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总是要抉择的，再抉择不了也得抉择。
分科。最终还是要面对。
纠结了吧？这是情理之中的。
在这一个月里，大家见面的问候语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全从“吃了吗？”变为“学文还是学理？”，由此可见，国人亟待解决的问题已经从温饱转到了精神层面。从物质文明成功的转向了精神文明。
一些人在水深火热里挣扎着，有的是喜欢文科，但迫于家人压力要报理科，有的想报理科，但理科都不会。各种情况都有。当然，也有个别的学生用扔硬币来决定自己的命运的，也有为了男女朋友来选择的，也有信誓旦旦的坚决要报哪一科的！
我迷迷糊糊，也给家里打了电话，家人说，理科毕业了好找工作，路子宽之类的，然后又说，让我自己选择，不干涉，但要考虑家人的意见。
不干涉还说理科怎么怎么好干嘛？我内心是比较喜欢文科的，本来报文科是毋庸置疑的，被家人这么一说，就动摇了，我隐约可以听出家人的意思是：报理科！一定要报理科，报理科以后才有饭吃！
报理科确实是大势所趋。班里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有报理科倾向。其中相当一部分想报文科的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选择的。因此每个班级的倒数几名都是要报的文科，这也在某些程度上刺激了一些想报文科的学生向报理科转变。
学校是给了每个班级报文科的学生一定的比例的，如果报文科的达不到比例，可能会影响班主任的一些经济或政治生活。这样一来，各个班的班主任就隔三差五的利用自习课时间打着不干涉的口号鼓吹文科何其好，旁征博引，引经据典，理论跟实践相结合，举出好多活生生的例子。
白蘋也没能脱俗，在一个晚自习，做起了说客。
蓝冰给我递来纸条。
——你学文还是学理？
——不知道。你呢？
——我学理科。我爸非要我学理，以后要我学医。
——哦，我可能也学理。
——你文科不是很好吗？你不是喜欢文科吗？为什么要报理科？
——我家人的意思好像是，烦透了，现在一片迷茫。
——别烦了，其实你理科文科都不错，无论选哪个都会学好的。
——或许吧，我再考虑考虑，毕竟，这不是小事。
我把纸条传了过去，白蘋也讲完了，分科登记表也从第一排开始往后传，我随手翻开了语文书，一页页翻着。
过了大约两分钟，填写文科那张表已经传到了我们那排，看到我原来的同桌洁癖哥不屑的瞄了眼，就传给下一个。
那哥们儿自然是学理，一是因为他是男生，二是因为他学习好。到这个时刻他仍不紧不慢的算着二次函数，时不时还甩了把鼻涕。
我捏着那张表，心里又陷入了矛盾。看着那张空空如也的表，如此干净如此雪白，实在不忍心在上边写字。
柳岸奚是学理的，小天也学理，小木也学理，白绡更不用说，甚至蓝冰，朱飞，刘一笑也都学了理。
“你学什么？”我问吴晴欣，我知道她之前说过要学文的。
“文！”吴晴欣面无表情，回答的理所当然。
我十分爱听这个回答，可能是因为我没机会做这个回答。
我把表递给了吴晴欣，表情十分自然。
“啊？你不学文？”吴晴欣看了看那张空白表，问句的语气似乎很惊讶。
“恩！”我依旧表情自然。
“你文科那么好！可惜啊…”吴晴欣边在那张表上写着，边说。
“我文科并不好，只是作文好一点而已。学文也没太大优势！”我慢慢说着，吴晴欣已经写好了，又把那表往我这推了推。
我看着那张表上唯一的名字，心头凉凉的。就又推了过去，吴晴欣就把那表继续传到了后边。过了好久，填报理科那张表也传了过来，又安稳的放在了我的面前。
前边黑压压的写了四十多个名字和基本信息，把那张表弄的皱巴巴脏兮兮。我看着它，依旧一言不发，后边有人喊着快点快点。李娜跟王芳芳也学理，奇怪，李娜那么爱看小说，也…我不知道改不改写下我的名字，这是生命里一次重要的抉择。我不理解，我报了理科，以后是不是就会幸福，会开心，报了文科是否真的就吃不上饭？我是非常喜欢文学，也喜欢历史，政治和地理，但这些冷门科只会让你饿肚子。
我是要为了爱好而让肚子去挨饿，还是要为了填饱肚子把爱好舍弃？这是个问题。
我还是没能战胜我性格上的弱点，又开始犹豫不绝，始终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写下，后边的同学催的紧，我就匆匆把表塞到了后边去。
吴晴欣看了就问我：“还是下不了决心？”
我点了点头。
“文科不能转理科，理科以后还可以往文科转的…”吴晴欣弱弱的说了这一句。
我看了看她，略略笑了，说：“最好一次就决定，省的以后再转，麻烦！”
快到放学的时候，白蘋在讲台上说：“还有五个同学没有填表，你们跟我出来一下！”
白蘋语气很缓和，听不出任何其他。
我就首先走了出去，身后陆续出来了四个同学。其中有个我们宿舍的王子君，剩下三个都是女生。
“你们为什么没填表？”白蘋问道。
“还没考虑好…”
“时间太紧了…”
“不知道报哪个…”
我没说话。
“恩，确实这不是件轻易决定是事，要结合自身的特点和未来的发展做选择。”白蘋说道。
“我不喜欢文科，可我数学很差，学理肯定不行…”一个女生说。
“文科也有数学，但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你应该学文科！”白蘋说。
