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风的恶意作弄么?在尘埃降临水面的一瞬间,又将它轻轻的带走,不舍么?却又如何?或许这样也是最好,仍旧宁静,仍旧清澈。
震动,又一次的划破了安详的书页。
我拿起了Mobile,依然是令狐滨低低的声音,他说,我说过了,只要一点时间,我请你吃饭。
我的无奈,透出些不悦:“可是,我明天下午要考试。”
然而他说,不要紧。
是了,我的考试,对于他,的确是不要紧。
僵持在那里,我只能说对不起,我挂上了电话,有些发愣。
戴卫在旁边,漫不经心的,问:“你朋友呀?不能关机吗?”仿佛怕透露了某些关切,他加上一句:“是图书馆。”
我摇摇头,已是第五遍,能说得都已说遍,他的态度依然坚决。他说今天对他很重要,只是我想对自己重要的事情对他人未必重要,正比如我的考试。从微笑着婉约下次,到如今无可应答。我,心神憔悴,实在不是一个长袖善舞的女子。
第六次的电话,如期的响起来。他的音调,有着不容置喙的果断。他说,Annie,你下来,我在图书馆的门口。
我皱皱眉,尚未开口,电话已经挂断。我望着戴卫,说,他来了。戴卫依旧是笑,笑的目光真挚,他说,好啊,那你去吧,我也去吃点东西,一起下去?
顺手的,他拿起乌龙茶,笑吟吟,走出阅览室外。
一楼的大厅,戴卫和我道别,我走向门口。回头,却发现他坐在大厅的座位上,喝着水,对我挥手。
图书馆的门外,令狐滨有着带着怒的傲慢。他只对我说,走吧。
我微微地侧身,我看到图书馆内,那一个喝水的侧影,我的心,忽而的宁静起来,我说,不,我真的不能。
我看到他的脸慢慢的开始扭曲,他指着窗内对我说:“是他,是吗?”
我睁大了眼,我摇头,但是依旧的执拗,执拗的我就这样的站在他的面前。
他愤然的,冲进图书馆,警卫,也未曾拦。我看到玻璃窗内,他对戴卫说着什么,戴卫笑着,点头,然后我看到他转身,走开。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你明白的,我不想,也不愿,而你,却这样的笑着离开。是失落么?我都不知曾经期待过什么?我微微的叹息,然后看到眼前依然有了令狐滨带着怒的脸。
他说:“好的,他走了。我跟他说了,你要同我去吃饭。”
我往后退几步,靠着冰凉的玻璃门,我摇头,我说:“我要去自习。”
沉默,我看到他的五官慢慢地有些错位,他走近我,说:“Annie,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有很多朋友在等我,我说过了要带你去见他们,那么大的风,我从清华一直逆风骑到了这里,就是为了亲自来接你。你,给我个面子。”他把手,摊在我的面前。
你的生日,却不是我的。你的朋友,却也不是我的。我心里想着,闪过的,是队列、栈还有串,中间闪烁的是戴卫漫不经心微笑的脸。我将游离的目光,投向天边,我摇头,我只是沉默的摇头。
来不及将游离的目光收回,我看到一张狰狞的脸,占据了我视线的全部。脸上,有火辣辣的疼痛,我在惊恐中,用右手捂住我的脸颊,我看到警卫将那张狰狞的脸,带离了我的视线。而他的声音,却还在耳边盘旋,他说:“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和朋友打了五千元的赌。”
我从不曾以为我是谁,我只是等待着明天考试的Annie。我不想让泪水和指印让我的脸看起来那么可笑,当警卫询问我的时候,我一言不发的,往图书馆里跑,我跑进了洗手间。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我看到自己第一次哭得那么陌生。右边的脸颊有红色的肿,脸是不对称的,泪是弯弯曲曲,眼,有些肿,这一切荒诞的有些缥缈。然而脸上,是没有悲伤的,大约泪水只是肌肤的条件反射,原来泪水,不仅仅能够给心灵抚慰,也是肉体,最好的镇痛剂。
我在镜子前,一直的流泪。我知道往来的同学,也只会多看我一眼,一眼而已,无所谓。然后,我洗脸,看看包里,却没有眼影,遮不掉眼边的一点淤青。但也只是些微的,我想,不要紧。
深深呼吸,走出洗手间。
我看到对面的座位上,戴卫依旧在那里喝着乌龙茶。惊,抑或有些怒?我不知道他是否是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如果他只是看客,那我也就没有理由在他面前出丑。
几乎是笑着的,我跟他招呼,戴卫。
他懒洋洋的抬眼,只是一闪,他的眼有了从未见过的严厉,他问我:“你的眼边,怎么回事?”
