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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张大千与吃

车辐

开荤就吃老虎肉

张大千自幼不沾荤腥味。辛亥革命(1911年)前一年的大热天刚一过,他病倒在床,害了一场几乎使他丢命的伤寒症。当时的他瘦骨嶙峋,加上用药不当,头发大量脱落,更严重的是他两腮发麻,说话不清。因此,他对吃,力求清淡,连香油都不用,生冷更是大忌。

后来经一位精通医术的老道开了个单方,将母虎腹中的胎虎切成片,在瓦上用火烘焙,然后捣成粉末,和酒酿冲服。这样竟使少年张大千的病逐渐好转,秃头上生出头发,说话也清楚了。他病愈后,12岁才开始吃荤,以后他对人说:“我第一次吃的荤肉是老虎肉。”

自从他正式开劳吃肉一直到他死去,他一直是人所共知的美食家、“贪婪的饕餮客”、烹调能手。他酷嗜美食,尝尽珍肴美馔,无拘无束,经常寅吃卯粮,吃得腰无半文,可依旧泰然自若,飘然于四方海外、天地之间。

小大由之吃的艺术

大千出生于一个讲究美食的家庭,后又拜胃口奇佳的上海书法大家李瑞清为师。这位大名鼎鼎的“清道人”,很会吃。他曾一天吃过150只螃蟹,食量之惊人,令人瞠目结舌。这也助长了张大千讲究吃、懂得吃、乐于吃之好。大千先生对烹饪之道,有他独树一帜的创造发明,人称“大千风味菜”。

张大千的画年轻时就出了名,他的吃也同样出名。一次难得的吃,使他难忘:盛大宴会,男女分坐,他的两旁分坐梅兰芳与余叔岩,上一大品碗撒着桂花末的芋泥甜菜,其味芬芳可口,他认出乃佳肴美味,狠狠地舀了一大调羹,塞进胡子里。吃时举羹的气势,显出美食大家的派头来,竟使梅兰芳侧目,余叔岩惊视,举座皆惊他吃的架势、气度。

他喜欢很多四川地方风味的小吃,如过端阳的红糖芝麻酱粽子,冬天乡下的红豆糯米椒盐粽子,皮蛋肉松下稀饭,成都花会上的三大炮糍粑、锅盔、烧饼、葱油酥饼、鲜花饼、红油抄手、红油过江抄手等。

他经常吃的家常菜则有:凉拌茄子、蒜泥白肉、荷叶粉蒸排骨、皮蛋拌豆腐、干煎明虾、鱼香烘蛋、螃蟹蛋、蠔油豆腐、炝白菜、蟹黄白菜、干煸四季豆、棒棒鸡、怪味鸡、梅干菜扣肉、辣味黄鱼。他最喜欢东坡肉、樱桃肉、香糟肉、粉蒸肉、清蒸猪脚、家常红烧肉等。

“吃是人生最高艺术”

张大千在吃时喜欢热闹,满桌满菜,胃口大开,吃时谈笑风生。他认为吃不仅仅是为了果腹,吃是人生最高艺术。作画下笔时,他追求意境与笔墨情趣;吃时则追求味觉艺术。即使在敦煌那样艰苦的地方,敦煌县政府也按期专人专送牛羊肉去。在敦煌,他的菜单上有白煮大块羊肉、蜜汁火腿、榆钱炒蛋、嫩苜蓿炒鸡片、鲜菌羊杂、鲍鱼炖鸡、鸡丝枣泥山药圆子、沙丁鱼等。鲜菌是张大千无意间在一棵大的杨柳树下偶然发现的,一天可采到一碗,足够他做菜了。

从四川吃到世界

张大千在巴西建八德园,不时宴请宾客,菜单中有清蒸鲤鱼、鸡汁海参、萱花烩松菌、干烧鲟鱼翅、炒明虾片、四川狮子头(加生姜)、椿芽豆腐、清炒小白菜、大杂烩(他认为这个名字不雅,改名为“相邀”)。至于他在摩耶精舍的请客菜单,就完完全全是道地四川菜了,计有素烩红白萝卜、水煮牛肉、烩草菇、筍片、丝瓜片、素烩七珍、红苕底子粉蒸肉、红烧帽结(又名红烧疙瘩肠)、炒六一丝、炒红椒、大乌参、松茸、豆泥南瓜蒸饺、小汤圆子。六一丝在川菜中还未听说过,原来是在日本开四川饭店的陈建民(被大千誉为“天下第一厨”),特地选了绿豆芽、鱿鱼丝、黄瓜丝、辣椒丝、韭黄丝、奈良(日本地名)渍(渍者,日本酱瓜)丝六种丝合炒,吃时有杂香和一股脆劲。张大千61岁生日出此菜,别有其意。后来这道菜还进了大风堂家常菜谱。

在香港,张大千还喜欢从内地去的青年名厨师刘文俊做的大蒜鲢鱼。刘是荣乐园出身的徒弟,还喜欢做汤菜,如菠菜鱼面、鱼饺等,尤为张所称赞。

大千遇到爱吃的菜肴,则必大吃特吃个痛快!主张“传药不如传方”,要把制作方法弄个一清二楚,且亲自设计,然后教厨师如法炮制。有时他也自己下厨,如炒蚂蚁上树、银丝牛肉、辣味鱼等。蚂蚁上树这道菜,是大千从成都华兴正街荣盛饭店学来的。一次,他去悦来茶园(今锦江剧场)看川戏,先由友人引去吃这道莱。大千认为很可口,回去重新加工设计:先用黄牛肉去筋切成细颗,加生姜米子,下油锅炸酥,然后下细水粉,加郫县豆瓣、佐料而成。同是一道菜,到了他手里,由于加工细致、用料讲究,成菜即不同凡响了。

豪情奔放,情凝川汤

他作画,兴到笔至,豪情奔放,不可遏止,他做吃也如此。有一次他请客吃四川家常红烧牛肉面,亲自操瓢上灶,先用生清油(不用花生油)煎剁碎的四川豆瓣(郫县豆瓣运到香港和国外便统称四川豆瓣),放几片姜及葱节,牛肉切成小块,加绍兴花雕酒半斤、花椒十余颗生香提味,洒上盐,先烧至大滚大翻,再以文火煨之。单是这个红烧牛肉子,就需烧4个小时,烂熟后,以大白瓷盆盛了端上,浓香扑鼻,惹得客人一个个大流口水。大千此时故弄玄虚,少许,端出江西景德镇青花瓷盆盛宽叶子面、带细花纹的黄瓷盆盛细面。此时还有七八个小瓷碟装上各种佐料,任客人们选择自加,客人吃得津津有味。大千边吃边说笑话,倍增饮宴的情趣。张大千把烹调当成一种永无止境、生生不已的艺术,视之为中国文化的精华之一,而厨师在他眼里,自有其优越地位。当他吃安逸、吃舒服时,还将高明厨师请来,向来宾介绍,并与之合影留念。其中有不少厨师经他介绍,扬名海外,后来赚了大钱,同时也将川菜艺术传到海外去。一位南美汉学家曾写了两句诗赠张大千:

兴来挥笔写天地,情到浓时凝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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