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争不求名与利,身边只作尘与土。
盼郎早日回转意,此外还有何所属。
虽说小可与风儿见绿珠如此说,不知如何作答,然内心却是百般恐惧,也是满怀愧疚之情。
风儿先是吓得忙跪在那里,乞求道:“二少奶奶,奴婢实在是被逼无奈,还请二少奶奶饶恕奴婢这一回吧,求您不要告发我啊。”
“风儿,我早已给过你机会,希望你能够改过自新,然你执迷不悟,不肯透露你们阴谋的实情,如今你又让我如何饶恕你。”绿珠又说,“大夫已怀疑保胎药不妥,方才我还正欲吩咐欣儿去告诉老爷、夫人,可否叫厨房中人前来询问、对质,只恐怕你是在劫难逃了。”绿珠说着,面无任何表情。
风儿听到这里,人也早已软了半截,忙说:“我一切都是受小可姑娘指使,我实属无奈啊,二少奶奶。”
小可虽不知风儿如今还会将责任推于她身上,然如今内心也是多有愧疚,便随风儿如何说,并不阻止。
“你们的计谋之中并无他人?”在一旁的欣儿不忍问到。
“并无他人,还能有谁,只不过是小可姑娘一时看到二少奶奶与二少爷恩爱,心有不忿,逼着奴婢与她害二少奶奶罢了。”风儿忙答到。
“小可逼你,你便能应?你们之间又有何利害?还不快说。”绿珠看着风儿,向她问到。
风儿不语。“还不快快招来。”欣儿向风儿喊道。
“我……”风儿不知如何开口。
“我替她来说便是。”小可开口了,众人也便不说话,只等她来说。
“我原是和少江真心相爱的,这个相必也是无人不知了,然那时我进方府全要依靠少江掩护,不好直接进府,以免方家二老责怪少江。那时我与风儿也是少有来往,只因一次我在少江那里,风儿奉大少奶奶之名来给各屋送东西,让我看到了她无意中身上掉落的因对少江有爱慕之心而写的一首情诗,我本想向少江揭发她的不轨之心,让老爷、夫人惩罚她,然风儿发觉物件遗失又忙回来,见我发现,便对我苦苦哀求,我想府内多个自己人也好,日后更能方便与少江见面,也在府中有个眼线,便以此事为由,拉拢了风儿来,后少江弃我而去,你与少江在回音长廊恩爱之事也被我瞧见,便忙叫风儿帮我夺回少江之心,我只恐风儿日后疏远了我而不帮我进府,便应了风儿,在我事成之后,必让她作少江房中人。风儿见此,也便随我一起算计二少奶奶你了。”小可说道。
“二少奶奶,你休听她浑说,我并无妄自高攀之心,全是她对我逼迫而致。”风儿吓得忙解释道。
“瞧你那点出息,竟还不敢承认,那你为何能被我利用,况且这首诗仍在我这里,你还能如何狡辩。今日说明了倒好。”小可瞪着风儿,拿出了一张纸,显得有些不屑。
欣儿忙接过那张纸,递与绿珠手中。绿珠打开看时,便是一首字写得并不秀气却十分整齐的诗:
思怀之情传音信,
念念不忘长歌谣。
少年壮志多才俊,
江流不止爱涛涛。
绿珠心下想:这风儿一首诗竟用藏头之形式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得如此明白,虽不能绝对指控风儿的心思,然细看诗中却只有此含义了,便只等风儿自己来招,便问道:“这首诗可是你所写?可否需找人来指认字迹?而其中含义又是否表达了小可姑娘所说的其中含义?”
风儿见此状,也并不在隐瞒,只说:“二少奶奶,奴婢确实因才进府时偶然见到二少爷吟诵自己所作的《长歌谣》而被二少爷的气质风度所吸引,对二少爷有爱慕之心,然那诗只是我闲时胡乱写的,也是不敢递与二少爷的,更从未有过狂妄不轨之心啊,还请二少奶奶恕罪,如今,您与二少爷这般恩爱,我便更不敢有任何非分想法了,二少爷英年才俊,多少女子对他爱慕,还请二少奶奶恕罪,放过我们这些无名鼠辈吧?”
