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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重新活过

奥斯卡·布朗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就在他六十五岁生日那天,他把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一切都源于那本发黄的旧书,如果不是那本旧书他也许不会那样做,他在前一天清理阁楼时,发现了那本书。

那本书叫《神药配方》,名字听起来很奇怪。奥斯卡无意地翻着发黄的书页,突然,一个标题进入了他的眼帘:“你的生活会因为这个配方而发生奇迹般的变化。”在这个古怪的标题下面就是一个配方,奥斯卡看到这个配方,不禁有些惊讶。因为在任何一个食品室都能找到配方的配料。还有一条重要说明在配方的下面:“喝这个配方前,你必须摆脱让你讨厌的人或物。然后,你把所有的配料混合起来,拌匀后喝下去。接着奇迹就会发生,生活中你将得到应有的一切。”

这条说明是在开玩笑吧!奥斯卡想:假如你摆脱了让自己厌烦的人或物,还要这个配方干什么呢?但奥斯卡又想起来,他现在住的这栋房子,以前的房主据说被吊死了,好像是因为一个老太婆搞巫术。奥斯卡不断重复着那句话:“奇迹就会发生……”他也许不久后就会忘了这件事,但不幸的是,他第二天信步走进了公园。

生日那天他信步来到了公园。他已经很老了,今年都六十五岁了;坐在公园里,悲哀地看着一对对的恋人们,年轻的小伙子搂着姑娘的细腰在阳光下散步;他还不时地听到,姑娘在接吻前诱人的笑声。

他看着这些公园里的年轻姑娘,不禁想到自己的妻子,两者之间的对比让他再也无法容忍自己的妻子。

他的妻子娜丁总是穿着高领羽绸衣服。甚至晚上在他们的卧室里,她也穿得整整齐齐。睡前,她总是先披上一件长法兰绒睡衣,在这件衣服的遮盖下才会脱衣服。每天天亮前半小时,她总是准时醒来,并叫醒奥斯卡。然后,她便开始了长达一天的唠叨,她会指责人间的一切不平事,直到晚上九点睡觉,她才会停止唠叨。她把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关键是让他也要打扫。她还有一个特别的习惯,那就是经常清洁钥匙孔,奥斯卡觉得很沮丧,因为他觉得这一行为很有象征意义。

坐在公园的奥斯卡看着那些年轻的恋人,他想到自己的青春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不禁潸然泪下。他没有得到那些姑娘,但他原本应该得到的;年轻姑娘动情地拥抱,他也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年轻姑娘热烈地呻吟,他更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全是因为,在他二十五岁时,他为了金钱和娜丁结了婚。

他心中的熊熊欲火还在燃烧着,他气愤地从公园走回家。于是,他从楼梯上把自己的妻子推了下去。后来,警察说他的妻子死于意外。

他按照那本旧书上的配方调制好药水,一口喝下了那些药水,感觉有点咸。

药水喝下后,根本没有奇迹发生,不过,自己一下子多了很多钱是真的。

为了钱他才和娜丁结婚的,但婚后他发现,那笔钱娜丁看得很紧。娜丁除了日常的开销外,很少用钱,她很节俭。她把他辛勤工作四十年挣的钱,全都拿去存了起来。现在,那笔钱终于落到他的手中。

现在,他发现自己一下子竟然得到一百多万元。似乎这些钱是奥斯卡用一生的痛苦换来的。

奇迹就在这时开始了。

他的食欲,开始越来越好;他的头发,开始慢慢从灰白变成棕色;他的四肢,开始慢慢灵活起来;在眼科医生的劝说下,他戴的眼镜也摘掉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年轻了。

他有点迫不及待了,他的期望越来越高;但他耐心等待着,极力控制着自己;他的牙龈上长出了第三颗牙齿。

他终于知道,奇迹发生了——他在变年轻!

