Δ新房里,那个微笑的女人不是我
□成茗
一
我的丈夫温俊,曾经是我姐姐任白露的男友。
我的姐姐大我两岁,我们长相酷似以致被人误认为是双胞胎。小时候,我们都是市少年宫的小演员,姐姐唱歌我跳舞。长大以后,我考上了上海一家剧团,姐姐却考进了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系。姐姐大学毕业后进入美国驻上海的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工作,很快又被选派到新加坡学习。不久,她写信告诉我她恋爱了,男友是公司派驻新加坡的总经理温俊,当时他只有26岁,他的父母都在新加坡定居。我为姐姐的幸运由衷地高兴。
一年后,姐姐学习结束后与温俊一同回到上海。姐姐别出心裁地安排在茂名路上一个颇具法国风味的咖啡厅同我见面了。温俊长得高大英俊,目光深邃。姐姐小鸟般地依偎着温俊,而温俊一见到我,眼睛里就闪过一种奇异的光芒,脱口对姐姐说:“白露,白薇与你长得真像一个人呀!”
姐姐和温俊没有立即结婚。他们离开了原来的公司,自己创办了一家民办公司,两年间他们为上海几个有名的建筑进行了设计,得到丰厚的报酬,而且又开了家豪华餐厅,还有了自己两幢漂亮的公寓和一辆福特牌轿车。我亲眼目睹了姐姐没日没夜地奔波操劳,成为温俊不可缺少的帮手,我因此为有这样能干的姐姐自豪;我还看到了温俊对姐姐细致入微的呵护和痴情,我为拥有这样一个姐夫感到欣慰甚至艳羡。
1995年元旦前两天,我要动身前往北京演出。姐姐打电话要我到他们在虹桥新买的公寓里去,说是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我到了那里,姐姐赤脚走在白色的柔软的地毯上,兴奋地告诉我,温俊到欧洲考察去了,回来就正式与她结婚,婚期定在1月8日。她说:“我累极了,只想赶快做新娘,给他生一个男孩!”
谁知,这次相聚竟然成了我与姐姐的永诀,姐姐热切期盼的婚礼竟然成了葬礼!
1995年1月3日,我在北京突然接到爸爸从上海打来的长途电话,说是姐姐因车祸去世了。我惊呆了,不能相信。我发疯一般地在电话里对泣不成声的爸爸大喊:“不!不可能!”
当晚,我就坐飞机赶回上海。我的全家都沉浸在痛失亲人的悲恸之中。
次日,温俊从欧洲赶回来了。面对姐姐的遗体,他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哽咽着:“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你这样一走,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这两年的苦苦奋斗有什么用呢……”
二
姐姐就那样走了。但是,温俊却比以往更勤地来我们家,安慰我父母,哪一天不能来时也要打来电话。温俊的孝敬,让我父母心存感激。母亲常在我面前唠叨:“其实,温俊这孩子才最需要人安慰啊!”
