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急了,劈头盖脸冲着爸爸就是一阵乱嚷,让蓝芷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时,蓝芷若床头的闹钟响了。蓝芷若到盥洗间洗漱完毕,悄悄溜进自己的房间,顺手将房门掩上。
蓝芷若静静地坐着,心想,今晚不知道爸爸妈妈会吵多久,但愿明天早上醒来,一切都风平浪静,家里又能恢复暂时的安宁。蓝芷若有时甚至有种感觉,安宁对于一个家来说,比啥都重要。
这种期待已久的安宁,是不是就叫幸福呢?蓝芷若这样胡思乱想着沉入了梦乡。
在学校门口,蓝芷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这个声音尖尖的、肆无忌惮的,并且还有点假装出来的亲热。
蓝芷若不用回头就知道,准是马聃。
蓝芷若刚一停步,一辆轿车便在她身边刹住。马聃一推车门蹦了下来。
马聃叽里呱啦冲爸爸说了几句法语,然后将脸凑到车窗口,在爸爸脸上吻了一下,这才挥手跟爸爸道别。马聃的爸爸——一个略有点秃顶的法国人微笑着开始倒车,然后扬尘而去。
马聃满脸堆笑地搂着蓝芷若的肩膀,问道:“芷若,你家住哪儿?”。
蓝芷若知道马聃是明知故问,但她还是友好地答道:“我家住在柳河第三人民医院的宿舍区。”。
“哦,远吗?”。
“不太远。”。
“你每天都走着来上学?”。
“不。多数时候是搭乘公交车。”。
“公交车多挤啊!尤其是夏天,车上又闷又热,我简直受不了!”。
蓝芷若笑笑,没有吭声。
马聃眼珠子转了几下,建议道:“要不这样,你以后每天都搭我家的车上学,好不好?”。
蓝芷若摇摇头。
“为什么不?”马聃很惊讶。
蓝芷若说:“马聃,谢谢你的好意。”。
“我到学校就要经过第三人民医院,一点儿也不麻烦的。”马聃似乎急切想达成一笔交易。
蓝芷若还是摇头:“马聃,这不合适。虽然你每天都要经过我们家门口,但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安排,我不想给人家增添麻烦。”。
马聃不高兴了,脸拉得老长:“芷若,你咋了?我们组好多人想搭我家的车我还不愿意呢。我是瞧得上你,知道不?”。
蓝芷若笑了笑:“真的不可以。”。
马聃把手从蓝芷若肩上抽回来,一扭头走开了。
蓝芷若目送着马聃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一丝歉疚。
这时,桂小丫跟盖林渊走了过来。
桂小丫问:“芷若,马聃咋了?”。
蓝芷若回答:“她邀请我以后搭她家的车上学,我没答应,她可能生气了。”。
“这种事情,她怎么能不征求大人的意见就随便做主呢?”桂小丫问。
盖林渊说:“人家是千金小姐,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蓝芷若连忙嘱咐:“这件事你们可千万别拿到班上去讲,要不然马聃会觉得很没面子的。”。
桂小丫点点头:“我知道。”蓝芷若又看了盖林渊一眼。
盖林渊说:“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说的,要是哪天马聃把我惹急了,我保不准会说出来。”。
桂小丫急了:“不行!盖林渊,你千万不能讲出去!”。
盖林渊耸耸肩膀:“谁叫马聃有时候那么让人讨厌呢!”。
“马聃再讨厌,你也不能出卖芷若!”。
蓝芷若劝道:“小丫,你别急,我也只是说说罢了。没准儿哪天马聃自己就把这事讲出去了呢。”。
“就是,”盖林渊很得意地说,“不等我去出卖芷若,马聃就先出卖自己了!”。
三个伙伴说笑着走进教室。
谢冬忱眼尖,一下子看见了他们,便站起来大声喊:“盖林渊,你快过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盖林渊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问:“天有多大?”。
谢冬忱一愣:“你说啥?”。
盖林渊斜着眼睛说:“你不是说要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秘密吗?既然你知道这个秘密有天那么大,那我就问你天有多大。”。
谢冬忱语塞了。
盖林渊紧追不舍地说:“既然你说不出天有多大,那我也不相信你这个秘密有天大。”。
费嘉宁笑道:“桂小丫,你的组员一点不给我们第一组的人留面子,你也不管管?”。
第一组的其他人也起哄说:“班上谁能管得了‘盖帽’哦!”。
马聃不服气地哼道:“管不了?那还不翻天了?”。
盖林渊说:“我哪有翻天的本事!能翻天的也只有你马聃。”。
安琪说:“盖林渊,你越来越神气了耶!”。
“第六组的人总是自我感觉良好!”韩梅迎春嘟囔了一句。
“那总比没感觉的白痴强!”盖林渊毫不示弱。
安琪嚷道:“盖林渊,你吃了炸药咋的?说话怎么这么呛?”。
王子梦笑嘻嘻地说:“他吃的可不是普通的炸药,而是原子能反应堆!”。
盖林渊眼睛一瞪,刚要发作,桂小丫赶紧插话说:“谢冬忱,你到底有什么秘密?快说呀!”。
不等谢冬忱开口,盖林渊已经扭头走开了。
谢冬忱神秘兮兮地说:“我探听到一个绝密情报:学校要从我们班抽四名同学去参加柳河市首届小学生辩论大赛。”。
