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性还是最难改，一时好又一时歹。
变化无常常感叹，只得不思不理睬。
又过了三四日，绿珠、芳华、应先等人都已准备妥当，早间，便都欲来向老爷、夫人最后商议一番并辞行。
绿珠离去前，欣儿却说：“小姐，如今你这一回家，定是要住些日子的，只是剩我独自一人，我也是无趣得很。反正你们这次回家的人当真不少呢，倒不如带上我，路上对您也好有个照应，我照顾着您也好放心啊。”
绿珠本是想让欣儿在家中好生歇息些日子的，只是又想这次欣儿要跟随自己去，其实照顾自己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倒也可以与阳子一起待些日子呢。
况她又见阳子说：“正是呢，小姐，您把欣儿带在身边倒也还舒心呢，这样我们也都再放心不过了。”
绿珠便更知这二人的用意了，至少绿珠这般做倒应该是对的呢。
于是绿珠便说：“也罢，既你们这样说，欣儿也不必留在府上，跟着便是，也出去新鲜一段日子吧。况有你在我身边，我倒也放心、舒适，对大家也可有所照应呢。”
阳子、欣儿便都十分欣喜。
一会儿的工夫，方五竟来绿珠这里给绿珠送了一些东西来。
“苏姨太，听闻您要回家探亲，这是我们家乡的一些土特产，我们本是乡下人，也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只拿了这些东西，还请苏姨太带回家去，也好让家人新鲜新鲜，只是尽尽我们的心意罢了。这东西倒当真新鲜。”方五又说，“我也就只送了您这里一些。”
绿珠见方五来又送了这些东西竟是这样没想到，便一时有些诧异，也便说：“也还多亏了你惦记着，倒是五管家心细呢，这些东西倒也很稀罕，你也便放在这里吧。”
绿珠笑着，收下了方五的东西，又吩咐欣儿也拿了些常赏与下人们的东西又给了方五许多，又拿了些碎银子说是让方五也买些常用物品。
然方五却只收下了那些东西，并没有要那些碎银子，只说这些都是他应做的。
后欣儿又听闻许多下人说：“这些东西是五管家家里才捎来的，也只给了苏姨太些，又给从德小姐留了些，别人倒是没有给呢。五管家只说苏姨太这些年在府上不易，不比那些有心机的，回家一回并不易，为人又十分和善，不张扬，只是要让她好好回家团聚一次才是。而从德小姐也很是善良，五管家与她又很是投机，只说这些人才是真正地为人好呢。”
绿珠本就因方五送了些东西来时十分意外的，然又听欣儿向她这样说，便也有些欣慰，觉得方五倒比过去有所改观，如今也能体谅些他人呢，便也并没有那样自私。
绿珠便也不计较、不去想方五过去的一些故意为难她的行为了，只不知这改观会有多久。绿珠便笑笑，不再去想。只在下人里，也并不亏待方五。
然方五说只给了绿珠一些，倒与听闻的不一样，绿珠便也不去计较。芳华虽未收到这些东西，倒也为方五为人的改观而欣喜，从德收到后却只自己欣喜地笑笑罢了，便也并不上心。
绿珠处理了这些事，没一会儿工夫，便也跟随少江、少清等人到了老爷、夫人这里，一起商议次日出行之事。
老爷、夫人嘱咐了一会子，又吩咐了一些事情，说了大家需要拿的东西，便也不再说什么。
大家说了一会子话，正欲回去，从德却来了。
从德说道：“爹、娘，这次哥哥嫂子们还有这些人出去，回家的回家，护送的护送，我便也去好不好。要不这一下这些人只剩我一个在家里，我倒也无趣了呢。”
夫人却说：“你跟着又是怎样一回事，况谁照顾你，你又要去哪里呢？你跟着总是有些不便的，你只还是不要连累大家了。”
从德却说：“我怎就不能去呢，我又不给他们添乱，我只跟着他们玩玩便是，我在家倒当真是憋着了呢。”
夫人又说：“你只在家照顾你二嫂吧，她如今在家，有孕在身，不能出去，心中倒也闷得慌呢，你常跟她说说话才好啊。”
