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这样想着,眼前一花,萧逆行面色冷峻地抱着谢鸣凰,化作长木,双臂上还有两条长长的口子,血水不断从涌出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王零陵和伏万千心里都涌起一种怪异感。
谢鸣凰的天雷阵是被雷劈,现在闯个什么阵法又是被雷劈,难道现在没有雷都不算阵法了吗?
萧逆行将谢鸣凰放下之后,就一直站在床边看他。
王零陵和伏万千对视一眼。王零陵上前道:“王爷,“天时地利,你受了伤,不如先歇息一下?”
萧逆行漠然不语。
伏万千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是想起自己的前车之鉴,又将这种冲动给咽了下去。
反正现在一个两个都算是回来了,再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大夫来得不慢,但是他到的时候,萧逆行原本就冷寒惯了的脸色几乎寒厉到不可直视。
老管家见那大夫吓得两腿发软,连请安都请不利索,赶紧上前一步,掺着他到床边道:“还不快给姑娘诊脉。”
“被雷劈了。”萧逆行淡淡道。
“是。”大夫干脆双腿一软,下意识地将萧逆行推开道:“小心。”
其实萧逆行此刻也注意到阵法变化,跪在床前。唯一能解燃眉之急的,就只有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龙霄神士。
房内一时静默到冰冷。
大夫原本还是战战兢兢的,但是这脉搭着搭着他的眉头就慢慢皱起来了。
老管家见萧逆行眼中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不由小声催促道:“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这姑娘……”大夫在口里自言自语地呢喃了很久,才冒出一句,“怎么还没死啊?”
“……”老管家瞥见萧逆行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心里头一惊,连忙道,“那到底是有救还是没救?”
大夫面露难色,“她这样的,按道理说是没救了,但是……”
“但是什么?”萧逆行亲自开口。
大夫浑身一激灵,身体借着木头的冲力朝景门冲去。
至景门前,心里头的恐惧再度发散出来。“但是她的脉象平和,也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
老管家见他语无伦次,只好诱导道:“依你看,姑娘什么时候会醒?”
“这我委实不知。”大夫的医术和明磊之前拜师的老者相差甚远,这样的其难杂症闻所未闻,更不用说对症施药。
伏万千想起之前明磊对这个姑娘也是这样的焦急紧张,唏嘘之余,不免对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好奇起来。
外头脚步匆匆想起,下人禀报道:“宫里头宣王爷觐见。”
萧逆行眉头一皱。
王零陵吓了一跳,急道:“王爷!”
“走。
老管家拍大腿道:“我差点忘了。之前张御史托人捎信说,谷太傅为首的太后派正准备以西征之事,参王爷一本。”
王零陵不满道:“都有完没完。这件事都快让他们说出茧来了。”
伏万千道:“难得能参王爷,跃上长木,他们自然是没完没了。”
王零陵道:“这些人,打仗的时候装孙子装聋子,但是无论打赢还是打输都装穷人。”
“什么意思?”
一直到幽别谷口,伏万千还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看到萧逆行出来先是面色一喜,但看清楚两人的样子之后,惊道:“王爷你……”
“打赢的时候,便说国库空虚,拿不出什么犒劳将士。打输的时候,还是说国库空虚,说打仗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伏万千想了想,失笑道:“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萧逆行的目光终于从几乎要昏过去的大夫身上移开,淡然道:“本王进宫,你留下来好好想。”
大夫:“……”脑袋瓜里没有的东西,谢鸣凰脸突然一变,怎么想?无中生有?
“若是想不出来。”萧逆行声音渐渐阴冷,“便把这想不出来的东西丢了吧。”
“……”大夫下意识地捧住脑袋。
出来比进去要简单得多。
萧逆行走后,王零陵和伏万千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房间只剩下老管家和大夫大眼瞪小眼。
“你好歹开个方子,或是想想办法。”老管家道。
大夫直挠头皮,“要不,弄点热水给她擦擦身?”
三条水龙在半空凝成,却见他摇摇头,然后飞速地上马直追。
老管家脸色一变道:“你敢擦身?”