一个人在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却反过来安慰他人,最能显出一种善良人格。那时,我认定温俊正是这样的人,于是总用赞赏而爱怜的目光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天晚上,温俊又来了,说着说着,他就失神地凝望着我,诚恳地提出要我陪他到街上走走。在母亲那善解人意的目光鼓励下,我和他走进灯光柔和的大街上,一路上我们几乎什么也没说,直到快回家时,温俊才说:“薇薇,不要太难过,你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子,你振奋起来,你爸妈他们才会早点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想一想,露露一定在九泉之下盼望我们大家早点像以往一样快乐。”这一席话,我感动得潸然泪下。
那些时,我母亲不思饭食,经常失眠,人一天天瘦下来。医生劝告她最好到外面旅行散散心,在温俊的说服下,母亲终于接受了。我立即向剧团请了假,温俊也坚决要陪我们同行,我们最后商定去西安。
我们飞往西安,当晚下榻在西安大酒店。次日,我们游玩了兵马俑、华清池,一路上他那温情的目光让我怦然心跳。我隐隐地感到,温俊是在有意接近我,而我也不能不承认,温俊对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晚上,我久久难眠,一种朦朦胧胧的幸福笼罩着我,我开始计划着明天该穿什么衣服,拿什么皮包,穿哪双鞋,我居然不自觉地为取悦温俊而躁动不安起来。
次日醒来时,先是服务员给我送来了两枝红玫瑰。接着温俊敲门喊我们去餐厅吃早餐,母亲说:“我脚有点疼,温俊,今天你就陪薇薇爬华山吧。”
那天,我第一次单独与温俊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与恐慌。当我们默默地向山上走去时,温俊陡然停住脚步凝视着我,缓缓地说:“薇薇,露露走了,我曾经感到我生命的支柱倒了,而你,重新给了我生活的力量……”一种突发的激情在喷发,一双温柔而有力的手蓦地紧紧抓住了我的肩头。我不由自主地浑身发颤。这是我从没经历过的一种激越情感啊!温俊的声音轻柔如梦地在我耳边响起:“薇薇,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你要是能答应,我们马上就结婚!”
我不得不承认我坠入爱河了。温俊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我已经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他。
“你像爱姐姐一样爱我吗?”我很认真地问。
“你和她就是一个人,一样让我倾心。不同的只是,她的美是古典的,你的美是现代的。”他的手揽住我的肩,急切说:“薇薇,我们马上结婚吧,我不能再等了!”
一股热流突然流遍全身。我心里默默地说:“姐姐,你把幸福全留给了我,我一定做他的好妻子!”
三
我和温俊很快在1995年3月8日举行了婚礼。爸爸妈妈曾经为姐姐的死伤心欲绝,如今看到中意的温俊依然成了他们的女婿,十分欣慰。老两口拿出所有的六万元存款交给我办婚事,甚至把家里24寸的松下大彩电送给我作嫁妆。温俊曾说过不要他们出一分钱,但老人却执意这么做,说是嫁女就要嫁得像个样子,嫁得他们自己心安理得。
我们的新房依然是姐姐生前曾住过的虹桥公寓。她所有的衣物和用具依然存放着,家具摆设一如从前,在我们婚床对面的墙上还挂着姐姐的一幅画像:姐姐着一件白色的纱衣,双手握着一束粉红的玫瑰,只是唇边带着一种好凄凉好凄凉的微笑,飘飘渺渺、如梦如幻地看着我和温俊。
这画像是姐姐去世后,温俊请人画的。每当见到姐姐那凄凉的笑,我的心就会绞成一团。我怕看到姐姐这么凄凉无奈的笑容!
有一天,我将姐姐的画像拿下了,换上了我自己的一张20寸的彩色照片。没料到,温俊看到后竟然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你把露露的像重新挂起来!那是我请人在十几张画像中精选的,最传神,我最喜欢!”
“你不喜欢我的照片?”我满怀委屈,泪水顿时在眼眶里打转。
“喜欢,可我不是天天都可以看到你吗?但我再也看不到露露了,挂张她的画像有什么不好?”
“可是……我怕……”我开始为姐姐的凄凉的笑和温俊对姐姐的爱感到恐惧了。
“薇薇,你为什么怕看到你姐姐的像?你姐姐红颜命薄啊,她是我心中最圣洁的女孩。”温俊说着,在我脸上轻吻着,“你不应怕,不要哭,你该高兴。你继承了你姐姐的爱,她会保佑你。你现在是我生命中全部爱的寄托啊!”
