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了皇后,含音未走几步便遇上了凤音。她就站在宫墙边,静静地等着她。而含音走上了前,只“恩”了一声后便默不作声地朝前走去了。她心中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她知道,有些话可以说,而有些话是只能烂在肚子里的,她别无选择。
明日便是晚宴,含音的心中却是越发的慌乱了起来,直到傍晚时分,更是头疼欲裂地就此睡去。
她奔波了太久了,真的是太久了。感觉很累,可是却不容停下。
“音儿,好些了么?”
揉了揉额角,难以缓解的疼痛让含音的眉头久久未有展平。
“我唤了冬太医过来。”
含音免不了地又是皱眉,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冬离来的很快,一如往常地很快。他就坐在床边把脉,面色沉重许久都未有出声。
“你到底有多久未好好休息过了。”收回了手,冬离可谓是面色不善地站了起来,拿起笔的手迟迟未有落下。“你的身子不如往日,你该是知道的。”笔尖的一滴墨汁悄然落在了宣纸之上,一时间晕开了好大一个墨点子,“你的蛊毒还未清干净,若是还想往日那般思来想去不顾自己的身子,那便是任神仙也就不了你的。”
“你只管写方子吧。”含音看着窗外的,暗红的窗棱上凝结了一层淡淡的薄霜,轻轻一碰倒也冰凉的很,“冬离。”
“恩。”
“父皇近日的身子可好?”
“不算大好,也不算大坏。”拿起了药方吹干了墨迹,“皇上的病我自有分寸,而你……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可有分寸?”
含音未去答他,只觉得这样的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莫说是她的身子,就是她这一生,早已在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要为天下而耗尽了,所以说……这有什么的呢?
就在含音失神之际,却是听闻一阵脚步声,含音本以为是凤音,但脚步声越近却是沉重不已,遂微微转过了身子朝那看去,而出乎意料的竟是季骁突然出现在了门前。
“凤音姐姐不在院子中么?”含音有些好奇,凤音竟是未拦下他,就那么让他直接走了进来。再者说……含音一偏头便看见了冬离那模糊的侧影。再者说冬离还在这儿,大哥一见他便必然会刁难他,凤音该是知道的。
“她不在院子里。”季骁说着,抬头就看向了站在含音身旁的冬离,脸色一沉显然有些不悦,“冬太医在这做什么,难道在御药房的处事的都这么空闲么?”
果不其然的针锋相对,冬离却只是满不在乎地站了起来浅笑着扬起了手中的宣纸,“九公主身子有些不适,下官正要回去抓药。”
“那正好,本皇子身体也有些不适,你也帮我看看。”说罢已然伸出了一个胳膊,就等着冬离走上前去。
“大哥,大皇子府中不是有名医官么?何须让他来帮你看。”含音蓦然出声打断了他们,“冬太医还忙着帮我抓药,正赶着要去御药房。”说罢便挥了挥手,“你速去速回吧。”
看着含音,冬离只颔首点头称“是”后便退了下去,而就在走过大皇子身侧时,他显然是察觉到了那如剑穿心般的目光,但早已习惯了这些的冬离只浅笑着走了出去。
“你作何又袒护他?”
“大哥又作何刁难他?”若是平日里,一个皇子要一个太医查看一下身子实在是太过平常的事情了。可是这件事情若是落在冬离和大皇子季骁的身上便俨然不是那么的简单了。
“我哪里刁难他了?”
“若是未有刁难,当年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含音喃喃了两句,最终叹了一声,“大哥难道已经忘记了当年将他故意推下河去的时候了?”用那几乎未有起伏的音调说着,而季骁在听的此话之后,脸上显然划过了一丝尴尬。
季骁将冬离推下河是不争的事实,那是还是隆冬,父皇在御花园里举宴,出去赏花作词之外,含音已然忘了其他。而宴后,只余了高贤妃,冬离和季骁还有凤音留下,那时冬离许是说了什么,季骁一怒之下将之推下了湖水。含音虽是未有亲眼所见,但季骁对冬离的处处刁难实在是众人有目共睹的。而高贤妃为救冬离而跳下湖去,最终落得一身寒气入体的病,倒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这些年了,贤妃身子骨一直未好。”含音有些无奈,“当日之事,虽是瞒过去了,可是……大哥,这样的结果是你想要的么?”
季骁一时无言,当日冬离出言不逊,不过是想教训他一下罢了,哪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如此一想,他也就不想再说下去了。只转过了身,说道,“晚上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他这么一提,含音这才记起来,遂轻咳了一声,“晚宴上,我和凤音可能晚些时候才去,届时你帮我与父皇说一声。”
“你有事么?”
“也没什么,只是有些琐事要打理一下,而且……”含音想了一下,寻找着适合的措辞才到,“二哥的生辰快到了,我就想去——”
“这事你操心什么?”季骁听了一半便打断了她,“父皇早已将他逐出了皇宫,甚至就算死后也不得居于皇陵之中,现在你还去理会他做什么!”
