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如流光璀璨的星空,能夺人心神,慑人魂魄,见人心底,让人避无可避。而这句话,无疑似一把刀,剖开黛玉藏匿最深,最痛彻肺腑的心事,鼻间不由的生起一股淡淡的酸楚,语声带了几丝轻颤和凄凉:“若不如此,我又能如何。”
修长匀净的手指轻轻的触及她白皙柔嫩的侧颊,将一滴泪轻轻拭去,深眸紧紧的凝着她,怜惜中糅杂了殷殷期盼:“如果,我说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你肯么。”
如轰雷初乍,震的黛玉脑海中一片空白。
静夜若闻花落,池中初绽的菡萏遥遥送来一缕清沁。
他的指尖触及她的面颊时有些微凉,抑或是因为她的双颊已经灼烫。
只是那温柔,却久久的不肯褪去,此刻的震动,亦是黛玉从不曾经过的。
前世今生,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告诉她,你的孤独痛苦,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
曾经,她盼望宝玉能解她懂她,后来却是一腔痴念只换得病骨支离,含恨而终。
重活一世,她已然厌倦甚至是抗拒着那个情字,亦不再相信世上会有所谓的真心真意。
想到这里,黛玉轻轻叹了声道:“小女,不懂王爷的意思。”
“你懂。”水溶菱唇断然吐出两个字,目光仍是定定的望着她。
他并未紧紧逼迫,可那眸中的温柔怜惜,让人无处逃匿。
黛玉只得闭上眼睛,竭力的将心绪平复,微微叹了口气,再开眸时,已经恢复了平静,语调清冷:“是,我明白,可是,小女一人孤独惯了,不需要。”
本是预料之中的,可这一句不需要,仍如针刺到了心,胸口紧紧一缩,连带着肩胛上的伤都有痛意蔓延开来。
在她冷冷的神情里,水溶的眸中的柔情渐渐的褪去、冷却,唇角似有自嘲的一笑,似是自语:“就知是如此。”
黛玉淡淡道:“不知,王爷还有什么要问的。”
水溶眉睫一垂,再望向她的时候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如水沉静:“今夜发生的事,姑娘难道不知因由么?”
黛玉听他提起此事,心头不觉一跳:“如此无妄之灾,我怎会知道。”
“是么?”水溶静静的望着她,目光深沉而洞彻:“你不知道他们要的人是谁?”
“不知。”
水溶轻轻地吁了口气,有些无奈,索性明说:“把这个人交给我,你便不会再有麻烦!”
“原来,王爷也是为此事来的。”黛玉轻声道,心头忽而有些莫名的失落:“那和他们,也并无分别。”
“并无分别?”水溶重复着,深深的眸中微有些受伤:“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黛玉心中有事,不敢直视他的眼眸,冷冷的回道:“王爷是心中自有丘壑之人。我怎么说怎么想,要紧么。”
“要紧。别人怎么说我不在乎,可是你……”水溶顿了顿,却忽而无力的废然一叹,声音更加冰冷:“可是有句话我不得不告诉你,京城的水深得很,你本来与此事无关,不要糊里糊涂的被卷进去,我能护的了你一时,却未必能护得了你时时刻刻。”
黛玉望着他,轻轻一笑,有些讥诮的道:“是么。那多谢王爷庇护,黛玉日后如何并不与王爷相干,也不敢奢求王爷时时庇护,若当真被卷入其中,也只能我命该如此,不敢怨尤。王爷的问题问过了,那该我来问了,今夜的事,王爷是如何得知的,难不成,王爷一直令人盯着我。”
思来想去,他能如此恰到好处的赶来,安排下这一局,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安排了眼线在附近。
虽然,她知道,也许这是一种保护,可是,她想到自己每日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的眼皮底下,便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寒意来。
“派人盯着你?”水溶久久的看着她,眸中一丝难抑的痛痕掠过:“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先一步安排下人,今夜你原本会面对什么。”
“得失我命。”黛玉的神情始终清冷。
水溶的耐心终于到了极处,点了点头:“很好,好个得失我命。我竟不知你如此看的开,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他深深吸了口气,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转身道:“林姑娘放心,我会将人全部撤走,不会再打扰姑娘的清净。”
“多谢王爷成全。”
这句话,令水溶的身体僵了一下,一丝苦笑溢出嘴角,步履有些沉,却再没回头。
黛玉并没有看他,只是轻轻的抿了抿唇,将目光投向那一片萧萧疏疏的竹林。她做不到铁石心肠,他做的一切,她知道,感激甚至可以说是感动。
也许这些话太重,也许她是错的。
如此,只是不想你在我身上继续错费了心思。她轻轻的叹了声,将目光转回来,望着他离开的那个方向,白衣杳然,夜,只剩下无尽无头的黑暗。
她的眸中竟然有些惘然。
“姑娘。”紫鹃悄悄的走来,其实,她一直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水溶和黛玉的交谈,她虽然没有完全听着,却也偶尔得了一两句,此时看着水溶掉头而去,再看到黛玉郁郁的神情,便也明白了一些,张了张口,想要劝,黛玉却不给她机会,淡淡的道:“我在这边的亭子里坐着静一静心,紫鹃,你去帮我倒盏热茶来。”
紫鹃无奈,只好答应了一声走开。
黛玉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石阶一步一步走着,清凉如水的月色映着树色,在地下摇曳出迷离扑朔的影子。
风阵阵而来,忽然有点冷。
起风了么?
她轻轻的转过头,风声来的方向,树影摇曳,如同鬼魅。
水溶的贴身侍卫将宗越正在外头一脸焦急的等待。他本是得了祁寒的意思寸步不离的跟着水溶,可是方才水溶却令他们都退出,无法,只能在外等着,终于见水溶,却发现他的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目光却是阴沉,不觉急一步跨上前:“王爷……”
水溶不理,只是沉声道:“把人都撤走,听着,全部。”然后拽过坐骑,跃上马背时身体却突然剧烈的一晃,他身体微微一佝偻,不禁用手轻压伤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