我也觉得与死去的姐姐争长短是最不理智的事情。姐姐依然存在于温俊的心中,是姐姐的幸运,也说明温俊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啊!我觉得只有与温俊好好地做恩爱夫妻,才能让姐姐在九泉之下安心,才能对得起温俊的一片真情。
那段时间,温俊在事业上发展得很不顺利,常常把工作中的不快带回家里。看到他阴沉的脸,我很心疼,便拉他到外面去散步散心,每到这时,温俊就会说:“你像露露一样善解人意,我……我多么爱你!”这样的表白让我热泪盈眶。
1996年1月3日,是姐姐的周年忌辰。温俊瞒着我在上海近郊的仙鹤墓园,花两万多元为姐姐买了一块坟地。我没有责怪温俊,反而和他一起冒雨去了墓地。我将一束紫罗兰摆在墓前,而温俊却放上了一束勿忘我。
温俊站在那儿默默流泪,仿佛旁若无人。他轻轻地呢喃说:“露露,我一直想象你没有远去,你没有真的死,我在新加坡替你定做的两套婚礼服还挂在我们的房里。我爱你,甚至无法还原自己的幸福。你在九泉之下能知道吗?我前几天在一个风水先生那儿算过命,他说我的财源与你的墓地方向有关,我选的方位很对。这墓地是我年前独自为你买的。今年才刚过三天,我就接下了一个很好的项目,这是露露你在冥冥之中帮我啊!”
温俊的这席话,让我心头蓦然发颤。原来姐姐在温俊心中依然这样无人替代!我感到了自己在感情上的失落。
那以后,温俊常常借口工作忙不回家了,而住在另一套公寓里。2月16日是我的生日,我做了一桌菜等他,可他彻夜未归。转眼到了3月8日,是我们结婚周年纪念日,我专门叮嘱过他早点回家,但半夜他回来时,却已喝得酩酊大醉。
3月27日,是我姐姐的生日,温俊却买回了一个大大的蛋糕。“可怜而又孤独的露露啊,今天,我又给你过生日了,我的心真痛啊!”他说着,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他叹息着,坐在我对面仿佛无视我的存在,独自饮着红酒……
姐姐就这样成了我们生活中的阴影。从此,我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温俊都要把我与姐姐做一番比较。一天,我烧了一条鱼,他竟脱口而出:“你姐姐烧的鱼味道比你好多了!”过后,有一个周日,我们一起上街买新餐具,他要买素色的,我说买带点花的或有图案的。他就说:“露露审美观总是与我一样,我选购的东西她一定也满意。”我禁不住委屈地说:“你不要总提姐姐好吗?”他突然脸色阴沉下来,吼道:“白薇,你不要这样妒嫉你姐姐!”
“我不是妒嫉!我是在乎你到底爱我,还是只爱已死去的姐姐!在乎你把我只当成姐姐的幻影!”我忍不住第一次吐出了压抑在心头的委屈。
温俊惊愕而气愤地怒视着我,然后一声不吭地撇下我走了,这天晚上,他又没有回家。
一种委屈哀怨无奈的心绪缠住了我。我承受不了温俊的这种对姐姐变态般痴迷的感情,就收拾行装回了娘家。没过几天,温俊万般乞求,又将我接了回去。我发现家里发生了变化,温俊拿掉了一部分姐姐生前放在显眼处的物品,包括那幅画像。他还买了一叠我喜爱的书送给我。这一切使我激动不已,我以为他已经开始正视对我的情感了……
四
此后,我们的确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这时,我怀上了孩子。
怀孕初期,我的反应剧烈,温俊对我们还未出生的孩子表现出极大的喜悦和关心,常常轻伏在我的腹部与孩子“说话”,我佯装熟睡不知,但内心快慰不已。他甚至一清早亲自去买菜煨汤给我喝,这样的事虽然只那么一两次,我还是感到很满足。
然而,令我始料不及的是,温俊对孩子的关心竟然是期待孩子作为姐姐白露的复活再生,仍是对姐姐痴迷之爱的折射!这在后来孩子不幸流产后就能得到证明。
那是1996年8月5日,我永远不能忘记这一天。那天,我中午提着垃圾桶下楼时,突然摔倒在楼梯上。我那怀孕五个月的孩子流产了!
