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乃钟粹宫中的婢女。”灵芸心中一紧,连忙低垂着头,扭过身便跪了下去。
“钟粹宫……”那人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今年便又是皇上选秀的日子了。”说毕他略显黝黑的脸上竟是划过了一抹笑,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朦胧的夕阳下有些梦幻。灵芸只抬头悄悄瞥了一眼,但在对上那双如墨般的眼睛后便连忙低下了头。
那人沉默了许久后,久的让灵芸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可是却听闻他轻声问道,“你叫做什么名字?”
“灵芸,灵气的灵,芸芸众生的芸。”抬起头来看着他微微皱眉的样子,灵芸竟是不自禁地勾了勾唇,但随即便低下了头。
看着眼前的人儿,他愣了愣神但随即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何时竟是成了钟粹宫的人了?不过就算是钟粹宫的,作何在这娄鸾殿里跑来跑去的,难道……”
灵芸心下一急连忙道,“奴婢搞丢了小姐的簪子,遂到各处找一找。”
那男子听了灵芸的话笑着点了点头后竟是走到了灵芸的面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就算是要找,也别来这娄鸾殿。这里可是大皇子以前的寝宫,若是让他知道你今日乱闯了进来,必然让你生不如死。”
被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人扶起本就感觉有些奇怪,然听得他的话后灵芸竟是吓得感觉背后凉风阵阵。抬眼向前看去,这时她才看清了眼前的人。他很高,大概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要高,略显黝黑的皮肤在夕阳橘红的光芒下有着一种特别温馨的感觉,而他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在微笑后变成了两个弯弯的弦月状,他那唇红齿白的模样倒是让灵芸微微出了神。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总之在灵芸回过神时,他已经转过了身,道,“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是。”灵芸欠了欠身,在抬头时只见高大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散在了院门前,心中虽然有些奇怪,但一想起还没找到小姐的事,她不禁又皱起眉。
离开院子时,灵芸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晚霞已近,看来的确时辰不早了。然而看着夕阳逐渐落下,光辉泯灭,灵芸的心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一般,而此时头顶竟是打起了轰隆隆的响雷,这更是让灵芸像浸在水中一般无力。
顺着宫墙而走,灵芸又是找了两个院子,依旧是一无所获,而天上滞留了许久的雨水却是已经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偌大的雨珠拍打在了灵芸的身上,本是合身的小衫却是变的粘稠了起来,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雨淋头而下,灵芸的脚步也变的越来越承重。因为是偏远并且是被空置了的院子,所以一路过来眼前黑暗一片,仅有的光亮不过是天空中时而划过的闪电罢了。
“小姐,你到底在哪?”似乎已经竭尽了力气一般,灵芸竟是蹲在了墙边低语了起来。
当雷鸣电闪过后,那一抹躲在墙角的声音似乎已经消逝时,竟是突然有一个声音自头顶上空传来。
“你是何人?”
灵芸仰起头看去,雨水顺着黏在额前的碎发缓缓而下,模糊了视线。那一把伞,在周围的那几盏灯笼之下透着微微的昏黄,就好像……今日的夕阳。抹开了遮住视线的雨水,灵芸眯着眼睛看去,这才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我……”灵芸一见来人小腹微隆,身穿华金紫杉后便立刻跪倒了下来,“奴婢,奴……”当灵芸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竟是在那一片模糊人影之下,眼前一黑向后倒了过去。
然而就在灵芸全然晕去之前,分明听见了那人惊叫了一声“是你!”随后而来的便是一阵惊呼,“来人呐,快将她扶回去!”
她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身处何处,然只感觉到周围便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嘈杂的谈话声。
“还不醒么?”
“皇后娘娘莫急,这姑娘不过是稍有伤寒,并且稍有劳累罢了。”略带沧桑的声音悠悠传来,好似很近,但又好似隔了千山万水般飘渺无际。
似乎是沉睡了许久,头沉重得好像根本太不起来,可是……可是小姐还没有找到,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小姐!”梦靥后的惊呼,让灵芸彻底醒了过来,可是看着屋中的摆设,不禁诧异道,“这是哪里?”
“这是良善殿。”循声看去,竟是一位头戴金簪,身披锦服的贵妇。灵芸心中一惊便欲下床跪下,却是被她阻拦了下来。
“皇后娘娘。”
“病着便歇息吧,这些礼节便免了。”皇后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让灵芸感觉全身不自在,过了片刻之后她才抽回了手,浅笑道,“本宫先回了,你且歇息吧。”说毕又扭头看向了站在一边的汀宁,柔柔道,“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看着皇后款款而走,灵芸心中微微起疑,但依旧淡然地垂下了眸,道,“恭送皇后娘娘。”
待众人离去,灵芸吃力地用手撑着身子,扭过了头看向了一直躲在一旁的汀宁,许久之后才用略带着沙哑的声音说道,“你……”
“姐姐,我也是迫不得已!”汀宁扭着衣袖,支支吾吾好像不知该怎么说一般,“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说谎还是只是欺君?”
