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领导,我怕领导,你叫谁来我都不怕!”
柴山茶叶过去是两块钱一斤卖不出去,现在是五百块钱一斤买不到。
早上起来,洗刷完毕,第一件事就是去自己的责任区进行监管。我去的时候,“六城联创”办的同志都已经在自己的责任区开展工作了。说是开展,无非是督促卫生清扫工把路面打扫得干净些,及时搬走群众临时堆放在门前的柴草、杂物,告诫客运司机不要乱停车而已。
由于我负责的路段比较复杂,管理难度大,所以工作量比较大。到了自己的责任区,我首先对来来往往以及停放在停车场内的车辆司机逐一说明,今天“六城联创”要检查,车辆不准乱停,然后又跑到新建的农贸市场边,告诉早已进到市场外面而且占据街道的个体工商户,所卖商品要全部挪到市场内。对于这些司机、个体工商户,我们每天都要打交道,时间长了,大家都熟了,他们对我这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女“大学生村官”也比较客气,比较配合,不一会儿,整个责任区就规范有序了。
接着我又走到了桥头公厕边。街道公厕是每次“六城联创”暗访必查的场所,重点检查电、水是否到位,面镜、挂衣钩是否配套齐全,卫生是否干净整洁,厕内是否有异味等。
“阿姨,你的卫生巾不能乱扔,要扔到卫生篓内,今天‘六城联创’检查……”。可是,当我刚进到女厕内的时候,一幕尴尬的局面出现了,只见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妇女在公厕内小便,她可能“例假”来了,正在换卫生巾,然后将用过的卫生巾随手扔到地面上,带红的卫生巾像一朵飘落的莲花躺在那里,很是刺眼。
“小姑娘,这几天我的月经来了,这个你也要管?我们都是女儿身,你没有那个?”看见我制止她乱扔卫生巾,对方一边系裤带一边说。
“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用过的卫生巾不能乱扔,要放进卫生篓内。”对于“例假”,每位女性都有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尤其像我们刚刚走出校门步入社会的女孩,对这更是羞于耻口。可是她竟这样说我,我顿时感到一股血液从体内往上涌,把脸庞胀得通红通红的。
“你说我怎么说,你每月不来月经,是圣女,圣女也有来月经的时候……”对方的口气依然盛气凌人。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我只是提醒你要讲究卫生,这是公众场所,不是在你家里……”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种态度,看到她的长相、衣着打扮并不是一般的农村妇女,我也开始生气了。
“就因为这是公共场所,我才要来,要是在你家里,你请我去都不去!”对方越说越来劲了,嘴上的唾液竟溅到我的脸上。
“你真不讲理,我不跟你说,我叫领导来,你跟领导说。”我知道此时此刻跟她怎么说都无济于事,只好掏出手机赶紧给于书记打了一个电话,说明公厕这边发生的一切,于书记听了后,答应马上过来,就挂了手机。
“你叫领导,我怕领导?你叫谁来我都不怕!你这个小婊子,你叫领导来,我让他吃屎!”说着,她竟然骂起了我,并突然拿起放在墙角的拖把,一下子向挂在墙上的镜子砸去,镜子“哗啦”一声便粉碎了,闪闪的碎片纷纷从墙上掉到地上。
“你这人不可理喻,神经,疯子,你砸我们的镜子,你要付出代价的!”我知道她在骂我,可是我从来没骂过人,只能用天下最恶毒的词汇去回击她。
毕竟我还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女孩,但对方的言行,还是让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顿时挂满了脸庞。
我俩的争吵声很快引来了周围看热闹的群众,他们把厕所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但没有一个上来劝架的,有的甚至还喊出了“打啊,打啊”的口号。不一会儿,于书记带着“六城联创”办的同志和派出所的冯所长赶到了公厕旁,他们拨开围观的群众进到厕所内,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于书记让李芹送我回乡先休息,我没有同意。这边,冯所长把吵架的中年妇女拉上了警车,她虽然极不情愿的样子,但慑于公安警察的威严,她还是没有反抗地跟着冯所长去了派出所。
中年妇女被冯所长带走后,围观的群众也就不请自散了。于书记安排我们把刚才被破坏的环境卫生和破碎的镜子及时清走,然后径直去了派出所。剩下的我们个个义愤填膺,有的提出对肇事的妇女要严惩,有的提出卫生不打扫了,说上午暗访组人来了,直接向他们解释事情发生的经过,让他们知道基层工作的艰难和艰辛……,听他们这样议论,我又担心他们真的走了,毕竟事情是由我引起的,我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劝他们别走了。我说,不就是吵架嘛,她也没有打我,何必跟她这种素质的人一般见识。李芹说,没打你,你怎么哭哇?我说,我是委屈的,我是在怄气。张主任接上说,算了算了,我们干基层工作的,哪个一年不遇上几件这样的事,李芹,你去年不是一样经常哭鼻子冒眼泪的,真是掉了伤疤忘了痛,现在又说起小董了。我说没有的事,让大家这样挂念我,真是对不起。于是,我拿起放在厕所一角的火钳,夹起刚才那位妇女扔在地上的卫生巾,一边扔向卫生篓,一边还厌恶地说了一句,就是这个死东西,破坏了我一天的心情。说这句话的时候,张主任和几位男同志已经走出了女厕。李芹笑着说,你不用呀?听李芹这样说,我的脸微微地红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用,也不能乱扔哇,你这个死东西,还替别人说话。李芹说,不是替别人说话,去年我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我问,那你怎么办呢?李芹说,能怎么办?不还是亲手把它扔进纸篓,如果今天你是这样做的,肯定不会出现刚才的一幕。我说,我做不到。李芹说,你做不到,那块卫生巾还不是你亲自扔的。李芹的话让我一时语塞。
