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锦-弦。”苏楚拖着长声念出她写在纸上的字,他和她玩游戏,输的人要回答赢的人一个问题,他赢了,问了她的名字,她特意拿了纸笔,一笔一划地写了下来。
“锦弦,”苏楚重复着,她的面容在灯光下更显莹润如玉,当真是秋水为姿,月为神,他抿了口酒,问道:“有什么说法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她低眉念了一句,朱唇轻启,两颗白而小巧的牙齿在微翘的嘴唇下若隐若现。
这两句诗是安茉在她小时候教她读的,她以前不太懂诗中的意思,后来渐渐有些明白了,诗中所讲的是一个人对往昔岁月的眷恋与回顾。
苏楚也是心思飘忽了一会,才笑说:“接着玩。”
这次是他输了,锦弦同样问了他的名字,他也写字,不过是起身到书桌前用毛笔写的,他临赵体,字体飘逸隽秀,很有功底,拿过来给她看的时候,她明显地惊了一下。
苏楚以为是她为他的字体而倾倒,其实不是,她退学之后,孟凌东为了培养她的兴趣爱好,为她报过很多的学习班,钢琴,琵琶,舞蹈,绘画,还有书法。她都是粗学,看得懂而已,并没有多深的造诣。
她惊奇的是“苏楚”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苏—楚!”
苏楚哈哈一笑,说:“我爸爸姓苏,我妈妈姓楚,这两个人偷懒,就随便把他们两个的姓合在一起组成了我的名字。”
他说的轻描淡写,其实当时的状况完全不是如此,听妈妈说,因为他的名字,他的外公和爷爷到现在都还有嫌隙。原因当然是因为他是苏、楚两家唯一的男丁,外公的意思让他随母姓,可爷爷坚决不同意,为此两家差点翻脸,弄得两家企业的股票也是动荡不安,后来还是母亲从中调停,最后把名字取为:苏楚。
本来这个游戏还能继续玩下去,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她,她也一样,她很想知道眼前这个苏楚和蓝心夏嘴里的苏楚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只要是和哥有关的事情,她都想弄清楚。只是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表情悠的变了一下,马上起身到外面去接,再进来的时候就拿了车钥匙,说:“锦弦,我出去一趟,你有什么事就喊楼下的张阿姨,她会照顾你的。”
她淡淡地笑,没有什么表示。
苏楚略略有些懊恼,不过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没有他苏楚搞不定的女人,也没有他苏楚搞不定的事情,当然这个不包括回去见老爷子。
不过也只有爷爷能将他召回苏家去,平时母亲楚云心想见他,需亲自上门把他堵在某个地方,可爷爷不同,他不回去,爷爷自然会找人把他架回苏家,与其如此,还不如他乖乖地回去见他。
苏楚的爷爷据说年轻的时候脾气不是一般的暴躁,父亲苏暮尧和那几个叔伯们在爷爷面前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也只有他,爷爷会稍稍放纵一点,楚云心常说老爷子偏心,只疼自己的孙子不疼儿子。
其实也不尽如此,他六七岁的时候,被爷爷逼着练书法,一笔写不好,就会被扔掉重新写。他也曾试图抗议,和爷爷较劲,结果被爷爷罚站在院子里,那天偏偏下起了雨,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只能心疼地看着他在院子里淋雨,没有爷爷的话没有一个人敢过来为他撑伞,更不敢喊他回去。
爷爷说他性子野,需收敛方可成大器,练习书法刚好可以磨一磨他的性子。
进了爷爷的清风苑,早有人过来把他的车开往车库,清风苑是苏家的老宅子,取清风明月之意,其中的设计颇有中国古典园林的韵味,尤其在晚上,一轮明月升起的时候,在荷花池旁边的露台上赏月,很有一番不可言喻的意境。
苏楚穿过一片百合花的回廊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左锦弦,依着这清风苑古色古香的韵味,如果真要为它寻个女主人的话,她无论是容貌和气质无疑都是最合适的一个。
想必,又觉得自己可笑,他不愿回苏家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所老宅子风景好是好,但偶尔过来欣赏一下也就罢了,让他住在这花草流水之中,他直觉得碍事。倒是有意把它改建成一个度假酒店,无奈爷爷不同意。
爷爷在书房挥毫泼墨,用的是那种大毛笔,地板上铺上宣纸,一笔一划都尽显功力。
一字写就,苏楚马上喊了声:“好!”拍手道:“爷爷果真是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 爷爷的字依然苍劲有力,完全没有一个七十多岁老人的靡老之态。
老爷子瞟了他一眼,放下毛笔,说:“我看你是以为爷爷老糊涂了,”老爷子用工人端过来的水沾了下手,擦干了,回到书桌前坐下,开门见山地问:“说吧,在香港是怎么回事?”