从德却说：“二嫂哪里需要我来陪她呢，你们不也可以与她说说话，况还有那些下人们呢，我只出去便是，二嫂定不会因我出去了而心中闷的，只让那些下人好生照管、伺候着，时常与二嫂说说话、扶着出去走走便是了。”
夫人还欲不让从德出去而劝说从德，然老爷却向夫人说道：“你只让她去吧，她在家中又哪里会照顾丰收，只剩她一人，我倒不放心呢，还不定给咱们添些什么乱子呢，只让她去，由少清、少江照管，我们也倒放心。”
老爷因从德出去后有少清、少江照管，倒也并不很担心。
夫人见老爷准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也只好允了，只又嘱咐道：“你可要万万听你大哥、二哥、大嫂并这些人的话啊，可不许贪玩儿耽误了大家时日、添些乱子，也不可让自己有何麻烦，可知？万万要照管好自己啊。”
夫人又欲向少清、少江嘱咐，只是少清倒先说了话：“爹、娘，你们只管放心便是，我们自当会好好照管从德的。况从德一人带了些人也还出去了几日呢，现有我们在，我们又怎会不好生照管她呢。”少江、芳华、应先、绿珠便也忙说“是啊。正是呢。”
夫人见大家这样说，便也放下心来，只笑笑，又说：“我也还担心她耽误了你们的行程啊。你们只要做好打算，不被她拖累了才是。”
少江便说：“娘，你就放心吧，她又哪里会拖累我们，说不定她倒可以忙我们些忙呢。”少江说着，又笑着看了从德一眼。
大家也便笑了起来，夫人也只欣慰地笑笑。
大家便都各自回去，最后收拾着一些需要的东西，也只再查点一遍东西罢了。
然绿珠却到了从德这里，只因绿珠担心这次从德要出行，是要去见李生。
方才人多，绿珠又不好阻拦，也便没说什么，只心中忧虑，如今来找从德，只想告诉从德一旦出去便不可四处乱走。
“从德，你今日才说要出去，你可都收拾好了？”绿珠问道。
“好了呢，你瞧，这些便是。”从德指着自己收拾的东西，说道。
她又说：“我早就打算要随你们去的，只是一直没机会去跟娘说。今日、明日你们都要去向爹、娘请辞、简单商议出行之事，只是明日我恐怕没了工夫，故我今日便也跟了过去说了这事，我知道，你们也好忙我说说话啊。只是竟没想到，爹这次倒答应地痛快呢。”
绿珠笑笑，说道：“你倒打算地正好呢。只是，从德，你这次出去可否是要去见那李生？”绿珠脸上又出现了些许严肃与担心之情。
从德却笑了，说：“二嫂想到哪里去了，这事怎会与他有关呢。”从德自上次绿珠帮了她大忙后，也在无人之时称呼绿珠为二嫂，便一直这样喊着。
她又说：“虽说李生倒是有涵养之人，我也中意，然那次我有孕之后，他一直不知，我本想先告诉他的，他却与我说，我们二人之间并没有长远的打算，只就此两散了吧。
从德接着说道：”后我告诉了他我有孕并坠胎之事，他倒也托人或是亲自来看了我两次，说是对不住我，他倒也很是诚心。只是自此之后，我与他也就当真两散了，再没了来往。我倒还觉他是不错的，我不想忘，然又能怎样呢？今生也只能如此了，忘了吧。况我还有更中意的呢，只是一时不好说明，那人对我只还不错罢了，以后还要慢慢来呢。”
绿珠听说，又瞧着从德不像说谎，虽从德每次说谎都是那般像真的，然她却不常说谎。绿珠便也放心，知道从德这次不会去找李生。
绿珠劝着从德又叮嘱道：“这样的负心汉，忘了也罢，只是难为、委屈了你了，你也不要太伤心才好。你且记住，我自是不会向外人说你那次有孕之事的，你也万万不可向任何人说起才好，可记住了？”
“好了，我自是知道的，我哪里会那般没心眼儿，我也当真是相信二嫂的呢。”从德笑着，似乎又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绿珠似乎又想起一些事来，忙说道：“这次你只跟着我们，不要四处乱走才好，以免你有何不测，你紧跟我们，才当真让我们放心呢，你先应了我，也免我常替你担心许多。你应了，我也放心些。”
“我自是知道的。”从德只是简单答道，似乎更不耐烦了些。
绿珠这才放下心来，只又与从德说了一会子话，嘱咐了一些要带的东西，便回去。