说话间,我们几位女同志很快把女厕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又提水把地面冲洗了一遍。看到一切准备就绪,张主任又过来招呼我们回乡吃早饭,我们这才放下手中的工具一起回乡了。每每这个时候,“六城联创”办都安排有工作餐,饭后又都按部就班地到自己的责任区做好保持工作。
今天也是如此。
可是我们在街道上来来回回不知多少遍的时候,转眼间到了中午十一点半也不见有“六城联创”暗访的半点消息。张主任只好提议于书记向他的同学打听一下暗访的动态。于书记就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同学发了一条询问信息,暗访到了那里?不一会儿,他的同学回了一条信息:对不起,忘了告诉你,今天暗访取消了,我到郑州出差了。看了同学的信息,于书记说了一句很不雅的话,真他妈的×,说不来就不来了,简直是作弄人!接着他又安排张主任逐一通知大家可以回去了,星期一照常上班。张主任答应了一声,就拿出手机逐一打起了电话。
于书记转身问站在他身后的我,问我中午还有什么事,我说没有,不过吃过午饭后,下午要去梅花村,因为春季计划生育的事,我与高支书已经联系了。于书记说没有事,中午跟我一块去派出所,看看昨晚陶威扎宣传画和今天早上和你吵架的那个女的是如何处理的。于书记这样安排,我也不好说什么,虽然早上吵架怄气的事还在脑中历历在目,我还是答应了并跟在他后面一起向派出所走去。
派出所坐落在镇政府的西侧,距离镇政府五百米,是一幢三层小楼,由于标准化建设刚刚改造过,放眼望去,小楼还是焕然一新的。我和于书记去的时候,冯所长手头的事可能早已处理过了,正坐在派出所院子里清闲地一边晒太阳,一边看报纸。他的面前还放着一个茶几,上面放着两杯已经沏好了的茶水。
“听说你要来,我赶紧去云山茶场买了半斤刚刚上市的春茶,让你尝尝鲜,解解乏,也为董村官压压惊!”看见我们来了,冯所长赶紧站了起来迎接,“茶水是刚泡的!中午饭已经安排了……
“谢谢冯所长!”他说为我压惊,我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温暖,对冯所长羞涩地笑了一下。
“春茶出来了?”于书记吃惊地问,“我倒真尝鲜了。”
“全乡十来个茶场,就云山茶场开始采摘新茶了,这是昨天夜里他们做了一斤多,我去买了一半。”冯所长说。
“多少钱一斤?”于书记问,然后端起一杯,向嘴里呷了一口,忙赞不绝口地说:“香,春茶就是香,董妮,赶快尝尝!”
“六百多一斤,不过曹场长还算讲义气,听说我买茶叶是给你喝的,他只收了200元。”冯所长沾沾自喜地说。
“那是应该的,去年他们茶场的广告词‘高山云雾茶,好茶在云山’还是我写的,此广告一出,云山的茶叶热销,供不应求,去年他们至少增收10万元!”于书记得意地说。
他两说话间,我也端起了一杯茶,虽然我对喝茶并不讲究,也对好茶没那么强的表现欲,但对于于书记的称赞,和看到杯中那碧绿碧绿的茶色,我顿时有一股神清气爽的感觉,忍不住轻轻地呷了一口,不喝不知道,一喝真味道,只感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一种甜甜的口水立即滋润着心田。
大家坐定后,于书记还是滔滔不绝地谈论着春茶,冯所长偶尔插上一两句话,我只有听的份。柴山镇盛产茶叶,是阳城毛尖茶的主产地之一。于书记从阳城毛尖茶的发展,讲到柴山茶叶的现状,再讲柴山茶的行情,他说的许多话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但有一句话我听了记忆犹新,在讲到柴山茶的行情时,他说镇党委、政府近年来十分重视柴山茶的发展,每年春季要求各茶场必须到阳城聘请制茶师傅来指导当地茶农制茶,大大提高了柴山茶的品质和品位,柴山茶叶可以用一句话来表述:“过去是两块钱一斤卖不出去,现在是五百块钱一斤买不到。”这前后形成的鲜明对比,既进一步巩固了柴山镇作为茶乡的地位,又大大增加了农民收入。
“于书记,我把昨天陶威的案子和今天早上的事向您汇报一下。”看见于书记讲得差不多了,冯所长提示说。
“可以,你说说。”于书记说,“时间不早了,简单说说。”
冯所长接着汇报了两件事的处理情况,陶威由学校进行批评教育,中学要结合陶威这件事广泛在学生中间开展“双爱”教育,陶威父亲向“六城联创”办交200元作为损坏的宣传画补偿。在汇报早上那件事时,冯所长压低了声音,他像是在回避什么,但还是直接了当地说了,他说这名妇女叫陈桂华,是街道居民,由于这两天“好事”来了,昨天夜里她丈夫要搞“那事”,她不愿意,夫妻俩就吵了起来,一直吵到天亮,她心情不好,又遇到董村官在公厕说她,就把气出在她头上。经过批评劝说后,陈桂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同意赔偿150元钱买面镜子安在公厕内,至于赔礼道歉,她死活不同意。
“看来,一堆屎扣在了……”,于书记话到了嘴边,看见坐在一旁的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又立即打住了,“真要是这样,董妮,你就受受委屈吧,让这样低素质的人给你道歉,瞎弄坏了你的心情。”
“我,没事……”,领导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不过,我的眼眶还是湿润润的,但眼泪最终没有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