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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洁尘禅师

遂州卧龙山,明代邑人文渊阁大学士席梅山谓之天下画屏,言李白杜甫苏轼辈皆因乱而未曾进山朝觐,故使卧龙湮没蜀地不显。山中的广德禅寺,始建于唐,盛于宋元明清,占地千亩之阔,号“西来第一禅林”。

住持雪珂大师,佛法精深,一寺僧众,无不敬仰。大师常盘坐蒲团上,朗声颂扬佛理,或讲些佛教故事,以教化民众。其信徒遍及两川,远达滇黔荆楚。

卧龙山下有一座庄院,乃百年老宅,当地人称为曾家祠堂。主人曾举人,是乡里的贤达,家资甚丰,占有安居坝一带万亩良田。

曾家世代书香门第,出了不少的文人雅士,传至曾举人一代,曾家的规模和名望已远不如从前了。

但常言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曾举人得祖上荫护,仍然是遂州地界数一数二的大粮绅。这个曾举人虽然居住在乡下,却不事农耕,从小喜欢舞笔弄墨,好歹中了个举人,偏偏又吃不惯官府衙门里的俸禄,便躲在家里潜心著述。闲暇之余,喜欢去广德寺结佛缘,和住持雪珂大师堪称莫逆之交。

曾举人生性文静,自从识得雪珂禅师后,痴迷于博大精深的佛法,整日里研习不辍,家里的大小事务,全交给夫人处置。

游走江湖的术士曾说举人老爷命中带阴,果然被言中。曾举人育有六女,个个美貌如花,皆知书识礼。唯有一子,小名猪儿,不习五经六艺,性情刁顽异常。

猪儿是曾家传宗接代的独苗苗,家人都对他宠爱有加,曾举人更是疏于管教,任其肆意放荡。猪儿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经常到遂州城中,和一帮纨绔子弟饮酒作乐,胡作非为。邻里乡亲见了,莫不摇头叹息,断言曾家百年基业,早晚会葬送在他手上。

曾举人是听不见别人的议论的,佃户们为了讨好他,给他说的无一不是顺耳的阿谀奉承之词。

六月十九观音会,猪儿早就和城里一帮兄弟伙约好到天上宫听戏。可这一天父亲大人非要他跟着到广德寺进香不可,于是他心里老大不高兴。

曾举人不知道猪儿所想,催促他换了新衣,洗漱沐浴后,父子俩各怀心思地上了卧龙山。

猪儿了无情趣地跟在父亲的身后,先来到观音堂,给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献了功果,又点燃一炷高香虔诚地祭拜。正行事间,猪儿趁父亲不备,悄悄溜出了观音堂,贪玩去了。

曾秀才行事完毕,回头不见了猪儿,唤了几声不见应答,知道他贪玩去了,便不再理会,独自来到大雄宝殿里,拜会雪珂大师。

且说猪儿出了观音堂,径直往后山而去。他来到藏经阁,正拾级而上,忽见一红衣女孩袅袅而至,体态婀娜多姿,看穿着举止,不是城里的官家小姐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猪儿虽然在翠红楼见过些俏姐儿,却哪里见到过如此清纯的良家闺女?

一时竟看得呆了。他不顾香客盈道,仗着一副贼肝胆,急步上前将其拦住。

红衣女孩左躲右闪不得脱身,呼声甚急。随从家丁听到呼唤,纷纷靠过来将猪儿团团围住,纷纷指责其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简直目无王法。

猪儿平时无赖惯了,哪里受过别人的呵斥?他见众人责骂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仗着身上有几分蛮力,并不把几个家丁放在眼里,依旧扭住红衣女孩不放,满嘴污言秽语,气焰甚是嚣张。

众家丁愤愤不平,围住猪儿一阵痛殴。猪儿虽然泼皮,真要动起手来,却没有一丁点的能耐。不到两三个回合,已连遭棍击,慌忙跳出圈子,乘机逃脱。

猪儿负痛来到城里,纠集无赖泼皮数十人,叫喊着打上卧龙山来。众位香客见了,纷纷躲避道旁。广德寺内,一片混乱。

数十个泼皮街娃,遍寻不见那名女子,无名火顿起,手里的砍刀铁棍一阵乱飞,砸坏庙产无数。

护法武僧征得雪珂大师同意,合力驱逐,欲将一众泼皮赶出山门。猪儿仗着人多势众,并不惧怕。他率众持械戒备,欲与武僧分个高下。

众武僧齐声大喝,声如奔雷!交手只一回合,众徒无不缴械认输。

一青年武僧痛恨猪儿首恶,手上发力稍重,不想一掌将他击倒在地,猪儿顿时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当其时,雪珂大师倚崖盘坐蒲团上,神态安详地口诵经文。诵经声犹如江心波涛,一声接一声地四下扩散。刹那间,整个广德寺就布满了庄严恢弘的诵经声。

数百香客,闻听此音,无不心宁气静,心胸一片清明。

雪珂禅师垂眉而坐,诵经声滔滔不绝。听者皆伏地,一寺了无杂音。

课毕,雪珂大师睁开双眼,见故人之子满面血污地倒在地上,号了一声阿弥陀佛,垂眉询问因果。

一众武僧双手合十,将事情的缘由简单地说了一遍。

雪珂大师听了缘由,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宝相庄严地端坐在蒲团上。

俄而,众人惊讶地看见,课间从不离席的大师,竟然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径直来到猪儿的身旁。他用手探了探鼻息的强弱,嘱咐厨子送来斋粥一碗,又将寺里秘药“大红丹”捏碎,溶于粥中。然后,将粥慢慢灌入猪儿的口里,以活其命。

正在这个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大雨骤至。一声霹雳,响声震天,寺后山崖轰然而塌。

只见乱石崩倾而下,其势锐不可当。雪珂大师常坐的蒲团,瞬间没入乱石中。数百信徒因围观大师救人,远离山崖处,也无一人伤亡。

信徒们个个胆战心惊,无不感怀观音菩萨保佑。如此灵怪异哉之事,实乃闻所未闻!雪珂大师遥望天宇,心里默默祈祷:我佛果有灵乎?

猪儿以粥得活,听了众人的议论,脑子里一片朦胧。渐渐地,又一片风清月白。刹那间,仿佛慧眼顿开,心境澄明如镜,遂央告雪珂大师,请求留寺做杂役。

雪珂大师见猪儿瞬息之间,暴戾之气全无,仿佛换了一个人,准其所求,留膳房做了个火夫。

曾举人闻讯后大为惊异,急忙上山探视,欲劝猪儿回家。

雪珂大师前面引路,将好友带到膳房。猪儿正挥斧劈柴,见父亲来了,不言不语。他专心致志地干着自己的活儿,一丝不苟地将所劈之柴码好,甚至连地上的一片一屑,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丝毫不见了往日的浮躁浪荡之气。

曾举人满脸迷惘,请教大师何故。

雪珂满心欢喜道:“父种因子得果,善哉善哉!”

曾举人听好友如此一说,似有所悟,便将猪儿托付给了大师,放心地下山去了。

猪儿随雪珂大师礼佛,参禅悟道十年,终成一代高僧,法号“洁尘”。

康乾间,洁尘禅师奉雪珂之命,游历遍及巴蜀而至京师,所到之处,广播佛法,声誉日隆,被当朝乾隆皇帝奉为国师。后返回遂州广德寺,开门授徒,终生以雪珂大师为楷模,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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