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下来的时候,桌上的饭菜已下去了一半,他倒也不是多饿,而是今天的饭菜和他平时吃的那些大厨做出来的都不太一样,除了口感完全不同之外,那种鲜美的味道说是齿颊留香一点都不夸张。
“饭菜是你做的?”他其实已经想到了,也许只有她这样的女子与心境,才能做出这样几道味道绵软悠长的江南小菜来。
她盛了一碗粥坐下,神情依旧淡薄,点头说:“是,我只会做些简单的。”
她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碗里的粥,寻常的家居服,寻常的神情,他偏偏就看出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来。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算不算是一种幸福?
也许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夜点燃了他对温暖的渴望,或者是这灯火通明的窗里,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吃着饭聊着天使他产生了对幸福的错觉?要不就是这几道淡而清香的小菜勾起了他潜意识里对家的想象。
总之张阿姨不在的那些天,他每日的工作都会尽量赶在晚饭前完成,实在有看不完的文件和资料,他就带回家里去看。
后来张阿姨也有打电话过来说,儿子的病没有完全好,想多续几天的假期,他欣然应允,并吩咐人送了些现金给张阿姨,并且带话给她,他不着急,让她一定要等孩子完全康复了以后再回来。
她在厨房里做饭,有时候觉得异样,一回头居然看到他站在自己身后,她很意外。就算她再不爱打听有关他的事情,总是听单有为和张阿姨断断续续提过的。
而且她在香港的时候之所以选择跟着他,虽然大部分的原因是由于迫不得已,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她觉得以他这样的家世与修养,绝不会有强人所难的道理。
哥哥教过她,女孩最重要的是要懂得保护自己,而当时,他无疑是她最好的保护伞。
每天吃饭的时候,他们总会有一些交流。
他喜欢吃她做的各式各样的粥,总觉得吃进去后连腹内都是馨香,就问她:“你这粥里都放了什么?”
和他熟悉起来,她偶尔也会顽皮,就笑说:“你猜猜看。”
他唇角扬起一弯笑意,说起来,苏楚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暖,这一点很像哥,也因为如此,她很喜欢看见他笑。
“有奖励的话,我就猜。”他随口说笑。
“你要什么奖励?”她支着头认真地问他,样子很是娇憨可爱。
她以前很少这样,倒是最近,原来的冷然的眉头渐渐有了一丝生气,他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但无疑这样的改变让他很是欣喜。
他有了兴致,说:“这样好不好,如果我猜对了,你为我做件事,反之,如果我猜错了,也会为你做件事的,不过你大可放心,我让你做的事都很简单,不会让你为难的,至于你想我为你做什么事,随便你好了。”
既然他有话在先,想必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而且她熬粥的秘诀是妈妈安茉教的,她倒是不相信他能猜得出来。
她当然是欣然应允,说:“输了不许耍赖!”她也是多此一句,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当然不会和她这个小女子斤斤计较的。
他一笑,说:“不耍赖。”
他将碗里的粥喝了个底抽天,连品都没有品,就擦了嘴,说:“我知道了,今天这道鸭肉粥里除了有鸭肉,米和莲子之外,你加了几滴绍兴的黄酒进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上次喝的那个加了干贝和菠菜的粥里,也同样放了这种酒。”
她一时惊愕地睁大眼睛看他,觉得很神奇,没想到他有这么好的味觉,就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说:“这,你也知道?”
他靠在椅背上微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说:“这不难,我只是恰好到厨房里走了一趟,又恰好看到厨房里的绍兴黄酒,再联想到粥里的异香,就这样猜了出来。”
她虽没料到他是这么猜出来的,但输了就是输了,她倒是愿赌服输,很认真地说:“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事?”
他心思一转,眼睛里波光溢动,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一会就偃旗息鼓了,叹了一声,说:“算了,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事了,譬如这粥,这些小菜,我都很喜欢。”
听他这样的语气,她更不愿欠着他的了,就催促着:“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照做的。”
他还是犹豫,倒是她满怀期待的眼神给了他恶作剧的勇气,就将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扣着桌面,“梆梆”地发出无聊的声音,来掩饰轻佻。可他的声音里还是不自觉地带出一丝慵懒暧昧的磁性,说:“如果我说我赢了你只是想让你亲我一下的话,你还会不会照做?”
