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因道:“那家公子倒是个善心的人,若不是他昨夜出手相助,姑娘就危险了。只是也不曾留下姓名,日后要谢也无处谢。”
黛玉道:“人家既然不愿留下名姓,也是不图咱们的谢,多想也无益。”
才梳洗毕,便听见外面有人喊道:“琏二爷回来了。”一阵急促的靴声橐橐而至,接着便是贾琏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林妹妹可好!”
黛玉才要出去,王嬷嬷已经将她按住:“姑娘只管歇着。这些事儿自然有老奴替你答对去。”
黛玉点了点头,王嬷嬷瞧了一眼:“雪雁,跟我出来。”
贾琏在外头急的直搓手,见了王嬷嬷连忙道:“嬷嬷,林妹妹可好。昨夜听见这边出事,我就要回来的,谁知道道路不通。又听见妹妹不慎落水,吓的我魂儿都没了。都是我疏忽,令妹妹受惊了。”一面骂道:“是哪个贼胆包天的东西,竟然作出这样的事来。看不打杀了她。”
王嬷嬷冷冷的看他一眼:“打杀是不必了。人昨儿晚上已经投水自尽了。”
贾琏吃了一惊:“死了?真真便宜了这贼人!”
王嬷嬷冷笑道:“怎能便宜了,若不是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但叫害了去,这一船的奴才的命可都该陪了的。旁的也不要说了,我们姑娘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儿,可不能白白吃这一吓,必是要向老太君那里要个说法,姑娘是脸皮儿薄,老奴倒是可以代姑娘诉诉。”
一番话,说的贾琏面色雪白,额上滚下汗来,一面暗骂是谁在这背后捅了刀子,竟然连他也一并算计在内,一面赔笑道:“正是这话。虽说贼人可恨,可我也很该一并责了,若我在这里,谅不致有人动此毒念。嬷嬷放心,待回府我一定向老太太当面请罪。”
王嬷嬷道:“这也不敢当。那奴才究竟并非二爷的人,左右如何,还是请老太君做主为是。若是无事,便早早起行罢。老奴回去伺候姑娘了。”言罢,仍回舱中。
那贾琏僵立原处,苦笑不叠,王嬷嬷这番话,定为黛玉的意思了,一面又想,老太太若是知道了,必然是雷霆震怒,一场骤雨暴风再不能免,稍稍一想,便不寒而栗,再往后不敢有一丝儿的懈怠。
闲言少叙,这日终得到金陵城外,弃舟登陆,却是两辆马车等着来接,一辆八宝马车是贾府派来的,令一辆烟罗纱翠盖油壁雕鞍精致马车却是林府的,来迎的正是翠微。
那翠微笑向黛玉请了安,讲明缘故,却原来是云姨娘预先传信过来,令有所准备,翠微又道京中的宅子,色色也都齐备,随时可以去住,顿了顿故意抬高了声音道:“姑娘还是住在自家心里踏实。”
黛玉这才明白云姨娘所说的京中皆已打点妥当是何意思,心中感念不止,便辞了贾府的车马,上了林府的马车,先一路往荣国府去。
车行不得几时突然停住。贾琏忙差人去打听才知道端底。原来是北静王将为祸多年的水匪连根拔除,平了天子的心腹之患,正巧今日入朝觐见,道路两侧,观者如堵,争领那一朝贤王的风采。
所以林府和贾府的两队车马都不得不暂停一时,让道。但听得前面喧腾,马踏如飞,雪雁好奇,撩开窗帘往外看去,正巧见人群中有人骑马渐远,便道:“那是北静王么。”
黛玉微微瞥一眼,看不十分真切,唯见那白衣胜雪,飞扬而过,飘逸夺人。不知为何,蓦然间眼前浮现出月夜江畔浮冰碎雪般的白衣身影。
回过神来,不禁自嘲的笑笑,世上着白衣者也多,又怎会这么巧,就是一个人了。
此刻,荣府众人早已得了消息,贾母先是吃惊,末了听见黛玉无事,只是吓病了,才稍稍落下心来,又复是大怒,边落泪,边拿龙头拐杖捶地,将邢夫人、王夫人、凤姐等人骂了个臭死:“你们素日背后的那些个猫腻,我统不理论。如今,我只剩了这点子骨血,便是多疼她些,终又碍着你们什么了,看她不顺,要下这般毒手。别以为那丫头子死了就一了百了,我这老太婆虽然老了,可脑袋还没糊涂呢。是谁捣鬼,我心里清楚的很。”
众人并姑娘、丫鬟婆子只好跪了一地请她息怒,贾母犹怒声不止。那邢夫人一面跪着,一面压了声音嘟囔:“谁做的谁最好自家承认。犯不着带累别人。”
正正好好就能让在她身旁的王夫人听的清楚,那王夫人瞬间变了脸色,动了动嘴,却始终没说的出什么来。
那凤姐饶是平日能言善辩,此时也不敢辩,攥着的手已经将指甲抠进了肉里,心里恨极。这件事,做的忒也歹毒,不论结果如何,贾琏不是是担定了的,自己掌家,也落不得好,一面又焦灼的想对策,这等情况,就看黛玉怎么说了。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道:“林姑娘入府了。”
贾母点着拐杖便出来,见了黛玉,一把搂在怀里连声道:“我的好玉儿,好在你没事,若是你有个什么,我这老太婆如何像你爹娘交代!”
黛玉靠在贾母的怀中,心下总是有了几分暖意:“前番听见说老太太病了,不知可大好了。”
贾母再三端详黛玉无恙,气色如常,方放下心来叹道:“凭是什么病,见你来了也就都好了。”又不让黛玉行礼,只是携手到软榻上,在自己身边坐下:“玉儿,我知道你这次受了委屈,白白的担了惊吓,你放心,我必帮你出这口气来。”说着怒声道:“琏儿那混账东西呢。”
凤姐忙上前跪了道:“二爷知道惹了老祖宗生气,跪在外头请罪,没敢进来。”
“他还知道错了!”贾母重重的哼了声:“给我把他叫上来!”
贾琏颤颤的上来磕头,往日的谈吐挥洒全无。
“琏儿,别的我也不问,我就问你一句话。那日玉儿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贾母的脸上是少见的阴沉,一屋子的人都只好鸦没鹊静,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贾琏不敢撒谎:“回老太君,孙儿因人相邀,再三推不过,就就,去吃了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