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把车停在路旁,这条路在斜坡脚下。这是一片地势稍微倾斜的住宅区,里面有宽敞而昂贵的草坪。前面是一条和车道平行铺设的大石板路,他注意到有些需要修补的小洞出现在石板上。他来到一栋楼前,屋旁的车库里有辆汽车正露着半截身子,那是一部新式的凯迪牌汽车。车后面的挡泥板已被撞裂,裂痕上锈迹斑斑,这说明车在被撞后,很长时间内都没有修理。楼前的草坪虽然乍看起来不错,细看一下,还需要更细致的修剪。一把旧的羽毛球拍躺在草坪上,胶布粘贴着球拍上裂开的框。从这些可以看出,丹福尔一家的生活应该比较拮据吧!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一位身穿比基尼泳装的太太为杰克开了门,她就是丹福尔太太,头上半裹着一条色泽好看的大手帕,她用温和而高雅的声音,对眼前这位身穿西装的陌生来客说:“您好,请问您找谁?”杰克从她的话中听出她的疑惑。
杰克随即作了自我介绍。
丹福尔太太给了他一个愉快的微笑,略显不安的双眼瞅了一下他的双手道:“这么说,你是来送支票的?”
“夫人,对不起,我不是。”
“是啊!当然不是。”她咬了咬嘴唇,就像在惩罚自己。
“发生抢劫案后,获得赔偿不会这么快。”
他似乎看出她那思想活动很激烈的头脑。她的目光停在了他的口袋上,露出有些惊恐的神色,但她的声音仍显得很愉快:“你们不会是已经追回被劫的珠宝了吧?”
“夫人,对不起,我们没有追回珠宝。”
她的神经松弛下来,随后又惊慌,两种情绪最后交织混合在那张纯真的脸上。她问:“可是,我不懂,那你到这儿来有什么事?”
“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和丹福尔先生谈一谈?您先生在家吗?”
“可以啊!请您跟我来吧。”
她领着他穿过屋子,来到后院的游泳池边。在走路的时候,杰克瞟到餐厅里一个短茶几上有一叠账单在,最上面的一份盖着红色印章,上面有四个刺眼的字——逾期未纳。如果说他先前还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丹福尔夫妇,那他现在该知道了。他们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由于贪婪的本性,那仅仅是为了生存。
“丹尼!”丹福尔太太喊道。
杰克起初并没有听见丹福尔太太在和谁说话。丹福尔先生正在游泳池,他穿着短裤。听到妻子喊他,他爬出泳池,擦净手后进了院子,握了握杰克的手。随后,看了一眼杰克递过去的名片,满脸的微笑立时就不见了,被一脸的不安所取代。
“保险调查员?我们上次被抢劫的案子由你来调查?”
“不错,我们可以谈谈,关于你们申请赔偿的事。”
“好的,当然可以,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先坐下来,这样更舒服些。来,坐在这里吧,想要喝点儿什么?啤酒可以吗?”
“好,谢谢。”
“我去拿,丹尼。”丹福尔太太对他丈夫说。
丹福尔太太临走之前投给丈夫一个警告的眼色,这当然没有逃过杰克的眼睛,丹福尔先生对他的太太点点头。杰克面带微笑,先和丹福尔先生谈起现在的交通状况和周末的天气。
丹福尔太太端着一个盛有啤酒和玻璃杯的托盘来了,她把啤酒放在一个打有遮阳伞的桌子上。
“现在,我们说说关于我们申请赔偿的事,没有什么问题吧?”丹福尔先生问道。
杰克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剪报对他们说:“这份东西是一位匿名者寄给我们的,是本地的邮戳,信封上没有留下指纹。”
杰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看着丹福尔夫妇在阅读完这份报告后有什么反应。
剪报的内容杰克记得很清楚。两位蒙面大盗手持枪械,强行闯入了丹福尔夫妇的住宅。那时只有丹福尔太太一人在家,他们逼迫她,让她打开保险箱,把里面的珠宝首饰拿给他们。这一部分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这事已经过去了。被抢劫的珠宝清单上出现了问题!他知道,当丹福尔夫妇看到“翡翠项链”四字时,他们会有一些反应的,尤其是他们读到匿名者在剪报旁边加的几个字时,脸色更不会好看,那几个字是“这是骗人的”。
丹福尔先生满脸通红,而丹福尔太太脸色惨白,他们一起看到末尾。随后,丹福尔先生无奈地耸了耸肩,将剪报递还给杰克说:“关于这件事,你要我们讲什么呢?”