“文科也有数学？我还不知道，那我还是学理吧，反正横竖都是死！”那个女生顿时下定了决心。旁边那两个女生也仿佛受了鼓舞，表示要学理科。
这时，王子君说：“那我学文科吧！”
本来可能还为报文科的学生没达到比例而发愁的白蘋，露出一丝微笑，问：“你考虑好了吗？”王子君“嗯”了一声。
“那好，你们先回去，董浩云留下！”白蘋把王子君的名字写好，说了这句话。
我知道，她也是关心我的倾向，我猜她会劝我学文的。
“董浩云，你要学文还是学理？”她先这样问道。
“可能要学理吧…”我回答的很没底气。
“恩，你理科成绩还可以，只是数学稍微差些，赶赶还可以应付，而且高考后选专业时很多文科专业也招理科生，选理科不错！”我没想到白蘋竟然这样对我说，我支支吾吾的应答着。“我想，我想这个星期天回家再问一问家人的意见！”
“恩，你要尽快给我答复，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回班吧！”白蘋向我说道，我正转头要走，她又叫住了我说：“对了，那次的征文比赛，你还没交稿呢，尽快啊！”
我回头对她笑了笑就走进了班里。
这周末是要回家的，因为我弟弟选择了退学，去学技术，我要回家看看。
到了晚自习放学，我早早走出了教室，出了学校，到附近转悠。
学校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我出奇的讨厌，可能是因为最近纷扰的事情太多，而我的头绪太少，只能把压抑用另一种方式释放，我不抽烟，不喝酒，打架嘛，这时也没对象，更不能去破坏公物破坏环境，所以，就只在这漫无尽头的黑夜里，扮演着无聊的角色，吞噬烦恼。暮春。时间过的吓人，比这夜更吓人。
我一个人独自踱来踱去了好久，就回去了学校，突然刚从身边走过的一个女孩叫住了我，
“董浩云？”
我疑惑回头，看清面前的姑娘的模样，水样脸庞，蛇样腰肢，分不清或黑或蓝的修身外套，罩着米色阔领秋衣，正眉目婉转，对我含笑。
她是何方伊。
“哦，是你…你…这么晚出去啊！”我赶紧回话。看着她这样简单的打扮，长发凌乱，我心里忽的动了动。
“去包夜里，同学请客…”她兴致勃勃说着，我微微看了她旁边那位男生，正佯装着东张西望。
“哦，明天上课不瞌睡啊？怎么不周末去？”我问的关切。
“周末回家呢…明天上课再说，反正平时我也睡觉，很少听课的…”她边说边把手揣进衣兜里，有风，微冷。
“对了，你报哪科啊？”何方伊终于问道。
“我…还不知道，你呢？”我确实在迷茫。
“我报文科，你报文科不是挺好吗？语文那么好，还犹豫什么…”她说道。
“不是考虑以后工作嘛！”我说。
“现在说工作不是太早吗？先根据自己的兴趣学，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她说完，估计是旁边那伙计等不及了，小声催了催她，她又说：“我要走了，去了晚了找不到位子，拜拜！”说罢就跟那个男生一前一后走远了。
我在风里一直看他们，走的老远，旁边不时有人穿过，男的，女的，男女一起的。不远的柏油马路，对面的霓虹灯，街边小摊泛着红的煤炉。
老弟浩文，比我小了一岁，在读初二。小家伙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在学校惹事生非，名气倒是跟当初我和我哥上初中时名气差不多，只是他的是臭名而已。
打架，旷课就不说了，才初二就谈了两次恋爱也不说了，这家伙火气上来，纠集了几个人把回家吃饭的老师给打了一顿，原因是该老师在上课时没收了他女朋友的言情小说。
都说过了，我家是教师家庭。
我老弟他竟然打了老师！即使校方碍于我爷爷面子给了浩文一个严肃处理，爷爷也是恼火的很，非要他去跟那老师认错，并要他跪下道歉。老弟据说在学校赖好混成了个头目，综合面子等各方面原因就是不去，于是有了退学的念头和结果。
我回到家，正赶上庄稼施肥，弟弟也在家，哥也回来了，用了一天时间把全家的十亩地全料理好了。晚上，爷爷就开起了家庭会议。
首先还是再说浩文的事，爷爷已经决定了让他去职业高中学习，并且打电话告诉了我爸妈，都表示无异议，然后又对浩文进行了大幅度的批评。
接着就是我分科的事，还是一直重复那几句话，什么尊重我的选择，听话外之音，还是支持我学理的。
我哥是学理的，我自然也是学理，因为我自小都有复制他的嫌疑，摹本，或，倾向。
“我既然学的理，你还是学文吧，况且，你文比较有优势，将来肯定会有好的发展。”哥这样对我说。
他学的理，为什么我就要学文？我说了，我的文并不是很好，错觉，都是错觉。
但当错觉被大家都当成真实的时候，错觉也就不是错觉了。大家都说我的文好，其实就是作文写的可以罢了，其他还是并不突出的，就被一次一次戴了高帽。
我，是否还坚持学理？
报文科的好多都是成绩差的，比如，何方伊，其实我十分不爱举这个例子，但我认识的人里实在再找不到合适的例子，吴晴欣是个例外不是个例子。
到了周日那天晚自习，白蘋宣布了确定的分科名单，文科理科比例是1：7，吴晴欣，张捷报了文科，男生报文科只有王子君和我两个人。
是的，在最后，我还是报了文科。
其实，无论报什么，自己的人生都一样会继续延伸，只是会路过不同的风景，只要自己过的精彩，自己的人生就不会虚度。
白蘋，对，她是满意的看着我，我渐渐看不懂她的笑了，是，是…
蓝冰问我怎么做了这个选择，不是决定学理嘛，我说我喜欢文科，我再不能违背自己的感觉了，再不能遗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