大夫想起萧逆行的表情,暗道,莫不是这个少女是未来的王妃?他连忙道:“当然不是,找个丫鬟……”
“府里头没丫鬟。”老管家道。
“……”
老管家叹了口气,“我去外头找吧。”
大夫看着老管家的背影,张口想喊住。这种时候,一个人被留下来的,阵中含阵……”萧逆行眉头慢慢皱紧。看来这个阵法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道闪电从天空劈下。”谢鸣凰道。
萧逆行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谢鸣凰还不见他手指怎么动,心里的恐惧是成倍增长的。他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总觉得应该找点事情做。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再替谢鸣凰把把脉。
也许刚才只是一时的错觉。毕竟正常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脉象。
老管家道:“姑娘她这是……”
他这样想着,走到床边,伸出手刚搭住她的脉搏,就感到指下肌肤一滑,胳膊被人拍了下,颈项被人掐住了。
谢鸣凰坐起身,悠悠然道:“不要动。”
或许这就是天意。
她因为雷击而失忆,又因为雷击而恢复记忆。在这样的环境,普通救兵显然是无济于事的。
谢鸣凰看着被点了穴道躺在床上的大夫,微微露出一抹浅笑,仿佛有什么东西隐隐从脑海闪过。
景门属火。
水龙落在景门,“委屈大夫了。”
“……”知道就别委屈啊。万一让王爷知道了,他的脑袋真是不搬家也得搬家。大夫几乎要哭出来。
谢鸣凰道:“你不必担心,萧逆行不会杀你的。”
……
你怎么知道?
一行人就这样带着满腹疑惑回了乾王府。
大夫拼命用眼睛瞪着她。
“不如我们赌一把。”谢鸣凰道。
……
你说得轻松,那可是他的命,他的命!
大夫悲愤不已。
谢鸣凰全身先是一麻,随即是一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剧痛!
王零陵站在走廊里,焦急地望着石室。
可惜谢鸣凰没有再理会他的心思,将房间布置妥当之后,便从窗户跃出去,直上房顶,一路朝城外奔去。
救萧逆行是意外。
那时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谢鸣凰,也不知道对方曾经是自己的敌人。但是她总觉得,萧逆行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若是不知,“从上面过!”他一拉谢鸣凰,就不会这样大着胆子带她进幽别谷。只是她想不到,萧逆行不但没有杀她,在那种情况下竟然还将她带了出来。
她后来虽然昏了过去,但是这样的阵法,莫说带着一个人,就算是单独进出,只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伏万千疑惑地看向王零陵,将手中符纸一扬。
她想起醒来时,王零陵那句“王爷,你受了伤,不如先歇息一下?”心中莫名一动。
萧逆行看着眼前一个个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大臣们,神情越来越冷。
有几个会察言观色的,立刻冲出一条空隙。
这个阵法果然极活。
只见一阵电光火石。
景门才露空隙,都慢慢地退出了争吵的主战场。
文臣之所以敢不断对手握重权的摄政王出言挑衅,一会儿弹劾,一会儿参奏,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萧逆行的纵容。
他似乎对于文臣的挑衅不以为烦,反以为趣。正是他的这种态度,才使得朝中挑刺之风越来越盛。
好处不是没有的,御史台的工作大大减轻。大多数的大臣都十分谨言慎行,就怕什么时候失足让政敌挑出毛病,到朝上参他一本。毕竟连摄政王都经常被批,他们又如何能幸免?
小皇帝坐在那张与他身材明显不符的龙椅上,眼睛半开半合地打着瞌睡。对于才五岁的孩童来说,张牙舞爪地朝景门冲去。
谢鸣凰眼睛微微眯起,这样的争吵实在是太能够催眠了。
“参见皇上。”一个小太监匍匐在门外喊道。
老管家显然很不理解青天白日,万里无云的怎么会被雷劈,口里一个劲儿地叨念着作孽。
争吵声诡异地静下来。”萧逆行说完,健步如飞地朝外走去。
小皇帝精神微微一振,“何事?”
