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直视着他,冷声道:“我早已说过,视王爷为恩人,除了感激,再无其他。若王爷当真有怜惜之意,既知黛玉无意,便不要再苦苦逼迫。”
水溶眸色一僵,缓缓松开了手,退开两步,眸中满是怜惜道:“我不会逼你,也会等到你看清楚自己的心,多久都不妨,我等。但愿有一日,你肯为我展颜一笑。”
这几句话,重重的扣着黛玉的心弦,平静如止水的心,涟漪层层。
水溶抬眸望着澄净的天色,轻轻的吁了口气,似压抑着什么,然后眸色沉静的望着黛玉,微微而笑:“其实今日来,便是告辞来的,抱歉,打扰了那么久。”
黛玉掠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多少还是有些恼:“王爷不必客气。”
“还有,那个人,你还是不愿意交给我,是不是?”水溶似是要走,却又顿住,问道。
“如果交给你,你会怎样?”黛玉望着水溶,眸子澄明若一剪清泉,心头也晃过一点犹豫。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水溶面色一沉,淡声道。
“死,或是你手中的筹码。”黛玉自己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却是心中骤然一片冰凉。没错,自己面前虽温柔多情,人前,他还是位高权重的王,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水溶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黛玉款款退后为礼道:“小女恭送王爷。”
这就算是回答了。
水溶点了点头,深深的望她一眼:“也罢,就告辞了。林姑娘,保重。”
他转身缓缓的走下台阶,白衣泠泠,曳起细碎风声。
衣角被拽住,水溶止住步子,垂眸,却是雪儿咬住了他的一截衣角,不觉笑道:“是挽留我?”
雪儿继续咬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
“雪儿,不许无礼!”黛玉不禁有些窘意,这只狐狸真会给自己惹事。
雪儿委委屈屈的松开了口。
水溶俯身摸了摸它的脑袋,若有感叹之意:“还是你不会使人伤心。”
黛玉听着这话有些刺心,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水溶俯身对着雪儿的耳朵说了句什么,雪儿似乎点了点头,便乖乖的转回黛玉身边了。
黛玉抚着雪儿柔软的毛,目光却不自禁的目送着他离开。
水溶忽而停住脚步,毫无理由的回眸,望向犹自立在檐下的女子。
四目,不期而遇的交汇。
水溶不禁向她轻轻一笑,朗若清风皎月,然后再次转身而去,这次,脚步明显加快,却再也没有迟疑。
黛玉静静的望着那浮冰碎雪般的白衣消失在视线的尽处。
这里,雪雁和紫鹃布置好了茶水果子,匆匆来请,却见黛玉兀然出神,雪雁不禁奇怪:“哎,北王爷呢?”
“走了。”黛玉短短的两个字,神情淡然的,转身回房去。
这两个字,听在紫鹃耳中,竟有些怅然若失的意味,心中一警,恐怕,姑娘是动了心,却未自觉吧。
怪不得,云姨娘会担心。
这个北王爷,会是姑娘的良人么?
夜色深深,北府竹风院的书房中,火光摇曳,祁寒正将这几日京中的情形梳理汇报。
祁寒说话十分有重点,诸如皇帝赐了什么来府中,又如其他人送了什么来看望,他都是匆匆的一语带过,着重报了两件事。
水溶听着,俊颜隐在暗处,看不出什么表情。这两件事,看似无关,可是却都不那么简单。
一是荆王回京,业已与皇帝长谈一夜,说的是什么,不得而知,可这位老王爷是当今的兄长,德高望重,虽然远离朝堂中心,可是他在皇帝身边的影响力却是不容小觑,恐怕,两位嫡皇子相继得罪惊动了这位老王爷。他这一回京,之前的努力和布置都会被打乱。
事情不会一帆风顺,最大的阻碍在宗室,这是水溶早就想过的。
好在宇文恪眼下不在京中,也就可以避免成为箭靶。
而第二件事,便是西羌使团的事已经查清楚。真正的西羌使团路上,遇到追杀,偏离了方向,被困在大漠之中十数日,如今才刚刚递了通关文牒,皇帝严令,派出了边城的虎威卫沿路保护,务必要确保使团无虞。
“正如王爷所布置的,他们会得到的消息,害他们的人是阻止他们朝觐大周的北蛮。”
一箭双雕,更坚定了西羌国与大周交好的决心。
水溶轻轻一笑,设局之时,本来就无意害他们的性命,能脱身出来也罢。
“不过,咱们的人又得到一个消息,这次西羌入京,带来了大笔的黄金香料皮毛等物,似乎有意……”
“联姻!”水溶冷冷的接话。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祁寒道:“可是,西羌荒蛮,而公主久居深宫,是谁将消息透给他们宫中有待嫁公主的?”
“看看再说。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水溶悠闲的把玩着案上的白玉镇纸道:“继续给本王告假,养伤。”
“是!”
祁寒出去,水溶望着跳动的火光,嘴角薄噙一丝淡笑,眸子锐利冷峻。多事之秋,恐怕自己这个假,也告不了多久了。
果然,一天以后,隆安帝亲临北府。并未排驾,而是轻装简从而至,亦未令人知会,直到了水溶的书房外,才令人通报。
“皇上驾临,微臣有失远迎,罪该万死。”水溶一身连朝服都未及换,便出来迎着。
隆安帝笑了一下,躬身扶起他道:“朕是故意不叫人来报的,若是提前和你说来,你在伤中,又要忙着接驾,岂不是朕不体恤了——你可好些了,看着气色还是不太好。”
“皇上体恤,又有太医院诸位太医妙手回春,那日,本是好了很多,谁知又被一群闯入府中的江湖杀手扰了,只好多养几日。”水溶垂眸敛去一丝轻嘲,皇帝对他说一点没有疑心,也是假的,若是真的信任,就不会毫无声息的来自己这里了,试探,多于看望,虽是如此想,面上仍是恭敬之色,有些事隆安帝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还是自己先说出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