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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放假了,海生骑车带上海玉,刘影自己骑一辆车,他们一块儿回家。看妹妹与刘影的脸色不大对劲,海生心里惶惶不安,恐怕路上要有责难。从小她们俩就好得一个人似的,每次吵架都是她们俩一伙。

妹妹坐在车子后面终于发难了。

“哥,你是不是‘陈世美’?”

海生不回答。

海玉又接着说:“你就出去半年,心就变了,把我们给忘了,信也不回。”

海生听妹妹说起回信的事便插了一句:“快放假了,我就没写回信。反正,马上就回来了。”“那平时怎么也不多写两封?”“不是怕影响你们学习!”“那个女的是谁?”“你们不是已认识了吗?”“是什么关系?”“同学,老乡,还能是什么?”“你不说,我们也看出来了。”刘影一直没有说话,妹妹也不说了。大家静静地各自想心事。走过那条小溪时,妹妹从车上跳了下来,抓住车的后坐,喊:“下来!”海生本想骑快点儿,不在这儿停留,没想到妹妹还真厉害,自己先跳了下

来。他们每次回家路过这条小溪的时候,总要下车玩上半天才回家。今天走到这儿却恨不得长上翅膀飞过去。

小溪上已经结满了冰,小鱼也看不见了。海生走在冰面上,时不时地溜一下,冰薄的地方吱吱地响。一不小心,海生滑了个仰面朝天。海玉、刘影走在岸上,脸拉得老长,他这一跤倒把她们逗乐了。海生刚爬起来,一个趔趄又倒了。海玉跑过去把哥哥压住,一边招呼刘影:“快过来,我抓住他,你来揍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拳头在海生背上捶着,“陈世美,陈世美……”

刘影慢慢地走过来,拉起海玉,“别闹了,饶了他吧。”

海生赶忙爬起来。

“饶了他,为什么?”

“算了。”

“算了?你总是对他太好。你不教训教训他,他以后就不知道我们的厉害。”

他们来到岸上,在一块干草地上坐下。

“哥,你知道吗,刘影这次考试都让你给搞砸了。”

“是啊?”海生回过头来,关心地看着刘影。

刘影的眼睛里含着眼泪。

一路上,她多想哭一场呀!她心里的人怎么会变了心?不,她不相信这是真的,这只是一场游戏,海生还是喜欢她的。她要把海生夺回来。可怎么夺呢?还没有考上大学,而那个女的不仅上了大学,还离得近。她心里想:“我必须考上大学,我有自信比那个女的漂亮。”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痛苦也就渐渐减少了。

这就算少女的初恋吧,却是那么残酷。这对她一生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海生的心里像是丢掉了一件什么珍贵的东西似的。他的心,被刘影的眼泪感动了。他回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一幕幕像是翻开了多年的日记,那里珍藏着许多美好的东西,哪一件也舍不得丢掉。

回到家里,已是傍晚。看到娘和姥爷那带着笑容的脸庞,海生这才觉得自己真的回家了。每天都紧张着的心,开始放松下来。一切都可以不想了,也不用去做了。

回家了,回家了!

娘和姥爷早把过年的一切准备好了,还为他们买了过年的鞭炮。

晚上,一家四口坐在火炉旁,开始闲聊外面的趣事、家里的琐事。一家人又说又笑,整个屋子充满了融融的暖意。

娘突然问了海生一个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问题:“海生,我与你姥爷到城里找你,你会认我们吗?”

“娘,你怎么了?”海生觉得娘问得好奇怪。

“故城村儿里有个姓方的孩子,叫什么来着,也在上师范,上回他爹娘看他去……”

“他叫方应杰,我认识,他怎么了?还是我领着老人找到他的呢。”

“你认得他,你以后可千万别跟他交朋友,得离他远着点儿。”

“娘,你快说,他怎么了?”

“他娘大老远的……哎呀!还是让你姥爷说吧。”

“姥爷,你说。”

“还是让你娘说吧!”

“娘你就说吧!谁说还不一样。”

娘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容来,笑得非常勉强。又停了一会慢慢说道,“他娘大老远的去看他,你猜他对他娘说什么?对他娘说:‘娘,你跟别人可别说是我娘,你们就说是我的亲戚。’”

娘不再说话。

海生心里像刀扎一样。方应杰怎么是这种人!还是我带老人找得他。他仿佛又看到了老人那慈祥的面容,老人心里怎么能承受住儿子的这种侮辱?天理呢?可他们的儿子却还活得挺潇洒,谁知这种潇洒的背后却隐藏着那么多虚伪。常言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这算什么?

海生看到娘用一种异祥的目光在看着他,仿佛他就是那个不孝的方应杰。娘的眼光里含着许多想说给儿子的话,却又没说。海生看着娘,心里像是受到一记记的重击,胸口一股股热流涌聚。“我该说什么来安慰娘呢?”此时此刻,海生觉得用什么话都不能安慰娘那颗仿佛早被伤害了的心,好像方应杰就是他,纵然有百张口也难说清。

“娘,哥哥可不是那种人。”还是妹妹为海生解了围,“你们不用担心,放心吧。”

海生也赶忙接着说:“娘,你们放心。像方应杰那样的人,全中国估计也就那么一个。”

大家谈完方应杰,又说起了自家的地。娘夸海生能为家里办事了。海生把跟王明山、刘之新交往的事儿说给娘听。娘挺高兴,还让海生有空叫他们来家玩。

“哥,外面好像下雪了。”海玉趴在窗户上从缝里向外看。

“是啊?出去看看。”海生也来了精神。

兄妹俩一前一后地跑到院子里。可不是?周围已白茫茫一片。海生仰头朝天上望去,想看看飞舞的雪花,却被雪花打得睁不开眼睛。夜空中不时传来年炮的爆炸声,即使大雪也掩不住人们过年的兴奋。炮声从年根儿一直到出正月,时时都能听到,有炮声才叫过年。

“你们俩疯了?在大雪地里不怕感冒吗?快进来。”屋里,娘在喊他们回去。

进到屋里,海生突然来了灵感。

“妹妹,咱们该写副对子贴。”

“好呀!我去找红纸。”

“别着急,咱们先把词想好再找。”

“你想写什么?”

