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时,汤姆一直很欣喜。波莉姨妈很纳闷儿地想这孩子怎么回事。虽然因为拿土块砸希德的事,他挨了一顿骂,但毫不影响他的心情。他在姨妈眼皮底下偷糖吃,结果被姨妈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梨疙瘩。他委屈地说:
“姨妈,希德偷糖吃时,您怎么不打他呀?”
“噢,人家希德可不像你这么调皮。要不是我看得紧,糖早被你吃完了。”
一会儿,姨妈进了厨房;希德因为得到了公允,高兴坏了,为了气气汤姆,希德伸手去拿糖罐,可是,手一滑,糖罐子掉到地上,碎了。汤姆在心里笑坏了。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心里暗想现在还是保持沉默为好,等他姨妈进来,问起时,再说。他脑子里幻想着模范儿希德被罚,不由得想笑出来,但还是努力忍住了。当波莉姨妈走进来,愤怒地望着地上破碎的罐子,一切似乎在汤姆地意料之内,他暗自想:“这下有好戏看了!”可是,突然汤姆的屁股一阵痛,波莉姨妈的手掌却落在了自己的屁股上,汤姆喊叫起来:
“是希德打碎的糖罐,你凭什么打我啊?”
波莉姨妈愣住了,汤姆指望她会讲些好话哄他。可是,她开口只说了这么几句:
“这两下子也没打屈你。刚才,我不在的时候,说不定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但是呢,波莉姨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内疚的,可是又不能认错,如果认错的话,那就震慑不到调皮的汤姆了。波莉姨妈心里很乱,假装忙这忙那的。而汤姆坐在角落里生闷气,心里越想越难受。他也知道,姨妈心里很内疚,希望自己能够谅解她,可他不肯就此白挨一顿揍。波莉姨妈眼含泪光偷偷地瞄着坐在角落的汤姆,虽然汤姆察觉到了她的这一举动,但是他假装没有看到,头也不抬。他想象着,自己病得快要死了,姨妈在他身旁恳求他讲一两句饶恕她的话,他转过脸,不肯原谅。那时姨妈会有怎样的表情呢?他又想象着,自己掉进河里,被人救起时已经死了,姨妈肯定会后悔死了,伤心地扑到自己身上,嘴里不住地祈求上帝把孩子还给她,并保证将永远、永远不再虐待自己了!但是,他却僵硬地躺在那里,浑身冰凉,脸色惨白—自己的苦难终于到头了。他越想越伤心。最后,嗓子哽咽了,眼泪也模糊了双眼,只要眼睛一眨,泪水就会流出来。在自己编织的悲伤中,汤姆的心灵获得了莫大的安慰,任何一丁点的愉悦,都会打搅到他此时的心境。他认为此时的心境非常圣洁,不该遭到玷污。所以,当表姐玛丽手舞足蹈地跑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答理她。玛丽到乡下待了一星期,对她来说仿佛待了一年一般,现在回到自己的家,她简直高兴坏了。当她唱着欢快的歌,带着欢乐进门时,汤姆站起身,带着自己的郁闷,从另一扇门走了出去。
他避开平常孩子们经常玩耍的地方,走到寂静的河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忧伤中。河里的一条木筏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坐在木筏的最外边上,凝视着流淌的河水,巴不得一下子不知不觉地淹死过去。接着,他又想起了他的花儿,他把花儿拿出来,花儿已经褶皱的不成样子了。他在想她会不会同情他,会为他哭吗?会给个拥抱安慰他吗?还是,她会像这个冷漠的世界一样,掉头不管呢?他想象着,一种又苦又甜的感觉涌上心头。于是,这种想象一遍又一遍地涌现在他的心头,变换着故事的情节,直到不想再想为止。最后,他站起身,在夜色中离去。
九点半到十点左右,大街上没有一个人,汤姆来到新女神的住处。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听到。透过二楼窗户的帘子,可以看到昏暗的烛光。他那圣洁的人儿在那儿吗?他翻过栅栏,蹑手蹑脚地穿过草地,走到窗户下面。他抬着头深情地望着窗子,看了很久。然后他躺在了地上,捧着那朵已经枯萎的花,放在胸前。他宁愿就这样死去—死神降临,他身上没有一丝遮盖,没有亲友的送行,也没有牧师的祷告。她在早晨推开窗户向外看时,一定会看见他的。噢!她会不会为自己的死亡而哭泣呢?会不会为夭折的年轻生命而叹息呢?
突然,窗帘被卷起来,一个女仆刺耳的说话声打破了这圣洁的寂静,一盆水泼了下来, 把这位殉情者浇了个湿透!
这位被水猛浇了一下的英雄喷了喷鼻子,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缓了缓气。随后,只见有个什么东西“嗖”地一声在空中划过,接下来就听到一阵打碎玻璃的声音,漫骂声四起。之后,只见一个模糊的小人影翻过篱笆,飞快地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回到家,汤姆脱光衣服上床睡觉,借着烛光检查他透湿的衣服,此时,希德醒了,看到汤姆眼睛里的那股杀机,马上打消了原本想指桑骂槐地嘲弄汤姆一番的想法,保持了沉默。
汤姆没有做祷告便睡了,这又被希德记下一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