“瞎说!”安琪首先表示不信,“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可能探听到?”。
王子梦附和道:“就是嘛,你又不是‘万恶’老师的心腹。”。
王子梦这句话是有所指的,他说的“心腹”是指韩梅迎春和平静水等人。类似这等重要的消息,只可能是班干部们先知道。谢冬忱一介平头百姓,哪配探听到如此机密的大事。
安琪问:“平静水,你知道这事吗?”。
平静水摇摇头。
安琪又问:“迎春,你呢?”。
韩梅迎春很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你们不信就算了。”谢冬忱讪讪地说。
桂小丫相信谢冬忱没有撒谎,便说:“谢冬忱,你如果告诉我们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没准儿大家就会相信你。”。
谢冬忱欲言又止。
“你说呀!”安琪催促道。
谢冬忱很为难,因为他这个消息的来路不正。今天早上,他一到学校就闹肚子,估计是昨晚吃火锅时太放肆,一点余地都没留。谢冬忱有个坏毛病,就是喜欢蹲在厕所里看漫画书。他一蹲就是十几分钟,直到早自习的预备铃声响起,他才匆匆忙忙结束“蹲点”。就在他路过女厕所门口时,忽然听见从里面传出任校长的声音。
任校长说:“这是个宣传学校的绝好机会,我们不能放过。”接着,听见教导主任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们学校没有五、六年级,要去只能从四年级选出四个人,恐怕缺乏竞争力。”谢冬忱一听“四年级”这三个字,立刻就产生了好奇心。他故意蹲下解开鞋带,装作在系的样子,其实耳朵却竖得老高,生怕漏掉什么重要的话。
任校长继续说:“这是柳河市第一次举办小学生辩论大赛,无论从哪个方面讲,我们都应该竭尽全力去参与,至于能否取得好成绩,那已经不重要了。”教导主任说:“任妈,您看这件事让谁来负责比较合适?”任校长说:“就交给小万吧,他是四年级的班主任,又教语文,他有这个能力。”教导主任说:“那好,我今天上午就正式把这件事交代给万老师。其实在上周我就给他透过风,万老师也极力主张我们学校组队参赛。”任校长叮嘱道:“交代归交代,你们教导处也不能撒手不管,要全力配合小万抓好这件事。”。
谢冬忱听到这儿,不敢再拖延,他急忙站起身跑进教室。现在安琪问起,谢冬忱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女厕所门口偷听来的,那还不叫人笑话死才怪呢!说不定像王子梦这种家伙还会给自己安一个“偷窥”的罪名!
费嘉宁看出谢冬忱有难言之隐,便替他解围说:“你们管人家是从哪儿听说的,反正信就信,不信就拉倒!”。
“对,不信拉倒!”谢冬忱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桂小丫看看蓝芷若,问道:“芷若,你觉得呢?”。
“我相信谢冬忱没有骗人。”蓝芷若回答。
马聃撇着嘴说:“冬瓜的鬼话你也信?我宁肯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
“那是你们西方的太阳。”王子梦插嘴说。
马聃瞪了王子梦一眼,刚要发怒,就听见自习课的铃声响了。
韩梅迎春大声说:“上课了!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万恶”老师急匆匆地走进教室。他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就好像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
在别的学校,上课前都要由值日生喊“起立”,大家高喊“老师好”,可是在如意学校,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习惯。“万恶”老师进教室时总是连头也不抬,边整理教案边说:“今天咋这么安静?还没睡醒吗?”或者说:“拜托大家把嘴巴的拉链拉上,该轮着我说话啦!”。
教数学的衣老师更有意思,他喜欢扮酷,一年四季无论天晴下雨,鼻梁上总是架着一副墨镜,即便讲课时也不轻易取下来。他走进教室的时候总是把嘴巴抿成一条缝,只要教室里还有一个学生没闭嘴,他就绝不会说一句话。衣老师的原则是,谁耽误了一分钟,下课就补一分钟,总之一堂课四十五分钟必须上满。衣老师最爱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的薪水是你们给的,所以我一分钟也不能偷懒,否则就对不起你们。
今天教室里格外安静,因为大家都被谢冬忱透露的信息搞得很兴奋。要知道,参加全市的小学生辩论大赛可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如果真如谢冬忱所言,那么“万恶”老师会选哪四个同学代表如意学校去参赛呢?大家心里都在犯嘀咕。
“万恶”老师低着头问:“昨天是哪个小组做的清洁?”。
韩梅迎春说:“第四小组。”。
“嗯,不错,口头表扬一次。”。
若在往常,一听到“万恶”老师口头表扬,第四组的人就会欢呼雀跃,但今天他们却毫无反应。
“万恶”老师咳嗽了一声,说:“今天的语文课我们讲评作文。”。
费嘉宁说:“上次不是已经讲评过了吗?”。
