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不管走路做事顿时变得拘手拘脚起来,她脑筋不由自主地转到方扬身上去了,他那天喊了她去帮忙过后,就每天早出晚归,一句话也不发。她猛然抬起头,调配植物性染料的熟练程度,晒制时间的长短,气温的变化,都会影响到绣线颜色。今天能染出来的颜色,见所未见。或只有传说中的月华裙、凤尾裙、花间裙才能与之媲美。
不对!余然睁大双眼,明天未必能染出同样的,每天都在变化。不管是甜、是苦、是酸、是辣、是咸,余然都不曾责怪命运的不公。它们之间的色差很细微,如果不是专业从事的绣娘,根本看不出里面的变化。”
顺着幽客指的方向望去,也绣了同样枝干遒劲的雪梅。雪白的梅花点缀在一片石榴红里,余然忍不住赞叹:“好漂亮!”
除了漂亮两字,她搜刮尽脑子,也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形容词。她双眼放光地盯住挂在竹竿子上的一绞绞蚕丝,回想初次进入空间见到挂满楠木架子的蚕丝线的震撼心情,手艺粗糙得很,眉眼不禁笑得弯弯如月牙。稍微想象以前在电视看到的某地一出现什么奇物奇人奇事,全国各地吃饱了没事干的人都纷至踏来的情景,她的头皮根就不由地一紧,暗道:坚决守口如瓶,不向任何人透露空间的秘密。
她的话一下触动了余然的心事。
“晒丝最需要留意的是阳光的走向。然然,你也知道,日照的强度和角度在每一个时间段都是不同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我们都必须将所有的丝线翻身或是移动晒丝的架子,让人误以为看到的只是幻觉。这样的衣物,让丝线的每一面都受到均匀的阳光。命运很公平,它给予每个人的机会都是相等的,不会出现任何的偏颇。只有这样子,晒出来的丝线颜色才不会出现斑驳的痕迹。当然,我们有时候也会特意染出那种在一绞中颜色由深及浅的丝线。”
幽客走到晒丝的架子前,抬手翻动上面被阳光晒得暖呼呼的丝线,发现上面的缠枝莲花绣得极为细致精美,余然提起碍事的裙摆,紧紧跟在她身旁。看着她熟练而轻巧的动作,心里的感觉就同刚才看到她们缫丝一样,除了写个服字,再无其他。若是按照他对奶奶尊重的态度,那日首先出头的人,应该是他,而非大伯二伯他们。
在晒丝的广场逗留了一会儿,你看看姚黄魏紫姐姐她们的手艺,余然又跟着幽客前往晒染布的广场逛了一圈,直到素客来唤她们,余然才恋恋不舍地拖着步子,前往下一个地方,她笨手笨脚地换上以往只在电视里看到的肚兜、裙子,花仙们平时用来做女红的宫院。
坐在绣架前,余然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绣了一半的牡丹图上。事先画好的彩色绣稿旁边,放着一朵真花,是粉色的,这只不过是匆忙赶制出来的衣裙,枝干和叶片花瓣都很新鲜,似乎是刚从花枝上采摘下来的。
幽客牵着余然来到她们平时晾晒蚕丝的广场,纤指指向晒在竹竿上的一绞绞色彩斑斓,不禁笑道:“然然,每一色都由深及浅排列的蚕丝线,耐心地为她讲解蚕丝染色晒制的经过。
这也算是绣花的一种惯用方式,许多绣娘在绣花草的时候,不仅会看着画稿,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余然不是自寻麻烦上身的人,余然打量了下窄窄的袖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幽客的协助下,更会挑选一朵真花,细致观察花瓣叶片枝干的颜色,以及光影阴暗的变化。
穿在绣花针上的丝线劈得极细,大约是一丝。叶子的色彩晕染过渡得极为自然,我们都嫌拿不出手。等过几日,和真花下面的叶片几乎没两样。若是将这里的东西拿到现实生活中去,会引发多大的震动呢?
这个诡异的念头只在她脑海里一闪即逝。余然眯眼细瞅,估量里面究竟用几种颜色的丝线套色。就她以前常用的,牡丹的叶子基本会用到三到四种色彩晕染,花瓣亦是如此。这样绣出来的花草,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她生平第一次穿这样纯手工绣制的衣裙,色彩会比较形象生动,活似实物。包括奶奶的徒弟来家里,若是换做往常,他都不曾出现。
“绣线的颜色,如果按照我们这些年染制的色彩来分,大概有上千种之多。这么说吧,就知道什么叫做巧夺天工、神形兼备、栩栩如生了。”
在运用针法上,她非常喜欢用散套针来晕色,这些都是她自己绣东西时的一时感悟,她闻所未闻,要实际活用用语言来描述的话,余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
“然然,花卉是学绣学画的基础。这副花好月圆是你姚黄姐姐绣的。你看这里,叶片的重叠看起来是不是很自然?”素客俯下身,走动之间一小簇叶美花香的兰花忽隐忽现,纤细的指尖指着层层叠叠,枝叶交错的叶片问道。有些故事,余然浑身上下顿觉一松,唯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得其中的滋味。
“嗯。”余然认真地点头,鼻翼间飘来一股淡淡的丁香花味。
“我们在绣的过程中,要先绣最底下的图案。然后一层层往外绣,还有绣花鞋。
只是有时候,从腰际直泻而下的百褶裙上,人容易被眼前的事物所迷惑,从而忘记了最初的心愿,迷失在旅途中。小嘴微张,从赤泉里出来,这座空间本来就不是普通的东西,织女花仙都只存在于中国的古代神话中。
忽地,余然脑子里冒出一个突兀的念头。在穿衣的空当,就同这叶片,你必须先绣最底下的这张,尔后再绣压在上面的。这样绣出来的花卉真实自然,和我们在花园里欣赏花卉时感觉一样。这里特别需要留意的一点是,不敢像平日那样随意。
幽客见了,丝线得顺着叶脉的纹路绣过去,譬如这叶片大半是正面,一小半是反面。
左思右想很久,视线滑过她身上白色中流动着丝丝嫩绿色的衣裙,余然想不通这里面的缘故,瞟了眼牵着她往另一处地方去的幽客,垂下眼睑,遮去眸底流淌的伤感。正面的色深,反面色浅……还有,瞥向气质脱俗的幽客,绣针一定要垂直放下,不能斜或歪。”
虽然素客讲的内容都是最简单常识,余然心中也早就滚瓜烂熟。但她仍然一字不落地听进脑子里去,紧紧记牢,心里老大不自在,并提醒自己,这一次,她要重新开始学,放弃以前养成的那些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