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到你家来。其实我是给你送信来的。”黄有新说着。
“有好事你还会想到我们。”“想发财”把地上的几匹黄菜叶拾起,丢到背篼里后,抖抖手上的泥巴,不相信地说道。
“真的!我来给你送个信,队上正在给大家支粮食,你快拿上东西去装。”黄有新认真地说着。
“有多少,我一个女人家挑得回来不?”
“我看给你分多少,你也拿得走。”黄有新挖苦她说。
“是返销粮下来了?”“想发财”继续发问。
“不是,留种剩下的麦子。赵志明不让分,是副队长决定支的。”黄有新回答着。
“赵志明不同意,干他啥事。麦子是大家的,社员说分就要分,少数服从多数。杨永松就应该出来做决定,叫他赵志明干瞪眼。”“想发财”把手往胸口一拍,干脆利落地说着。
“话可不能这样讲。人家是正的,有书记和大队长做后台,可不能小瞧。”黄有新又开始说话,用他考虑事情很全面、很周到的口气说着。另一方面,他也想激起“想发财”的那股蛮劲,才使出了刚才挑拨杨永松的那套手腕。
这会儿黄有新撩拨“想发财”的几句话,还果真把她说动了。只见她发誓般地说:“赵志明若真装着粮食不分,我不拿上碗到他家去吃就不是人。”
“我看你就没这个胆量。”黄有新进一步激她。
“我什么时候说过空话,就像我每天从外边回家,什么时候打过空手一样。这坝里谁不晓得我陈志清说得出做得到。我一不是地主,二不是富农。
给生产队干活,连饭都不给吃饱,有这个道理吗?我就站到他家吃,了不起说我耍赖罢了。耍赖就耍赖,谁让他装着粮食不分。”
等她说完,黄有新装作不信的样子说:“我看你就只有在背地里跟我耍嘴皮子的劲。到时候来真的,就下软蛋。过会儿分粮时要是有人出来挡住不准分,你怎么办?不要说是保管员陈长生出来,就是社员出来挡你,也不敢冒出来碰上一碰。”
“碰了他咋的,我就不信他把老娘啃了。”“想发财”骂起了粗话。骂完她又接着说:“他不要算了,谁敢阻挡我分!只要拿着东西去,就没有空着手回来的道理。”
黄有新相信这个娘们儿到时候真会这样干。他要的就是她这股子劲。完了他又小声地提醒她说:“要吃着麦子就得亮出你这种劲头,恐怕到时候人少了不行,要多找点有胆子的妇女。人多势众,才能保证把麦子装到家里。”
“只要能分上粮,拼出命都行,到时候你就看着吧。”“想发财”在黄有新面前下保证似的说着。
黄有新见已把“想发财”说动了,准备在分麦子时应付万一情况的一帮好手也落实了,便跟着“想发财”往保管室走去。
要说缺粮,陈长生家应该比谁都缺得早。大家都知道人多户费柴、人少户费米。陈长生家又是两个大人,没有小孩打补贴。要不是常年俭省着,早就没米了。入秋以来,米缸里就只有十多斤粮,又吃了这些天,没几斤在那装着。每顿下多少米也就可想而知,恐怕放进锅里的米就像放盐巴一样,生怕多了。煮出来的饭食,比黄有新两口子端着满队跑的糠菜糊糊还要差。要知道他们那里面碎米头子还不少,可陈长生这些天吃的全是菜。这会儿陈长生看天已大半晌午,便对老伴说:“你烧锅吧!我去地里撇点牛皮菜回来。”
长生婶见吃了这些天的菜,陈长生身子不好,又犯着胃病,便疼惜地说:“别去撇菜了,你病了这么多天,中午我给你熬顿米汤吃。”
长生婶说这些话的心情,陈长生是理解的,她是想在生活上照顾他一下。然而,他却不以为然地说:“这点病离要我的命还远着呢,稻子还没收下来,不省着点吃,几下把那点米煮完了。我们不可能像黄有新两口子那样,满大队跑着给社会主义脸上抹黑,背着良心做事,这还叫人不。咱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队里目前像我们家这种情况的也不少,都去找干部解决,哪个不为难。自家克服着点,按说政府的返销粮早就应该分下来了,不知今年为啥一直没到。国家也有难处,这个大家更不好当。我们农民就是种粮的,不但没向国家多交点粮食,还等着伸手向国家要,怎么说得出口。大家都得体谅着点,跟旧社会比,有得吃的就不错了。现在虽说差点,好歹总还有个米下锅,菜也是好菜。你记得逃荒那年,临走前半年都是挖野菜吃,一路上饿了多少肚子。时常跟过去比着点想,就觉得没啥了。目前只是困难十几天,等这季我们自己田里的稻子打下来,明年的日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我估算了下有两千多斤,除了交国家的和队上的提留粮,加上自留地收的,下年完全够吃。生产上,田的种法悄悄改了,大家就看得到实惠。我们比那些队幸运得多,所以工作上得给队长帮扶着点,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他能带着大家这样做确实不容易。”说完,他拿上背篼到菜园里摘菜去了。
长生婶坐在灶前生火,起身往锅里掺了些水,便去打米。今天她不管怎么说还是比往顿多抓了一把米,单独给老伴熬了碗稀饭。她又从缸里摸出两个鸡蛋煮上,重新坐到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