午后，准备的东西大都已妥当，便都只各自期盼着回家探亲了。
绿珠忽见手头的簪子都只剩些旧的了，便吩咐了欣儿去领一些新的来，然欣儿见家中管琐碎饰物并日常物件的老李偏又不在，说是老爷暂时将这些事交与了方五掌管。
欣儿想那方五素来是不好说话的，便也不敢自作主张，便先回来回了绿珠。
绿珠也知方五素日的脾性，与人总是为难，如今有了这劝在手里头，便又不知会如何了。然今日方五才送了家乡的土特产来，倒也觉得他为人似乎有些改观，便想让欣儿倒不如去问问，况自己的簪子确实过于旧了，回家戴着倒着实不体面，让人笑话呢。
绿珠便吩咐了欣儿先去问问。
欣儿也当真觉得绿珠回家应与众人一样，体面光彩，又见绿珠让自己去问一下，便也忙去了。
及至欣儿到了方五这里，只见方五正在那里与几个下人斗着蛐蛐。
欣儿便捡了方五闲暇的工夫才将这事说与了方五：“五管家，苏姨太的簪子倒都是旧了的，又听闻老爷让您掌管着各屋的日常所需物件，不知您这里可还有些新的，我们先拿了去，下月我们不领便是。其实这样领，也是惯例，府上对各屋也是一直准了的。”
欣儿忙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只望方五能给了那几个新簪子。
然方五抬眼看了欣儿一眼却说：“你只管先等着便是，我去将这蛐蛐斗完便来。”
欣儿见方五这样说，便以为方五应了自己的请求，便只站在那里等着方五拿簪子来。
方五又斗了一会子蛐蛐，倒也赢了，后也便回来。见欣儿还在那里站着，便又问了一遍欣儿，欣儿又忙把方才的话重说了一遍。
方五便说：“我如今是管着各屋的日常所需物件，簪子我这儿倒也有些。也非我不愿给你们，只是我这里倒也不多了，若府上正好有急用时，我又从何处去拿。”
欣儿见此，忙说：“五管家，无妨的，我们领了去，下月自是不领的，这个也是规矩，况有了急用，按府上规矩，不是每样物品自有备着急用的物件吗？况我们要得也急呢。”
方五却冷笑一声，说道：“我进府的时日也并不比你短，如今也不用你来告诉我府上的规矩。你们是要得急？然若是哪日夫人要，没有了，却如何是好？我自是知道府上的有备用的，然既可不用备用的，又何必用它呢？”
欣儿被方五气得险些落下泪来，她知方五是故意为难她们，然她又只能忍着这些委屈，又向方五说了好一会子，然方五依旧不肯，态度越来越恶劣，还对欣儿训斥了一番。
欣儿也只能委屈着回去，将这些事全然告诉了绿珠。
绿珠听说，倒也觉得这种事于方五来说是极正常不过的，绿珠本就是说让欣儿去只问问的，若不行，也无可奈何啊。只说“倒委屈了欣儿”，然欣儿却说“只委屈了小姐，要忍着这些委屈。”
只是绿珠及下人们的被欺侮也早是惯了的，虽说如今的地位倒也不是那般的落迫，然都欺侮绿珠惯了，绿珠又并不过多与人计较，便也都这样下去。方五更是仗势欺人，欺侮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欣儿说道：“小姐，你可要拿出了威严来，治一治这些下人们啊。”
“如今还哪里来得及，如今我也不是这院里地位最高的，又有那么多下人在咱们落迫时欺侮咱们，他们原形暴露，如今他们倒是索性继续下去呢，他们人多，我们倒拿他们没法子，总是不能全惩戒的，以免惹得别人闲话，说咱们带下人苛刻。若是随手找一个惩罚给别人看，便定会有方五或谁护着。这些人都是有人护着的，否则也自是不敢。而那方五不还是仗着老爷对他信任，如今越发横行霸道起来。我们又能如何呢？”欣儿听后，只能黯然不忿罢了。
欣儿又说：“只是这方五都这般欺侮咱们，他又如何会送了这些东西来呢？可否只是他惯于常与人为难，对人倒无不轨之心呢？”
绿珠沉默了片刻，便说：“无不轨之心，又如何那般会巴结老爷？又都知他常机关算尽。再好的人也有不好之时，再不好的人也好的时候罢了。只是他送了那些东西，我们也当真要感谢他。”