她面色马上一沉,站起来收拾了碗碟进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没有在楼下停留,而是径直上楼,过了一会她换了衣服又下来了,只是还没有看他,而是提着一包东西往门口走。
他真的是慌了一下,想都没想地从沙发上跑过去挡在了门口,说:“我刚才是开玩笑地,你不会真的生气吧?”
她想说什么,被他截了回去,平生第一次他如此的不从容,而是急于补救,说:“好吧,我道歉,并且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说出类似的话来!”
她依然充耳不闻,还是要去拉门扶手,他有点着急,一把按住了,说:“要不你告诉我,让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她有些莫名其妙,极力想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控制下挣脱出来,无奈他也是用了力,怎么也不肯松开,她很无辜地抬头看着他,说:“我没有生气,你让开,我出去扔垃圾!”
他愕然,恍了一下神,果然看到她左手上提着的是一袋的垃圾,他一脸尴尬,忙扭动门锁,讪讪地说:“我帮你开门。”
她从没有看到过他如此模样,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错过站在门口如门童一般长身玉立,一脸讪笑的他,轻快地出门。
他惊觉,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想到她要离开这里竟会如此的慌张?
这不是他苏楚的风格。
他开车出门,脑海里不时浮现她时而冷清时而又很天真的笑容,一路就这样心乱如麻的,后来想想不行,他不能让自己这样下去,就准备打电话约个女伴出来,可偏偏更觉得厌烦,后来干脆扔了电话,开车去了林硕的家里。
林硕也是刚从澳洲回来,蓝心夏依约给了他黄子琪在澳洲的地址,只是他到的时候,她已经搬走了,和两年前一样,没有留下任何他可以寻找的线索。
林硕和苏楚碰杯,在璀璨的华灯之下。
两年前也是在这间别墅里,光影交错之间,他和子琪拥吻,那一夜,如痴如醉,那一夜,抵死缠绵,那一夜,他以为他和她会有永远。
可只是一夜过去,一切都变了,关于她的所有瞬间在他眼前消失,像被人施了巫术一般,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她存在过的痕迹。
在他满心疲惫,憔悴不堪地寻找了她半个月之后,收到蓝心夏转交给他的信笺,只有几个字:以后不要再见。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蓝心夏说子琪的意思是再也不见。
再也不见?难道这就是坚持了六年之久的爱情,这就是他顶着父母长辈压力拼死也要保全的爱情?
他厌倦了,从心底厌倦。这两年他放浪形骸,落拓不羁,只为麻木自己的灵魂,然而清醒之后,依然是难熬的黑夜与白天。
他咽了口酒,问苏楚:“这么好,扔下一个大美女在家,过来陪我?”酒的滋味滑入口中,甘醇之中带着一丝绵绵的苦涩,也许,爱情就是如此,苦涩总是绵长的,甜蜜却是暂时的。
搁在往常,苏楚必定也会唇枪舌剑地奚落他一番,只是今日居然没有说话,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往日的洒脱不羁没看到,反而心事重重,神色古怪,林硕还在说话之间,苏楚的一杯酒就见了底。
林硕手伸出去,想拦,无奈这家伙的胳膊长,抢过酒瓶,转眼之间,已经是第二杯酒下肚。还有这样喝红酒的,他也算长见识了!而后有些感怀,也不管自己从法国波尔多一级酒庄里背回来的那瓶红酒是怎样的珍藏了,只管嘲弄着说:“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来我们家蹭酒喝的……”
苏楚醉了,林硕原想留他住下的,可是他执意要走,林硕只好为他安排了车,他步履不稳,司机来扶他,被他推开了,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林硕很无奈,只好亲自送他回去。
车子行进到半路上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地听到苏楚在后面的车座上难受的翻身,而后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个人名字,依他不太肯定的判断,那两个字应该是:锦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