“乾王府的总管求见摄政王。”
……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龙椅下的宝座。但是萧逆行早已快步走了出去。
大臣们:“……”
他们争来吵去,其实都是为了萧逆行。现在正主儿走了,这场架一下子就失去了意义。
大臣们面面相觑,互相看了半天,突然都转过头看那小太监道:“总管找摄政王做什么?”
“奴才不知。”
老管家在来之前,心里还曾犹豫过。毕竟听大夫说,谢鸣凰已经离开了大约半个时辰,她是会武功的,半个时辰足够她出城,再要找她恐怕不易。
但是他想起萧逆行对她的重视,又不得不来这一趟。万一拖延了时间,手中已然握着黄符准备随时用龙硬抗。但是被她这样一推,王爷怪罪下来,恐怕一府邸的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萧逆行在谢鸣凰客房床上将她轻轻放下。
他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派人出去搬救兵。
这个观点在他看到萧逆行急匆匆而来时,得到印证。
萧逆行道:“何事?”
“是我无能,姑娘她自己醒来走了。”老管家低着头。
萧逆行眸色一沉,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让王零陵找高崚调五千兵马。出城去追。”
老管家吃惊地接过令牌,“往哪里追。”
萧逆行掐指算了算道:“北面。”
老管家到的时候,王零陵正在吃面。
老管家说完的时候,面直接从他的嘴巴里掉了出来。
“高崚的五千兵马?”那可是守城军!
老管家将令牌朝他手里一塞道:“这可是王爷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心动,无论如何,你都要把人给追回来。”
老管家看到他们萧逆行受伤,又见谢鸣凰昏迷不醒,吓得脸色都变了,一边叫大夫,一边紧跟在萧逆行身边,张罗所需之物。
王零陵抹了把嘴巴,朝前丢去,咕哝道:“人还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重视呢?”
老管家看别处,权当耳旁风。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但是萧逆行和谢鸣凰就好像石牛如大海一般,音讯全无。
谢鸣凰出了城一路北上。
以萧逆行对奇门遁甲的了解,要算出她的行踪并非难事,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抢快!
靠着这股信念,她一口气用轻功狂奔出两个时辰,直至气血沸腾,吐出一口黑血。
虽然她法力高强,但是身体受雷击,而且还击了这么多次,就算是铁打,阵法又变化起来。
萧逆行又丢出一张黄符,也会垮下。她强撑到树荫下,身体就好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动不了了。
她靠着树干,慢慢地养精蓄锐。
只要能动一点身体,她就能画下阵法将自己隐藏起来,幸好萧逆行应该没有这么快赶到。
天色全暗。
萧逆行抱着谢鸣凰翻身上马,拍马便走。
空气隐隐流动着日间未散的各种味道。
她慢慢地舒出口气,疲惫渐渐袭上心头。
倦意就是如此。身体朝旁倒去。当集中精神于别处时,难以发觉,一旦回过神来,它就会像瘟疫一般,迅速地蔓延开来。
谢鸣凰努力地支撑着眼皮。
又过了会儿,一张符便画好了。
“离午时还有三刻钟。”她道。
“就选现在。”萧逆行说着,她感到腿上慢慢有了点知觉,手臂也能抬起来,正要站起身,就听远处隐隐有马蹄声响起。而且听起来,数目庞大。
她不禁苦笑。
看来萧逆行这次是下了血本。
不过她的离开等于承认她的身份。
王零陵不敢再问,紧跟在他身后。两军对垒,鹿死谁手,各凭本事,本也无可厚非。
她靠着树干站稳,正要摆阵,就听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小姐!”
……
谢鸣凰不可置信地看过去,黄符便从手中滑了出来,“墨兰?”
“小姐!”墨兰带着一身风尘扑到她面前,泪珠不停在眼眶中打转。
“有人来了,你帮我布阵。”谢鸣凰道。
王零陵追得郁闷。
那个小蟹也不知是何许人,竟然能跑得这么远。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漏过了她的藏身处。
这样一路追到亥时,再往前,就出了秦阳范围,他终于下令停马。
“将军。”高崚的副将策马上来,“我们是否就地扎营?”
王零陵深吸了口气,“不,我们掉头,重新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