灵芸不过是刚把欺君二字说出,汀宁便立刻跪在了地上,“姐姐,我找不到小姐,可是……可是我也不想死啊!”
如预料般的答案让灵芸深深皱起眉头,隔了许久过后,她才伸手扶起汀宁后幽幽道,“可若是小姐回来了呢?这世上必然不可能会有两个温姝,届时谎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小姐都消失一日了,若是会出现早就出现了……”汀宁扬起了泪水连连的小脸,哽咽道,“秀女失踪,我们必然会死啊!我……可是我还不想死呐。”
不想死么?若是替温姝入了这深宫,又和死了有什么差别。叹了一口气后灵芸一脸平静地坐了起来,“你可当真决定了要如此?”
“姐姐难道……”
“若是当真如此,那从今日起你我之间……便再无姐妹情谊,只有主仆之仪。”
本是泣声连连的汀宁竟是突然噤了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灵芸只感到阵阵困乏袭来便欲兀自躺下继续睡,未想竟是被汀宁唤了一声“姐姐——”遂扭头看去,未想竟是见她已经带着两行泪喃喃出声,“谢谢姐姐。”
“算了,我想一个人呆着,你下去吧。”挥了挥手,灵芸已然没什么心思再去应对什么,一时之间出了这么多的乱子,现在的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待会。当周围的一切恢复了当初的宁静,灵芸无力地瘫坐在了床上,合上眼的那一刻竟是感觉有些冰凉划过了脸颊。
烛火摇曳,屋中静无声息,众人睡去然而灵芸却依旧没有睡意。春意涌动,却依旧凉意习习,屋中阴风阵阵竟是让灵芸紧了紧身上了外衣。
明日如何,谁都不知道,谁都预料不到……
当一切归于平静,当连星辰都沉寂的时候,灵芸坐在床前,吹灭了烛火独自静坐着。月凉如水,月光如剑一般穿透了窗户在屋中蔓延,何时起喜欢上了冰凉的夜晚,喜欢的独自一人的夜晚,灵芸靠着床架,嘴角满是苦笑。
心中起起伏伏,宫门一入便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明日便要回到那钟粹宫中,届时便真的是羊入虎口,危机四伏。而更重要的事情是……温姝,她到底去哪里了?
夜漫漫自是让人难以入睡,披上了外衣后灵芸轻轻地开了门走了出去。
院中花草繁茂但又打理的很是干净,从小路走去,灵芸第一次细细看起了这良善殿。这本是一名公主的宫殿,然而在她突然暴毙之后,皇后便在这加盖成了一座佛堂。其中缘由,自是无人知晓。
发了芽的柳枝在空中摇晃,划破了明月当空的黑夜。灵芸穿过小道便来到了一座凉亭前,远远看去,在那曲折回转的廊道边坐着一个人,灵芸只当是未见转向了别处。
“娘娘。”一直服侍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亚梅躬身走上了前,“您看这事是……”
“再说吧,切勿声张。贵妃淑妃贤妃那也别去说,让她们自己发现好了。”皇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她既然回来了,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不过……看她那样子好像是根本不认得我们了。”
“那要奴婢去试探她么?”
“你懂什么,她的演技……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说罢她竟是皱着眉有些厌烦地摇了摇手,“算了算了,回来便回来吧,若真是她回来,宫中可就不像这几年这样烦闷了。”揉了揉有些犯疼的太阳穴,皇后扭过了头,“水儿写信回来了么?”
“三皇子托人带了口信,说是一切安好。”
“依儿呢?”
“长平公主大理寺里一切安好,听说已经会背诗了。”
睁开眼睛看着那摇曳的烛火,皇后黯然叹息,“依儿从小就不在我身边,这都四岁了。”
“呵,皇上不是关心娘娘,怕娘娘累着么。”
“亚梅,你随我多少年了?”叹红尘老去,谁能吐诉当初的儿女情长,风华正茂。
“快三十年了,娘娘一进宫便是奴婢伺候的。”亚梅铺着床铺笑着转过了身,“那时候,娘娘年轻的很又漂亮的很。”
“我现在不年轻,不漂亮?”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亚梅连忙跪了下来,“奴婢错了,娘娘漂亮年轻是大家都知道的,哪像那萧淑妃已经人老珠黄了……”
没有去应对亚美的话,皇后只是沉默地转过了看向了窗外,有些怅然,而又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