“刚才,被他打了。”我很小声地说,尽量的平静,然而泪水,却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掉了。是委屈或者是责怪。我不想在他面前流泪,我转身,往回跑。
他追上来,拉住我的臂,他对我说,我们出去走走。是低声的温柔。
我点点头。
4 未名湖畔的表白
走出门外,初夏的傍晚,天空,还有一点点的蓝。我不容分说的从他的手里,夺过了乌龙茶,大口大口的,喝下我的悲伤。
他在不经意中,将手,搭上了我的肩,很快的,又移开,他说:“对不起。”
却有什么对不起呢?我冷笑。
“他刚才说,约了你去吃饭。我看他态度很gentle(温和),于是我去外面吃了点东西。”他走在我的身边,低声的辩解,然后他问我,“你饿了吗?”
我摇摇头。
走,沉默,沉默,走。一直到了未名湖边。
过了一体和石桥,转弯处,层层的,是青石。
一路走来,一路无语,心也已经慢慢平静,夕阳已逝,华灯未上,未名湖边,是一片的暗色。
有流萤,仿佛飘渺的灯。是披着轻纱的女子点了灯,在夜里飘过,寻她的爱人。一闪一灭间,便是轻柔的期盼:到何时我才能,拥有一个知心的人,让我爱让我疼,为我擦干多年的泪痕。寂寞的萤,有着洞明的智慧。
戴卫指着青石说,坐一会儿?
也有些野趣,找一条方石,靠近了湖边,他说,今天的湖面,很平静。
我说,是。
又是沉默,我望着沉寂的湖面,有一点的寒意穿过了衣,直袭入心,日日的笑靥是虚弱的装饰,在这里,在这泪尽的一瞬间,疲惫的寂寞如潮水般席卷全身。我看不见湖中我的倒影,大约苍白平淡,一如默默无语的青石。
沉静的,大约只有呼吸的声音。
戴卫忽然对我说了一句话,我不曾听清,我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眼里,一片的淡蓝,弥漫开来,是温柔无边。他对我,郑重的说,我爱你。
在这一瞬间,心中千回百转,是惊是喜是怨,我忽而的,哭出声来。一直,只是默默地流泪,而这时,我哭出了声,有些淋漓的酣畅。
戴卫拥我入怀,他用手抚我的颊,他说:“刚才,我看到你的一刹那,感觉真的很心疼。”
我在泪水中缓缓地展开了笑颜,有一种疲惫的安宁。
他望着我问:“我可以吻你吗?”
我垂目,点头。
他俯下身,亲我的眼帘,我感觉那一点的淤青,在颤抖的唇间,慢慢地消散开,绽放成温柔的莲。
戴卫送我回宿舍,已经过了十一点。
桃子掀开帘子,在应急灯下对我说:“刚才有一个男生不停的给我们宿舍打电话,说对不起。怎么回事呀?”
我微笑地说:“没事,不要紧。”
正在这个时间,电话铃,又响起来,桃子对我说:“大约还是他吧。”
我迟疑了一下,依旧拿起了电话。
“你出什么事了?我好朋友刚才在图书馆,他给我打了电话,我,我就赶紧打你的手机,却说已经关机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那一端,急急的,是秦杲。
我拿起Mobile看,发现,大概是没电了,已经自动关了机。我很平静的回答他:“没事的。真的。”
“请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在黑色中,秦杲的声音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严峻,我不曾看到他,但是,他的怜惜是那样迅速得穿越跌宕的时空,带给我宁静。
“林逸昕,清华的。”我用着尽量轻描淡写的语气,跟他说。
“什么院系?”他在那边依然是那样严厉的口吻。
“我不知道。”
其实我知道,只是,我不想提起,我怕秦杲会做什么,我怕秦杲会受到伤害,和他争斗,凭了什么呢?这般横行的背后,必然有着无尽的骄纵,那么,我们用什么和人家比呢?我叹一口气,我只想让此事就此宁静,情愿将这沙砾用肌肤轻轻包裹,用鲜血给它滋润的色泽,只愿一切风平浪静。
“好的,我记下了。我会记得的。”秦杲在那一端平静,而庄重。
“秦杲,算了吧。我真的没事。”我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我说,“听到你的声音我真开心……”
依然是委屈,委屈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可是,我轻咬着下唇,不能的,我要平静,我对秦杲说:“他的爷爷在军委。”
“靠!军委,军委又怎么样!”秦杲在那边大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这小子是谁了!妈的,老子就是跟他打过架,上次打星际的时候打出过过节,我叫他来单挑,他居然带勤务员!妈的,不是个男人!”
“大四?”我问道,大约只有大四的颓人才可能像秦杲一样在计算机前孜孜不倦地游戏。
“是的。”
“那就是了。秦杲,真的,他也要毕业了,我希望,这件事,就此了结。”我轻声的说。
“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秦杲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放低了,是很温柔的安慰,他对我说,“Annie,何况我现在是在上海呢。Annie,我想在上海工作,你以后,要注意一些。遇到事情,要多想想,知道吗?多想想。”
我有些承担不起那样的温情,那种兄长般的倚重,让我对他要离开的事实难以接受。我的心隐隐的开始痛,我在电话这端,又是止不住的泪流。
从此,没有了秦杲。
那么,戴卫呢?我在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张浮雕般鲜明的脸,只是我依然清楚地知道,他不可能取代秦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