绿珠见如此说,想到自己对少江并无真情,心中却有些自嘲,况且因绿珠对少江并无真心,便也无醋意,而日后若无风儿帮忙,想必小可也是难以再入方家,然也并不打算对这事深追究。只想知道她那日坠胎之事与她们可否又关联。
绿珠正欲训斥风儿几句,也让小可死了算计绿珠的心并问与那日坠胎相关之事时,没想到小可竟恍然跪下。
小可说:“绿珠姑娘,我张小可虽说一度对你有妒忌之心,存心对你不好,然我对少江当真是真情真意,且我原本要对二少奶奶保胎药中下的药并不会要了你与腹中胎儿的性命,那药与胎儿无关,只是伤及脾胃,让你不好受罢了,药一停,调理一阵子便也会好的,只是那大夫一时大意,竟将药量用大了。况终致你难产之说,也只是我那日对你的威胁之语,并未打算要当真那样。而今我句句属实,我与风儿已无利害关系,你若不信只管问她便是。况且如今你是少江深爱的人,你腹中的孩子又是少江的亲生骨肉,我便更不忍心下此毒手了。”
绿珠见此,不知为何,若说小可担心绿珠追究她的责任,那如今绿珠并未深深追究不说,况如若真追究下去,也涉及方家与张家两家的诸多事宜,多有不便,若非打官司,小可也并不会受太多责罚,证据又并不充足,若真要打官司也当另论,谁打得赢更需另说。而无论如何说,小可跪在这里都实属大可不必啊。
绿珠便知坠胎之事或许真不是小可与风儿的事而致,然也不语,只还等小可说话。
小可便继续说道:“绿珠姑娘,我有一事求你,还请绿珠姑娘应允。”
绿珠听小可如此说,方才明白小可用意,只是不知所求何事,便说:“小可姑娘,你先起来,有话也不妨直说。”绿珠说着便拉小可起来。
小可起身,接着说道:“绿珠姑娘,后日我便要嫁入赵府了,终究是父命难违啊,虽说我不曾见过那赵家少爷,然见不见还不是一样,心里想着少江还能爱上谁呢,然无论怎样都是逃不过这场婚姻了。”
绿珠愣在那里,竟在心中为小可添了些许伤感,又想:莫不成小可要自己帮她拒婚,如若真是这样可如何是好,她可真是无能为力啊。
绿珠便说:“小可姑娘究竟有有何所托,如若我能做到,必当尽力而为,可否是要我日后为你家捎信?”
“绿珠姑娘误会了,我如若要捎信,自有下人去做,怎能劳驾绿珠姑娘呢?然我只是再次看到风儿这首情诗,触景生情,也仿汉代卓文君的数字诗,愚作了一首从一数到千万的诗,望你能替我送与少江。而如今也就只有绿珠姑娘你能帮我这个忙了,还望绿珠姑娘不计前嫌,将这首诗送与少江,以寄托我的思念之情,此后便再无遗憾。况我后日即将嫁入赵家,你只管去我家打听,绝无虚言,无论怎样我都无法再与少江和好,二少奶奶不必担心,还请二少奶奶成全我与少江这最后一回。”小可说着,拿出了那张纸,又落下泪来,又跪下狠狠地向绿珠磕了个头。
绿珠见此,也不禁落下泪来,忙拉小可再次起来,又接过小可姑娘手中的纸条,说道:“虽说小可姑娘你与我有过诸多不快之事,然你与少江也曾是真心相爱,我实在不忍再拒绝你这请求。只是你到赵家之后,还需事事小心,在别人家与自家不同,虽说你是住惯了侯门的,然毕竟那里原是外人家,也愿你能真正得那家少爷之心,真心恩爱,白头偕老,也还请忘了少江吧。”
绿珠说罢,只看着小可,心生怜悯之情。