绿珠接着又说：“至于为何送了那些东西，我也并不是很清楚缘故，只恐怕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只是若实在分析一番，倒也知道些。他这次东西也不只是送与了我们这里，故求我们直接办事的可能倒应该是没有，然又只给了我与从德两个人，况还说我们这些年在府上都为人和善，想必他说的也是实话。”
欣儿说道：“这样说来，他是不好的人有了这一次好的时候？”
绿珠笑笑，便说：“好人坏人我们自不能评论，他既送了东西来，又说体谅我们在府上的苦衷，我们也是要记下他的好的。只是他不一定有完全的悔过之心。他过去对人好与恶，倒是完全取决于你的地位高低与你的脾性是否是那好欺负的。只是他常为人苛刻，旁人不说明，却都与他疏远不少，想必是他想缓和一下府上的为人罢。”
欣儿又说：“我还听闻近日在府上一些过去依仗他的，现有的还依仗他，有的已不与他常来往或有隔阂，其他的倒大多都对他厌烦呢。”
绿珠便说：“这正是了，这事我也是有耳闻的。如今方家换了好多新的下人，过去本就因方五的为人，很多人对他厌烦，如今更是少有人依仗了他，别人只是本本分分，他存心挑别人毛病，也常是枉然，况别人人多，又怕老爷知道，便也不好怎样。如今他瞧形势于他不利，又嫉妒别人自成一伙，他那里只剩下些成日不好好干活并为人不好之人与他一伙，他便想着也要与人行个方便，或者日后谁对他也能有所帮助呢。”
绿珠接着说道：“方五平日口无遮拦、有了权势便更加横行的毛病虽多，然他在老爷那里倒是会说话呢，有时我们看，不是倒也厌烦吗？然有时他倒也会给大家行个方便。只是都是极少的。终究是本性难移啊。”
绿珠说着，倒也想起两件事来。
一次是绿珠在年下给下人们分发了许多东西，别人倒少有再回送东西来谢恩的，往常方五便更不会了，只是那次方五竟回送了许多东西来，东西倒也新鲜得很。
还有一次，则是方五仗着在方家的势力，又见绿珠很是落魄，便对绿珠并其屋里的人都很是欺凌，绿珠与方五起了冲突，争执起来，方五大喊大叫着，又说要带了欣儿去问话、责罚，又说绿珠也要等着瞧，应先与从德却也正好在场，倒是应先忙劝说了几句，又说大家都少说几句便是。方五这才作罢。而从德竟在一旁不闻不问，只看热闹一般。
绿珠暗自想着，倒觉得人都是变化无常的呢，只是本性依旧难改。绿珠不想再去想，只想都任凭他们去吧。
绿珠想着，而欣儿也想着方才绿珠所说的话，觉着有理，只点着头。
忽然欣儿又说道：“是啊，这次不是也有一些新来的下人给您并这些回家的主子们送了些东西来吗？您虽地位不高，然依旧是姨太，对于新来的下人来说，也是让您日后好多照管他们啊。我想方五大概也是见别人说这事，他才送了东西来，虽说早已不是新来的下人，然一来碍于老爷那里，身为管家给各屋送些东西尽心也是应当的，二来您素日不与他计较，只是实在看不惯时，我会与他去说理去罢了，他虽看不惯，然也觉我们不曾把事闹大了便好吧，况您给府上下人赏东西时都没少过他的，他却不曾提及过这些事。他倒是什么事都好意思做得出来的，只要有利可图。府上的东西他也是常往家拿的，咱们也是见过几次，只说过他，他也便放下。我们只不过不与他一般计较罢了。况我们也不能这样啊。”
绿珠说：“他只做他的，我们也只是说说罢了，还能这样呢？只是你们恐怕要受欺凌不少了。”
欣儿忙说：“哪里，小姐您才委屈啊。我们替您受些委屈倒也是应该的。”
绿珠听后，点着头，看着欣儿说：“委屈你们了。”
她接着又吩咐欣儿说：“你只去芳华那里问问吧，瞧她那里可有余下的好一些的簪子，咱们这个未免也太旧了些，她那里若有，只借些来便是，最好是府上向来常领的样式，下个月咱们倒不如还她些新的呢。若没有，你再去丰收、从德那里问问便是。自然也最好是常领的样式。”
“这是谁在说我呢？”绿珠刚说完，只见从德进门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