他有点傻眼,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这么快传到爷爷耳朵里去,他还想解释,刚开口叫了声:“爷爷,不是这么回事,是因为单……”
老爷子伸手制止了他,慢悠悠地说:“我不想听是什么原因,只是想提醒你,你是定过婚的人,这些年来爷爷之所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在外面胡闹,一是因为爷爷知道你素来有分寸,不会像你那些叔叔伯伯们那样胡作非为,二是因为蓝家的丫头年龄还小。不过现在不同了,你和蓝家那个丫头都到了适婚的年龄,你收敛一点,我不想蓝家在你和心夏结婚前听到任何不利于你的传闻。”
如果说在这个现代社会里还有父母包办的婚姻,你可能会不信,但事实就是事实,据说蓝心夏的爷爷蓝焱在文革期间曾经救过苏家老爷子的命,苏老爷子很早就有了联姻之心,无奈两家膝下都是儿子,一直到了孙子辈这一代,蓝家添了个千金,就又重新提及此事,苏老爷子为回报当年蓝焱的救命之恩,欣然应允。
两家老人为了培养他们之间的感情,也算是煞费苦心,蓝心夏小的时候常来苏家居住,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玩,只是因为年龄和个性的问题,两个人虽然熟悉但绝不亲密。至于那些青梅竹马的传说,在他们两个看来都是骗人的,至少在他们两个之间并没有任何体现。
林硕曾经说过,他和蓝心夏的问题在于两个人都太有主见,两个都有主见的人是无法生活在一起的。
可是两家的大人不管这些,蓝心夏十八岁生日那年,两家人为他们举办了一个家庭式的订婚宴,他和蓝心夏都是从机场被直接接到酒店的,不同的是蓝心夏是从英国回来度假,而苏楚是从德国谈生意归来。
对于订婚这件事,两个人其实都被蒙在鼓里,一直到吃过饭,两家家长就拿出了提前为他们准备好的戒指,在一曲悠扬的结婚进行曲里两个人就这样晕头转向地完成了他们的订婚仪式。
那时候两个人都没有极力反对的原因一是因为碍于两家企业的厉害关系是息息相关的,二是觉得虽然彼此没有太深的感情,却也不至于彼此反感。
以后的日子里,苏楚也会奉父母之命偶尔飞往英国和蓝心夏聚一聚,一大帮朋友,中国外国的都有,大家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定过婚,他们两个也都没有说过,两个人的感情看起来没有太好,却也没有太坏。
时间长了,苏楚也渐渐淡忘了曾和蓝心夏定过婚这件事,尤其是蓝心夏完成学业回国之后,他们其实很少见面,尤其是单独见面。
直到一年前他再次遇到蓝心夏。
那是在一家饭店,他和林硕几个哥们吃过饭刚从包间出来,迎面就看到了蓝心夏,和一个神清气爽的男人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正往他们这边来。
他有心想避开的,别说他身边也有女伴,就算没有,他也没有打算去自找麻烦,可不长眼的林硕偏偏推了推他,唯恐天下不乱地说了一句:“苏少,你未婚妻!”
他们这群人之中,有些人就喜欢做一些幸灾乐祸的事情,尤其是林硕。林硕的爷爷是当年有名红色资本家,家里的人不是从政就是从商,他一个公子哥,偏偏在上大学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和那个女孩纠纠缠缠很多年,最终以分手告终,最惨的还是那个女孩甩了他,他消沉过很长的一段时间,而后就变了心性,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他碍于面子,伸手捉住了从他身边经过准备无视离开的蓝心夏的手腕,蓝心夏很吃惊,他们两个的关系,即便是订了婚的,却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她问他:“凭什么?”
他冷冽地出口:“凭你和我定过婚,凭你是我苏楚的女人!”
蓝心夏和别的女人不一样的地方是她有着异于常人的冷静,那天他却明显地感觉到她慌了一下,清亮的眸子迅速瞥向身边的男子。
他注意到,那个男子眉头皱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只是再转向他的时候,已经云淡风轻,目光里透出清冷与漠然。
一年后,他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那段时间的报纸和杂志上都是有关他的新闻,他因为成功收购一家传媒企业而一战成名,一夜之间成为资本运营界的传奇人物,他就是孟凌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