“大哥。”含音有些无奈地叹气,想解释却是知道解释个你笨无用,但她还是继续说道,“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大哥又何须如此,再者——”
“你今日去见他?”季骁紧皱着眉头看向了含音,她是傻了还是怎么了?宫里的人每一个人都巴不得跟老二那小子撇清关系,她倒是好,回来不久便欲去瞧他,这让旁人如何去看。难道病了这么多年,竟是连头脑都病糊涂了么!
“这么多年未见了,还是——”
“见他做什么!”季骁越发不耐烦起来,“当年闹的宫里还不够乱么!”
“那不是——”
“算了!”打断了含音的话,季骁一转身险些碰到一旁的花瓶。冷眼看着它晃动着停了下来,他才继续说道,“让凤音陪着去,还有……山上寒凉,别忘了添些衣服再走。”
“恩。”
季骁看着她那模样,动了动唇瓣终是未说什么,末了侧身看了一眼那画着开屏孔雀的花瓶,缓步走了出去,“凤音是去哪了,怎不陪着你?”到了门口,他还是转过了身,“要我派人去寻她回来么?”
“别了,估计是有事出去罢了。”
“哦。”看着了一眼含音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模样,季骁撇过了头,最终迈出了一步走了出去。
有时候,终究是越走越远,纵使他还是他,她还是她。
含音突然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某日夏日,季骁驾着纵马扬鞭而来,他说非她不娶。她只当玩笑,把手中的香囊递给了一旁的季水,季骁不依,而最终那香囊终是换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十几年过去,说过非她不娶的季骁还是娶了别人,而她的季水哥哥亦是早已有了妻妾。岁月变迁,终究是难以回去。
而长乐宫中,凤音静立一旁,手中提剑,俨然没了平日的随和样子。“主子的意思是出了京城再下手?”
“不。”一身明黄静立窗前,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就在皇宫外头下手吧,皇宫里冤魂太多了,阴气太重了……”
“属下明白!”
窗外是冬日里那明媚却丝毫不温暖的阳光,似乎腻着一年之中的所有懒意让人也变的懒洋洋起来。
凤音回去的时候,含音正在整理箱子,倒腾出了一大片,却也不知在找些什么。最终找了许久之后,才拿出了一个青玉酒壶,笑道,“索性你们未将它给扔了。”
“这是二皇子的酒壶?”
“恩,是若哥哥走的时候留下的。”边说边拿着酒壶摸索到了桌边,“让人备下马车,我们去大理寺。”
“大理寺?”
“我想见见若哥哥和长平。”
凤音也未有多问,随即便吩咐下去备了马车。等含音出发时,恰是正午时分。
“你去哪了?”看着撩开帘子坐在一旁的凤音,含音淡淡地问道。
“怕你饿着,去拿了些桃酥。”已然将含音欲去大理寺的事情告诉主子的凤音伸手将手中的桃酥递了过去,“吃点吧,到那要两个时辰呢。”
“不了。”含音笑了起来,“我去吃二哥给我煮的素面。”
若是再不去见他,只怕她都快忘了那里素面的味道了。紧握着手里的酒壶,含音蓦地笑道,“等会出了宫,让人将这酒壶打满了再走。”
马车一路行去,慢慢吞吞的,似乎是赶上了集市上的大日子,熙熙攘攘的到处是人。等含音打了酒来,马车才刚走,便被飞驰而来的一匹骏马给拦了下来。摸着洒出来的酒水,含音显然有些不悦,而凤音探出头去,却是见着了宫中侍卫,遂轻咳了一声,道,“来者何人,又有何事?”
“启禀九公主。”那人翻身下马就是一跪,“皇后临盆在即,皇上让尔立即回宫!”
“叮”酒壶上的盖子突然掉了下来,含音弯着腰摸索了许久却是没有找到。凤音放下了帘子有些为难道,“回去么?”
含音未有回答她,直到凤音将近在眼前的酒壶盖子拾起来递给她后,才听闻她幽幽说道,“径直回良善殿。”
也不知怎么了,一路行去,含音只感觉马车颠簸甚至让她有一种眩晕的感觉。皇后临盆,怎么偏偏就挑在了今天呢?
等含音赶回去的时候,良善殿里已然站满了太医宫女和太监。疾步走去便转上了一人,侧身看去,却不是他人正是冬离。情急之下,含音皱眉道,“情势如何了?”
“听里头的宫女说,不是大好。”冬离看着含音那副愁苦的模样,不禁安慰道,“皇后已经不是第一次生孩子,应该不会——”
此厢冬离还未说完,便听闻到了内屋之中传来了极为惨烈的一声大叫,然此后却是再无声响了。未过片刻,便见稳婆满手血红地冲了出来,“不好了,皇后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