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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刀客

冷风如刀,飞雪似剑。寒风怒号中,天地间一片清冷灰白。

光绪二十七年(1901)腊月初十的夜晚,大雪纷纷扬扬。一匹快马沿着蓬遂古驿道奔驰,转眼间便没入遂州城内。狂奔的马蹄,在寂静的青石街道上“嘚嘚嘚”地卷起雪粒四下飞溅。随着一声长啸,快马骤然停在了一座黑沉沉的庭院前,滴水的挑檐下,横匾上书写着两个斗大的镏金黑字:尹府。偌大的一对石狮子,威武地雄踞在大门的两侧。

马上的人斜了一眼漆黑的大门,轻飘飘地掠下马来。只见他足尖点地,风氅斜飘,人已经像大鸟一样飞起,又似树叶一般落在了庭院的青石板上。

灯光下,只见来人身长不满五尺,精精瘦瘦,像只山猴。倒是那一对鹞眼,炯炯有神,放出骇人的精光。

“阁下好敏捷的身手!”主人尹善明伫立在庭院的阶沿上,抚掌赞叹道。

来人微微一惊,连忙躬身施礼道:“在下刘一风,受大当家的委托,前来拜见六阿哥!”

尹善明“啊”了一声:“可是梓州镇远镖局李老爷子派来的?”

“正是!”刘一风昂首而立。

尹善明接了拜帖,热情地将刘一风迎入府中。酒足饭饱后,六阿哥示意左右退下,专留刘一风在座。

“不瞒刘师傅,此次护送的实乃军饷,事关重大。”六阿哥望了望刘一风,继续说道,“不过既然是李老爷子派来的镖师,我尹善明应该放心了。”

刘一风听尹善明之意,似有相轻之嫌,心中略微有些不痛快,嘴上却说道:“镇远镖局的旗帜百年不倒,岂可在刘某人的手上坠了威风?六阿哥请尽管放心,纵然是刀山火海,刘某也一定将这趟镖送往成都府。”他语气生硬地把话说完,顺手将茶杯放于桌上,起身拂袖而去。

尹善明大窘,却做声不得。只见刘一风放在桌上的茶杯,已无声无息地裂成了碎片。六阿哥暗道一声惭愧,实不该起怠慢之心,遂将一包上好的烟土,叫下人送给刘一风夜里享用。

翌日,风雪交加,尤甚昨夜。远望山川河流,一片银装素裹。

刘一风和尹善明办完了交接,为避免东家再起疑心,亲点尹府十名护院随队前往省垣。一行人全都扮成结伴而行的客商,镖车上不挂镖旗,也不喊号子,十辆马车静悄悄地向成都进发。

一路上,众人晓行夜宿,处处提防。刘一风更是小心翼翼,夜里总是将镖车财物置于自己住宿的房间里,由他亲自看护。

到了第五日的中午,车队来到龙泉山中的茶店子,刘一风吩咐众人将车停在一家叫“快活林”的饭店前,准备简单地吃些饭菜,好尽快赶路。

众人进到店里,刘一风看见店内有人在大呼小叫地划拳饮酒,个个相貌凶恶,且都贼头贼脑地用眼睛瞟着镖车。他心知不妙,决定不在此处久留,遂大声命令众人立即起程,称天黑前必须进驻龙泉驿。

一行人忍饥挨饿,驾着马车缓缓地向山里而去。

车队转过一片山林,突然被一群强人拦住了去路。为首之人青衣红袄,俨然一位妙龄女郎。

刘一风处变不惊,作揖道:“众位朋友辛苦了,刘某人这厢有礼。”

红衣女郎朱唇轻启,音赛黄鹂鸣唱道:“刚才接到兄弟们的飞鸽传书,说您刘大镖师押镖前来,廖观音敢不来此迎接?”

刘一风闻听此言,暗自吃了一惊,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竟然是川中赫赫有名的红灯教主廖观音!据说她一身的功夫已臻化境,刘一风岂敢掉以轻心?遂再次打躬作揖道:“不想教主大驾光临,刘某真乃三生有幸。无奈刘某受人之托,必忠人之事,万望教主高抬贵手!”

廖观音身边的小喽啰立即打断了刘一风的话,不耐烦地说道:“我家教主岂是打家劫舍之辈?她老人家素闻你刘大镖师之名,愿以武会友,结交天下豪杰!”

刘一风听罢,心里轻松了许多。但他听别人说起过廖观音,民间传言其功夫深不可测。看她一脸淡定的神色,刘一风不敢怠慢,当下凝神戒备地说:“请教主赐招。”

廖观音并不理会他,闻言后四下观望。她看见有数只麻雀在雪地里觅食,便冲其大吼一声,麻雀顿时乱飞。廖观音纤足微动,向地上的积雪踢去,但见雪粒乱飞,“扑扑”数声闷响,空中的麻雀悉数被雪粒击中,应声坠落地上。

小喽啰们无不拍手叫好。

刘一风心里暗自赞道:果然好功夫,真是不愧观音之名!尹府里的十大护院,哪见过这种阵仗?皆面露焦虑之色,齐刷刷地望着刘一风。

刘一风不慌不忙地施礼道:“教主,刘某献丑了。”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用力向空中抛去。众人纷纷仰头观看,突见一道寒光射出,“当”的一声,银币碎成四块!廖观音脱口赞道:“好强劲的力道,好快的刀!”陡觉自家的脑后有异,回头一看,不由得心中骇绝!自己的辫子居然被齐刷刷地割断在地,脚后跟处的地上,插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其薄如纸,状如柳叶。

廖观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刘一风在表演时,先用小刀射碎了银币,小刀坠下时又割断了自己的辫子,自己竟然毫无察觉。啧啧,这等功夫着实让她心惊肉跳,拱手说道:“刘镖师高技,实在是万分佩服!请移步龙泉山寨,本教主略备薄酒以敬英雄。”

刘一风暗道一声侥幸,与众人商量后,爽快答应了廖观音之邀。

当天晚上,刘一风一行十数人连同镖车,夜宿在龙泉山寨。众人和山寨里的朋友们,彻夜饮酒狂欢,直到天明方止。

一连三日,每天晚上都狂欢不止。但车队始终没有下山,廖观音的人也没有下过山。

数日后,大雪初晴。有虬须大汉自称刘一风者,持梓州镇远镖局的拜帖,来到遂州尹府拜会六阿哥,商量护镖一事。

尹善明接帖后大惊失色,火速禀报州府衙门。州牧梁兴平得报后,立即发兵攻打龙泉山寨,抢得空寨一座,凡十数人连同镖车皆不知去向。

听老辈人说,那个刘一风实乃打家劫舍的刀客,人称“快刀浪子”,与红灯教素有往来。也有人说,刘一风本来就是红灯教的教徒,不知何故得到了梓州镇远镖局的信物,合谋演了一出巧夺镖车的双簧好戏。

没想到六阿哥尹善明一世精明,亦不免遭人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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