“有人说你在欺骗保险公司?先等一下,在你回答我之前,我先说明一点。我代表公司真诚地和你们讲,当公司接到你们的赔偿申请时,在准备对你们作出赔偿之前,我们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调查这次抢劫是不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你们也知道,这种事经常发生。有些人经常自己抢自己,虽然令人惊讶,但很合理。当然,对于你们的这个案子,我们没有任何怀疑。”
“谢谢!”丹福尔先生说,他虽然用力地吞了吞口水,但声音听起来依然很干燥。
杰克皱了皱眉头道:“现在,我们知道有过这样两个人,当然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更不知道躲在哪儿,因为他们太狡猾了,但我们非常熟悉他们的做法,他们并不是第一次作案。为什么他们要寄这张剪报给我们,这让我们迷惑不解。”
“你说是一位匿名者寄来的这份剪报,那么你怎么证实是他们寄的?要我来说,这是一个无聊透顶的人,估计他有没事找事做的习惯。像这样的犯罪案对那些无聊的人很有吸引力,就像鱼吸引猫一样。”
“也有这种事,不过我们看看剪报中的语气,我们先假设这份剪报就是歹徒寄来的,这样事情看起来更合理一些。当然,假如真是歹徒寄来的话,事情就很有趣了。假如不是那样,他们为什么会那样说?既然是匿名的,他们就不会隐瞒他们所犯的罪,如果让我逮到那个写剪报的人,就算翡翠项链不是赃物,我也要判他同样的刑。”杰克眯着眼睛看看丹福尔夫妇接着道,“在你们赔偿申请的时候,怎么会有一位无聊透顶的人要加害你们,和你们开这样的玩笑呢?”
“无聊透顶不就是理由吗?”
杰克叹了口气:“凭我多年的工作经验,让我就另一个观点说明一下。我发现有一些人——生意不景气的人、在股市运气不佳的人、开支日益增加的人、家里有人患病的人,或者就是贪婪的人,经常想向我们的公司捞回大部分的损失。总的来说,大部分人都是比较诚实的。他们急于报案,在慌乱之中,往往会出现误差。比如,有时可能多报一些。虽然事后他们知道了有些报失的东西,实际上根本没有丢,但他们由于好面子,羞于承认他们在慌乱中所犯的错误。
“其实我的一部分任务就是给这样的人改正错误的机会,我会警告人们谎报和错报不改就是犯罪;但我同时也向他们保证,一些无心的错,在正式申请赔偿之前,如果能把多报的改回来,不算犯罪。
“假如迟迟不改的话,我们会作出这样的判定:他们这应该是在处心积虑,故意欺骗我们。我没有要吓唬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公事公办。”
“当然,我们了解。”丹福尔道。
“好,那么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就只剩一个问题,请问二位,是否想修改被劫物品的清单?”
丹福尔夫妇对望了一眼,丈夫随后将椅子向后推,站起来,挽起妻子的手臂,凄然地看着杰克。
“我和妻子商量一下,好不好?”
“可以。”
杰克善解人意地朝他们反方向走去,丹福尔夫妇默默走过后院。不过当他举起酒杯喝啤酒时,他依然可以在杯子上看出两个人古怪的脸色。
丹福尔夫妇回到了桌边,丹福尔先生努力地做了一个奇怪的微笑,看得出来,他现在笑不出来。他说:“我想是的,被劫物品清单,我们需要改正它。案发当晚,我在城里过夜,一碰上办公室工作需要加班的时候,我就会在城里过夜。那天早上,我走的时候把翡翠项链带出去了,想找珠宝商多镶几颗钻石上去,在结婚纪念日那天给我妻子一个惊喜。”
“晚上,我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告诉我家里遭到抢劫。我当时很关心她有没有受到伤害,她被两个歹徒逼迫打开保险箱,所幸,她没有受到伤害。在电话里,我忘记告诉她,那个翡翠项链在我身上。这样直到我发现她将项链列入被劫物品清单时,她已把失物清单开给了警方,而且见了报,我想改正,但那时已经晚了。”
我问道:“项链现在在哪儿?”
丹福尔先生的目光闪烁不定:“它还在我的公文包里,我还没有送到珠宝商那儿。”他的脸涨得通红。
杰克点点头说道:“我想还是放回保险箱吧。我说过,没有关系,你在这时候改正我们很支持。”说完,起身向他们告辞。
丹福尔夫妇目送着杰克离去。
杰克回头望了一眼他们,对他们挥了挥手,然后驾车离开。
杰克在一个电话亭边停了车,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当电话那边出现声音时,他说:“伙计,我让他们讲真话了,和我们猜的一样,项链还在他们那儿。他们说是由于疏忽,不过依我来看,丹福尔先生那天很可能装着项链到城里准备出售或典当,但没找到合适的买主。他只能在城里过了一夜,打算第二天再到当铺或珠宝店碰碰运气,所以当他妻子告诉他,家里被抢劫的消息时,对他们来说,这是个意外惊喜,因此他们决定把翡翠项链多报上去。”
停了一下,他对着话筒微笑着道:“这件事害得我们互相猜忌,也让我很生气。当报纸上刊登了物品被劫清单时,我们就开始互相猜疑、互相埋怨。我在想,我们两个一起去抢劫,回来你为什么不把翡翠项链拿出来,你也是这样想的吧!伙计,那个项链我又让他放到保险箱里了,我们什么时候准备好,再去把它抢来。我随时可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