“小可谢绿珠姑娘。”小可说着又鞠了一躬,又说,“方才我与风儿见少江出去才偷偷进来,以防有损少江声誉,现在想必少江也快回来了,我与风儿便告辞了。”小可说罢,便与风儿去了。
绿珠一时感叹小可的命运,也欲前去相送,然欣儿上前告诉绿珠,方才有人来报,大夫正在门外候着,绿珠也便只向小可二人笑笑,说了句:“还需多保重啊。”
绿珠边吩咐欣儿叫大夫进来,又看着小可与欣儿的背影,不觉伤感涌上心头,看着手上的那首诗:
一颗心儿单相思,
两方人儿谁更痴,
三年光阴叹短暂,
四季盼过泪眼湿,
五月槐花香何处,
六艺精通有谁知,
七夕孤寂冷清意,
八月中秋还影只,
九重枫叶红似火,
十分相思更相思,
百般无奈把郎怨,
千万来生无此诗。
绿珠看罢,感动不已,再次落下泪来,又心想:竟会有如此多的人爱着少江,却得不到他的爱,而自己如今能得到,心中却总有那段抹之不去的阴影,似乎倒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想着,不觉又冷笑一声,倒更有些自嘲的意思了。
绿珠正感叹着,见大夫进来,便忙将风儿与小可的两首诗收起来。又忙擦拭了眼泪,请大夫来为自己诊脉。
大夫为绿珠诊过脉后,方说:“二少奶奶身子已无大碍,如若觉得闷,大可出去走走,只是还要注意好生休息即可。”
绿珠命欣儿送走大夫后,见少江还未回来,竟真想到处走走了。然又不知该去向何处,看到那两首诗,触景生情,便念起了少清,然越是想念就越是要刻意回避。
绿珠忽又想起那日夫人来看她时,说起少清这几日有事外出,并不在家,故绿珠带了欣儿来至芳华处,欲说说闲话,打发时日。
绿珠虽不知坠胎究竟是何缘故,然看来当真是心中错怪了芳华,心中也很是愧疚,想去瞧瞧芳华,也再问问是否有那日真正害她之人的线索,然绿珠刚走近芳华屋子的门口时便见风儿跪在那里,正在被芳华训斥。
绿珠一时不解,只想:这风儿刚从她那儿认罪回来,竟被芳华如此训斥,不知究竟是何原由。便退后两步,侧耳听着。
“你竟背着我和大少爷,妄自去害二少奶奶,你胆子是着实不小啊,你当真是要气死我不是,我常日里待你如亲妹妹一般,如今你却做出如此不义之事,你是要陷害大少爷与我于不仁不义啊。”芳华素日一向随和,绿珠从未听见过芳华会有今日这般如此大的脾气。
“还请大少奶奶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风儿跪着,只管向芳华磕头。
“你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今日不惩罚你,必将引起后患,更不能表示你对二少奶奶的愧疚之情。你姑且随我到二少奶奶处认罪,再待我去禀报老爷、夫人,让他们做主如何处罚,我定会适时为你求情,代你受些处罚,况我也有管教不严之过,然该如何处置你却都要受着,之后你若改过自新,我才可再待你如过去一般。”说着,便要带风儿到绿珠处来。
绿珠见此,忙上前走了几步,走进屋来。见风儿跪在那里,也不过问,只向芳华先寒暄几句,芳华忙让绿珠坐了,又命丫鬟杏儿去倒茶水。
绿珠便才说:“风儿怎跪在这里?倒不如让她到了来,岂不好?”