当然,人变年轻了也给他造成一个难题,那就是周围的人会怎么看他?解决这个问题,他还是有办法的。他在人们注意到他发生变化之前悄悄地离开了家乡,来到一个旅馆,距家乡足有五百英里,他在那里制订了一个计划,那个计划制订后,他就坚定不移地执行起来。

他和娜丁,一起过了四十年死板的生活。现在,他决定重新过这四十年,不过,这要等到他年轻到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回到二十五岁的时候,要跟一个傻头傻脑的漂亮金发女郎好好地玩玩儿,不管这个女郎是真对他好,还是喜欢他的钱。

他只有一个办法独占金发女郎,那就是跟她结婚;他觉得,如果你跟一个情妇结婚,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不是妻子这样的就行。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避免他每六个月年轻一岁的事被大家知道,如果大家知道了,将会对他很感兴趣。政府可能把他关起来,关进一栋周围拉着铁丝网的房子里。这样的话,除非金发女郎买一张票才能看到他,(那时的他估计会被当成科研对象,只能买票才能看到他)要不,他以后就不会再见到金发女郎了。还有一个问题,假如一个金发女郎知道在他们银婚纪念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一个小孩子,小得甚至需要她给他换尿布,那她不管有多傻,都不会跟他结婚的。

所以,每六个月奥斯卡就会搬一次家。同样地,他的财产也和他的人一样,从一个银行换到另一个银行。

在他住过的那些不同的房间里,他慢慢地从六十五岁退回到六十岁、五十五岁……他乐不可支地坐在那里,有时会喃喃自语地念叨:“假如我又回到二十五岁,我该做什么?”

快退回到三十岁时,他发现自己很难控制和姑娘们调情;当他由三十岁退回到二十多岁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响起:提前几年开始享受吧,这有什么关系呢!但奥斯卡·布朗不想破坏自己的原定计划,虽然他知道,坚定不移地按既定方针行事是很难做到的。

现在,他像个僧侣一样过着禁欲的生活,这是为了以后更好地享受。

终于,他的年龄退回到二十六岁半。他去了纽约的公园大道,在那里以最快的速度租了一套公寓,刚放下行李就冲向黄昏的曼哈顿。

今晚,他不用禁欲了。

现在大多数像二十六岁这样年纪的年轻人,他们渴望性快乐,他们以为只要爱对方就够了,这只能说明他们还不了解人性。但奥斯卡清楚地知道,不花钱的情人是不会长久的,因为他对人性研究了六十五年。

所以,奥斯卡在那儿六个月里一直在花钱。他把钱花在精美的食品和昂贵的酒水上,花在夜总会和歌舞厅里,花在为那些棕发女郎买昂贵的衣服上。他二十五岁生日马上就要到了,所以他找了个棕发女郎只是为了演习一下。

在远足者夜总会,他终于找到一个令他心仪的金发女郎,她叫格罗丽亚,是这家夜总会的脱衣女郎。她看到他的钱包后立刻爱上了他。

她家比较穷。父亲是个酒鬼,她母亲虽然有许多情人,但也只是为别人洗洗衣服。此外,她还有不少兄弟姐妹。她家乡小镇里的体面人,都瞧不起她。

“我有一个梦想,我要过好日子。”她说。所以她来到了纽约。

“我想过更好的生活!”到了纽约一段时间后她说。

奥斯卡注意到她的确找到了她想要的生活,她和一些有钱的男人一起吃喝玩乐,参加疯狂的舞会,醉生梦死。

格罗丽亚很会讨男人欢心,所以在奥斯卡二十五岁生日那一天,他们两个结婚了。

他在婚后的第二天早晨大吃一惊。

格罗丽亚金色的头发,已经被她恢复成原来的棕色。“现在,我也是个体面的人!”她兴奋地叫道。从她的嫁妆箱里,她拿出许多难看、劣质的衣服;她规定:不许在家里喝烈酒,晚上九点睡觉;她检查了他的账簿并宣布,从现在起钱由她来管。

她还对他说:“我知道你很有钱,但你不能浪费你的生命;所以,你应该找个好工作,努力干下去。”

他向她提出离婚。她说你最好别想这事,离婚是不体面的。再说,你有离婚的理由吗?现在,她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女孩了。

从奥斯卡跟她结婚那天起,他像常人一样又开始变老了。

那个配方和它承诺的一样给了他应得的东西。

他跟格罗丽亚,又过了一次和以前一样的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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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跃辉, 1984年生,云南保山施甸县人,复旦大学首届文学写作专业小说方向研究生毕业,师从作家王安忆。在《人民文学》《大家》《花城》《中国作家》《青年文学》《上海文学》《长城》等文学期刊发表中国短篇小说。获得2009年度“中环”杯《上海文学》短篇小说新人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