“恰逢下雪听雷声。”

“下雪听雷声,你没病吧?”

正在此时,外面一声炮响。

“妹妹,你听,那不正是雷声吗?有了:雨过天空飘彩练,雪来大地绽响雷。”

“不错!写个什么横批呢?”

“横批吗?我想想,你也想想。”

“百花齐放,不行。”

“国泰民安,也不行。”

“哥,春花秋月。”

“好,就是它了!”

早晨起床,天已放晴。一夜的大雪足有半尺深,海生先叫醒妹妹,然后跳进院子的雪地里,雪已快深到膝盖。海生环顾熟悉的家院,每一件东西都像是朝着他微笑:厚厚的石板桌立于院子中央;地上的农具躺在墙根下,只能看出个轮廓;铁锹上挂着雪,静静地斜靠在墙上;家雀在锅头上飞来蹦去,唧唧喳喳;那两棵高大的杨树,挺拔在外院两侧,树枝上挂满了雪。天空中没有一丝风,一声炮响,炸醒了这一切寂静。邻居家的小孩在放炮了。树枝上的雪被震得纷纷下落。

海生想在院子里走出一串脚印,怎奈雪太深,走完了却一点儿也认不出是自己的。小妹也在旁边走了一串,走得更歪歪扭扭。她裤腿粘满了雪,一身狼狈,一边还跺着脚,抖雪。

早起的人家,已在房上扫雪。铁器与房顶的撞击声,远远地传过来。兄妹俩也爬上房顶准备干活儿。他们看见刘影正和她爹在房上扫雪。刘影也看见了他们,朝他们招手。海玉喊刘影早饭后过来玩儿,刘影点着头答应着。

三个人和好如初。不愉快的事,谁也不再提。早饭后,刘影过来了。他们在海玉的屋里玩了会儿牌,后来刘影提议以雪景为题各写一首诗。海玉取来了纸笔。他们各自找地方思索去了。“海玉,你说雪最像什么?”刘影问。“最像一件婚纱,天空送给大地的嫁衣。”海玉说。“还挺有诗味嘛。”海生说。“我看像圣诞老人,他偷偷地送给孩子们最喜欢的礼物。”刘影说。“也像园丁,默默地装扮着我们的世界。”海玉说。“我看像观音菩萨瓶里的圣水,它用自己的真诚净化着我们的心灵。”海生好不容易想了一句,赶紧说。“还是海生说得妙!”刘影说。娘送来一壶茶水和一盘刚刚炒好的北瓜子。海玉说道:“咱们比一比,看谁写得快,谁先做完谁先嗑瓜子,如何?”“好,好!”刘影同意。“只好依你们了。不过,总可以喝水吧!”海生调皮地说。“不可以。做不出来,什么都没有。做去!”妹妹很严厉。他们重新回到各自的地方去思考。

刘影第一个写完,把稿子反扣在桌上,自在地吃上了瓜子儿,喝上了茶水儿。瓜子嗑得咯咯响。

一会儿,海生也写好了。把稿子放在刘影的下面,刚想拿起刘影的看看,没想到刘影却一把抢走了,不让他看。海生也没再抢,侧着身吃起了瓜子,又倒了杯茶水儿,一边吃一边喝。海生品起茶来那认真样,还真有点儿滑稽,他是故意做给妹妹看的。气得海玉直跺脚,堵耳朵,后来干脆跑到外面写去了。再回来时,瓜子已被他们俩抢着快嗑完了。

没想到的是,海玉不仅没有生气,还满脸笑容。“我写不出来了。把你们的拿来!”她一一收过来,先打开刘影的看。刘影则打开海生的稿子,一看题目《雪在笑》,自己哈哈地乐了起来。“你笑什么?”海生问。“在你的笔下,雪也会笑了。哈哈……”刘影说。“不许笑!”海生命令道。“万物都在笑,为什么不许我笑?哈哈……”刘影笑得声音更大了。“快念来听听!”海玉说。刘影念道:

雪在笑;

你看,雪在笑。

不信,你瞧树枝上的雪正在笑着向你招手。看,远处的孩童,红红的脸,笑成了朵朵盛开的鲜花。

雪,落在枯木上,枯木又重新获得了生命,伸展着它那美丽的姿态,尽情地向人类展示它的重生。它也在笑呢!

雪,是有生命的精灵,她飞到哪里,哪里便蕴涵了生机,无论那里从前是战场,还是废墟。她像是上帝的手,在抚平每一个创伤。

她是菩萨的心肠,我们的世界。

你瞧,树枝上,房檐上……全都是雪。

雪在笑,万物都在笑。

“海玉我来看看你的!”海生从海玉手里抢。

“别闹,我真的还没写完,别看了!”海玉说。

海生手快,早夺在手里,高高举着念……

海生又抢来刘影的大声地念了起来……

海玉有点儿懊丧地说:“刘影写得真好。我确实想不出来了。罚我什么呢?为你们倒茶!”“海玉,雪是大地的嫁衣,你那美丽的婚纱由谁来送?”刘影笑问,“你觉得篮球队的那个男生怎么样?”“不喜欢。以你为参照物。”海玉说。“我可是女生!”刘影惊讶地叫道。“你的男朋友还是女的吗?”海玉反问。“堆雪人去了!”海生喊着出去了。三个人又开始到外面忙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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