“万恶”老师说:“上次不叫讲评,我只是随便提了几句。今天,在讲评之前,我先让几位同学上来把他们的杰作念一遍,大家说好不好?”。
“好——”第一个被叫起来念作文的是韩梅迎春。她的作文斐然成章,字字珠玑。再加上她朗诵的口才也不错,所以听起来非常不错。
第二个起来的是桂小丫。桂小丫的作文不长,文字也不够华丽,但却写得真实感人。唯一的遗憾是桂小丫朗读时的声音偏小,如果不是因为教室里出奇地安静,恐怕很多人都听不真切。
接下来,平静水、费嘉宁、马聃、安琪等人都陆续被喊起来朗读自己的作文。可是,很快大家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万恶”老师居然没有叫蓝芷若起来念作文。
要知道,蓝芷若可是班里作文写得最棒的一个人!她曾经多次在各种征文大赛中获得过奖励,甚至还被邀请到外地参加过颁奖仪式。像蓝芷若这样的高手,怎么会不在读范文之列呢?费嘉宁忍不住了,大声问道:“万老师,我们想听听蓝芷若的作文。”。
一言既出,大家都刷地把目光投向了蓝芷若。
“万恶”老师笑道:“我也很想知道蓝芷若会怎样来写这篇作文,可惜,她这次没写。”。
谢冬忱叫了起来:“耶!‘五大姐’也有不完成作业的时候啊?”。
“就是就是,下次我们也不写了!”第二组的几个女生附和道。
蓝芷若垂着头,没有说话。
桂小丫轻声说:“芷若或许是因为有急事,一时没来得及写作文,我们不应该怪她。”。
“是嘛,作业本来就可写可不写,老师自己说的。”盖林渊也说。
马聃见桂小丫和盖林渊都在替蓝芷若辩白,心里很不舒服,马上站起来反驳:“虽然作业做与不做,做多做少都由自己决定,但老师同时也说过,希望大家根据自身的情况,有针对性地选择做一些,尤其是班干部,更应该带头,对不对?”。
“对!”马聃的组员拼命替她助威。
马聃不无得意地说:“蓝芷若身为第四组的组长,自己带头不写作文,这难道不该批评吗?”。
费嘉宁说:“你说得不错!既然是根据自身的情况决定,那么谁都知道,蓝芷若的作文是全班最棒的,她当然可以选择不写。”。
谢冬忱笑道:“蓝芷若闭着眼睛都比马聃写得好!”。
马聃涨红了脸说:“写得好就不写?韩梅迎春各科成绩都很出色,那么她是不是可以什么作业都不做了?”。
“当然,只要她愿意。”盖林渊说。
“可韩梅迎春哪次没完成作业?”马聃质问道。
费嘉宁说:“那是因为韩梅迎春对自己要求严格,思想境界不同嘛。”。
“也说不准是想给老师留个好印象。”谢冬忱咧嘴笑道。
韩梅迎春愤怒地说:“蓝芷若没写作文,你们把我扯进去干啥?”。
谢冬忱做了个鬼脸,没敢再吭声。
马聃不服气地嚷道:“以为自己作文水平高就不写,那是骄傲的表现!”。
“人家有值得骄傲的本钱嘛!”王子梦低声说。
“有本钱就可以骄傲吗?”马聃的声音越来越高。
这时,蓝芷若突然站了起来。
她埋着脑袋,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不想写,而是因为实在写不出来。”。
“不会吧?”费嘉宁很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马聃冷笑道:“这次万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叫《幸福》,而且还没规定体裁和内容,想咋写就咋写,连冬瓜这种白痴都写出来了,你这个号称作文最棒的人却写不出来,有人信吗?”。
“我信。”桂小丫突然冒了一句。
“我也信。”盖林渊赶紧说。
“万恶”老师让大家安静:“让我们听蓝芷若讲完再来判断,好不好?”。
蓝芷若很艰难地说:“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是很想写一篇关于《幸福》的作文,我更想通过写这篇作文,重新回味一遍幸福的感觉。可是,我一提起笔,仿佛觉得幸福的感觉非常遥远,遥远得我怎么也抓不住。万老师说过,写作文要有真情实感,如果内心缺乏真实的感受,写出来的作文只能是应付交差,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只好放弃了写作文的打算。”。
蓝芷若说完,大家都面面相觑,不很明白她话的意思。
桂小丫试探着问:“芷若,你的意思是说你找不到幸福的感觉吗?”。
蓝芷若低着头,没有回答。
“怎么会呢?”桂小丫双手托腮,感到不可思议。
“万恶”老师说:“蓝芷若虽然没写作文,但她却给我们大家出了一道思考题:
什么是幸福?在大家的作文中,很多同学都通过自己的亲身感受,对幸福的含义作了很好的诠释。我们写作文不仅仅是锻炼自己的文字表述能力,同时也希望通过写作,让大家学会用理性的方式去思考一些问题。下课之后,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更深入地去探讨这个问题。”。
马聃瞟了蓝芷若一眼,心里非常失望。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蓝芷若是个很优秀的女生,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位优秀的女生,居然连什么是幸福都不懂,简直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