我爬着回到屋子,打电话告诉了妈妈。妈妈立即赶来,把我送进了医院住了一个星期,随后妈妈又把我接到她那里。我却完全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里,而此时,温俊对我的态度又完全变了。从此,他总是找各种借口不回家。我曾经怀疑过他有外遇,但我深夜试着往另外一套公寓打电话时,总是听到他“喂!喂……”的声音。即使回家了,他也很少与我说话,不是忙他的事情,就是在客厅里看体育节目,一支接一支地闷头抽烟。晚上睡着了,他仍在梦中呼唤着姐姐的名字!
1996年12月,我从外地演出回来。都说久别胜新婚,我主动与他亲近,做好一桌酒菜与他对饮,喝着喝着,他的眼眶渐渐醉红,举止也随便起来,凝视着我。可他开口叫出的却是姐姐的小名“露露”!
冷静下来,我感到交谈已无法解除我们之间的障碍,于是想写一封长信对他诉说我对他的情意,将他从那种变态痴迷里拉回到活生生的现实中来。我走进书房,摊开纸笔,无意拉了一下他常用的书桌抽屉,展现在我眼前的东西刹那间让我目瞪口呆:那满抽屉里保存着的是姐姐生前各种式样的内衣内裤!
我顿时只觉天旋地转!
我流泪抚摸着被温俊精心保存的姐姐的遗物,内心的悲伤难以名状啊!偏偏在那时我的手摸到了一个蓝面锦缎日记本。那里面,赫然记录着温俊内心深藏的秘密:
……我内心一直被一种复杂的情感所困扰,我与白薇结婚其实是一个错!白露已经死了,可我还企图从白薇身上寻找昔日的白露。死去的,永远不会再来,失去的爱情不再重新滋生。我与白薇结婚,就是渴望塑造一个白露……我权当白薇就是白露,权当我与白薇的孩子就是我与白露的,白露生前也多么想要孩子!可是,我连这一点企盼也落空了……我心中总是越来越感到,我如果真的爱白薇,就是对白露的亵渎……
刹那间,我的心像掉进冰窟一样透凉。我悲伤气极地拿着日记本,冲进客厅,推搡着温俊哭喊:“温俊,你爱死去的姐姐没错,可你怎么忍心这样残忍地对待我?为什么要虚伪地骗我说你爱我?为什么要让我跟着你在姐姐阴影里挣扎?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有我的自尊啊!你何苦要这样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我啊!”
温俊听着,反应过来,猛地夺过我手中的日记本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起身冲了出去。
我却跌跪在客厅中间,就那样长久地跪着,泪如雨下,双手合十地哭着祷告:
“让任白露复活吧!让那个可怜男人解脱吧!让我回到真正的生活中吧!”
于是,我坚定地来到法院,我一定要与他离婚!
Δ今夜的美丽迷了路
□肖东
初见玲子,我便感到她的气质有些夺人:修长身材,披肩长发下的瓜子脸像一张洁白待人书写的纸;一双清澈的黑眼睛在淡蓝的眼仁的陪衬下,映出一潭温柔与纯净;皮肤白细,还有些病态的冷色。
玲子记得,初穿上空姐服时,那种幸福,几乎使她跳起来。玲子知道空姐有着许多比一般女孩更幸运的机会。
玲子在一次去深圳的航班上遇见了王。
王是一家服装公司的老板,在飞机上,王似乎无意地碰翻了玲子端的茶水,然后掏出一张名片说我会赔你一套衣服的。玲没有在意,衣服弄脏了洗洗也就罢了,玲子便冲着王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一个月后,王果真送了华丽而昂贵的衣服去航空公司,且不止一套,王说你做我公司的模特吧。
于是玲子可以三天两头换一套时装,算是为王作宣传。
两个月后,玲子从时装模特训练班出来,王送来酬金,并祝贺她学习结束。她在惊慌失措中坚决拒绝,她认为,白穿王店里的衣服,已经很对不起王,她怎么敢要报酬?王没有强求她,只是低下头可怜巴巴地一张张把钱撕碎,急得玲子跺脚,他仍一个劲地撕,玲子只好上前动手制止,答应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