芳华这才命风儿起来,吩咐着:“还不快去给二少奶奶倒茶。”
风儿见芳华如此说,便忙起身,径自去倒茶了。
“绿珠你来得正好,我正欲带了风儿去给你赔罪呢,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她的这些不轨行为全是我管教无方啊。”芳华满脸歉意地向绿珠说道。
其实若不是绿珠方才听到那一幕一幕,也许她会觉得芳华有些虚伪,然如今却完全变了,她看得出方才芳华不是演的,她知道芳华一切都是不知情,而她却险些误会了芳华。
“风儿犯得错,怎么能怪大嫂呢?她如何做,你又不知。快快忘了它便是,况且我腹中胎儿也不是因为她们的行径而失去的啊。”
绿珠扶着芳华的胳膊,接着又说:“这风儿犯了错,竟会来你这里主动承认,看来她已有悔过之心了,这事也便算了。”
“虽如此说,然还是险些害了绿珠你啊,况也并非她主动承认,只是常伺候少清与我丫头杏儿来告诉我,我这才知道。如今听你的便是,你说如何惩罚便如何。你若宽宏大量,那就必当由我来惩罚了。”芳华说道。
绿珠心想这杏儿是少清与芳华的下人,如何会知道自己屋中的事呢?然她并没有再怀疑芳华,一则看出芳华确实是与世无争,本本分分,又当真热情,二则如若和芳华有关,芳华也不会就这样将杏儿说出来。
绿珠也不多问,只说:“大嫂这又是何苦呢?算了,扣她一月月银便是。”绿珠说着,又忙转移了话头,“大哥这几日不在家,想必大嫂一个人也闷了吧。我今日来,就是想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的,快别提那些不快之事了。”
没想到绿珠一提到少清,芳华竟伤感起来,说:“虽说少清不在家是闷了些,然我也知道,他对我并非真心,只是他人品好,顾及我的面子,时常对我体贴些罢了,然却从没有平常夫妻那样恩爱过,在外他怕别人说,然他与别人不同的是,不是怕自己没面子,而是怕我受欺负。然他最多只当我是妹妹一般疼爱罢了,哪有过真心的夫妻之情呢?”
绿珠不知为何芳华竟突然说起这个,也许是闷得太久,无人诉说吧。绿珠缓了一下,又忙说:“大嫂又怎知大哥不是真心呢?不是真心会对你体贴?不是真心会处处顾及你的感受?大嫂快快不要多想了才是。”
“绿珠,你知道吗?有些事是能够用心感受出来的,是能够从一举一动间觉察到的,就像时常在你身边的人,你喜欢一些人及一些人喜欢你,你厌恶一些人及一些人与你势不两立一样,我知道,他不厌恶我,然也不喜欢我,只是与常人不同,不是只表面给外人看,而是真正关心罢了,至于爱,也许只有我对他的这一份吧。只是这些还不都是命中注定的,或许很多人都以为是我家里人为了攀附高枝才来找了方家说那婚姻之事的,可谁知,我家里人是给我找过几次亲事的,且不说两下是否中意,只是我一个有过婚约的人,谁还敢要我呢。我们家这才来找到了府上。”
绿珠听后也感叹着,又让芳华不要多想,也不知再说什么是好,只是为芳华伤心,然她听到少清,心中却又砰砰乱跳起来。
芳华又说:“其实我与少清也都知道,你与少江现在虽说在外人看来十分恩爱,然你对他并非真心。素日我并未提起过,然如今你我似乎又是苦命相连一般,又能说几句贴心话,我便也什么都说了。其实我与少清倒是常提起你与少江。”绿珠听说少清常提起自己,忙更加仔细得听着,芳华说,“我们都知你心中有委屈,对少江的过去大有不满,又觉得他的爱来得突然,莫名其妙,一时抹不去过去的阴影,难以接受,然他如今是爱你的,你便更需要快快走出阴影,重新学着爱上他。”
绿珠也不隐瞒,说:“既大嫂这般说,我便也不隐瞒了。你至少还有得可盼,而我呢?叫我如何重新爱他?他曾经的冷漠无情,视我如桌凳般,几日对我不闻不问,叫我如何忘记?他对感情的背叛、不专一以及莫名其妙,又让我如何接受?况且那过去的伤害已经伤我伤得太深了。”
绿珠说完苦笑了一下,然她心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少江爱她之前,在她最落寞的时候,有人给了她片刻的温暖。芳华便依然劝着绿珠。
后绿珠又与芳华探讨了那日坠胎之事的蹊跷,看是否会有其他原因,然并无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