道这将引起如何的轩然大波。而西蔺此时最想做的,自然是将她重新拉回去。
尤其,东兰已经重整旗鼓,向西蔺再度宣战。
但是在这样丑陋阴谋的设想下,她脑海浮现的却是那次被她撞见两人相依相偎的情景。互相依赖的彼此仿佛是生来契合的两半,缺一不可。
她不信楚苍之对清源公主是利用。
“我见过清源公主和二师兄在一起。”她顿了顿,徐徐道,“所以我想二师兄,不至于如此。”
令狐繁道:“在国面前,家太渺小。”
“纵然如此,我也愿意相信一次。”
令狐繁叹道:“师妹,你心肠太软。”
谢鸣凰摇头道:“其实一个人的心肠软硬并非本性所决定的。”
令狐繁等着她的解释。
“是思考决定的。”她淡淡道,“我只是付得起心肠软的代价,却付不起心肠硬的代价罢了。”
令狐繁嘴唇微动。
谢鸣凰似是看出他的两难,微笑道:“师兄与阿玉公主的婚礼迫在眉睫,此事便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