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的中国社会,同时面临着浓缩了西方几百年历经的机器工业时代、后工业时代、现代与后现代的数次经济与文化浪潮的合力冲击,人们突然发现,自己昨天还陶醉在田园牧歌式的、心性散漫的农耕时代,一觉醒来,已被无情地抛到了几个时代并存、各种社会形态兼具、政治经济秩序混乱、人文精神面临崩溃、极端思想异彩纷呈的尴尬迷乱中。
一种无序的商品潮、快节奏,像一个巨大的磁场,一股强力的旋风,以难于抗拒的裹挟之势,直把人们转得七荤八素,意乱神迷。以现代化的前卫时尚等为表征的名利细胞,强力渗透于一切领域,充塞所有角落,在整个社会肌体上克隆繁衍;名利的恩惠与诱惑,无处不在地招揽张扬着。那种远离名利的“牛车驴背”、“草舍柴扉”、“幽居山林,梅妻鹤子”的世外桃源生活,只能是一个遥远的富有神话意义的“想象的异邦”。
处于迷乱中的人们,亢奋、激越、困惑、失落。这就难怪尼采要悲叹“上帝死了”。
其实,上帝何曾真正活过?
在一切都可以物化的今天,当诸如思想、精神、文化、艺术被日益强大的社会集体性价值选择而冷落、而搁置、而边缘化之后,我们会悲哀地发现,不管在现代化的名词前附加多少漂亮的前缀,也不管社会物质丰富到何种程度,没有一个真正人文精神的宏大建构,没有思想文化艺术的滋养,这样的现代化,可以盛大,可以辉煌,却永远不会美好,不会真正的富有和强大。
从人类学的意义上看,我们没有必要感伤道德陷落,感伤高尚的匮乏,感伤人性的异化;从社会发展的角度出发,一切过程,都有其必然存在的潜规律。既如此,“杞人忧天”也就毫无意义。
面对豁然顿开的缤纷世界,我们最好把目光由外向型的搜索,转为向内自我开掘,向内找寻可供“隐居”的山林之野。前提是,必须先明确自身的精神理想、人文追求和价值取向,并能够与社会保持一个理性的距离。如果做一个理想化的喻像描述,应该是这样的:
既避免名利的羁绊,也决不边缘疏离;追求成功,崇尚卓越,但不囿于功利。
乐于奉献,但不拒绝回报;向往崇高,但不鄙薄平庸;懂得敬畏,也知道蔑视。
善于权衡,学会选择,勇于坚持,舍得放弃;尽可能地注重精神思想的完整、完善与完美。
即便是在躁动期,也拥有相对的平和安宁;让感情涌动神圣,让心境纯净清澈。
纷繁热闹中,不迷失,不膨胀;野渡无人时,不空虚,不沮丧。
既理性通明而又诗意盎然……如果,我们的内心世界,有着无边的包容,有着可供栖息的一片绿荫,它将拥有尘世的丰沛繁琐,也会拥有空灵寂静的精神佛国。
上帝、佛祖、救世诸神,都在我们心里;而心里,应该是一片澄明世界。
曾记得一句名言:如果迷路,我想在——托斯卡纳。
一
托斯卡纳,是线条与色块的匠心独运,是自然与人为的天作之合,是集中了上帝恩赐、世间财富、人类文明的乌托邦、合作社、梦幻天国。
那里,有碧玉般透彻的蔚蓝天空,有一望无际的苍茫原野,橄榄绿、栗树红、葡萄园;那里,有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风格的古堡小镇、钟楼斜塔、贝壳形广场、宏伟教堂……中世纪的血雨腥风和文艺复兴的文明之光,共同铸就了它的昔日辉煌。大约十三世纪中叶,比萨城邦强大的舰队,垄断了地中海近一半的贸易,这个美丽迷人的地方,从此富甲一方,名扬天下。比萨城里有关天国之手与地狱之门的隐喻,如禅悟里的当头一棒,赫然醒目,令人惊诧无言!各种奇特的对比反差还不仅于此,比如:一边是中世纪的狭窄街巷,老派的富贵摇摇欲坠;一边是神气的新潮,大学城里的前卫青年摇滚泡吧。一边是贵族的考究与时尚,古典精致;一边是乡间的淳朴与悠闲,节奏舒缓。更重要的是那里有骄傲:那是盛产和云集大师的地方,米开朗琪罗,拉斐尔,达·芬奇,但丁等等。众多巨人的风采在那里星光闪烁。
中学时代,读冰心散文,秀丽的意大利山水就成为珍藏在心中的神奇画卷。托斯卡纳的翡冷翠(佛罗伦萨)、比萨城,建筑雕塑,橄榄油葡萄酒,文艺复兴三剑客,自然人文,交相辉映,无不令我迷恋神往。
常常这样想,如果迷路,那就在——托斯卡纳!
二
上海师大副校长陶本一先生忙于主持博士生论文答辩,顾不上我,但还是抽空请我到他家招待了一顿考究的晚餐。次日一早,与顾明远先生及夫人同进早餐。顾夫人年事已高,人很清瘦,却极优雅,颇有风范。询问陶校长,得知,顾夫人是梁启超梁任公的侄女。家学渊源,难怪如此。
原因,曾经的美女同事是上海本邦人,当年我们同在山西任教,她与北京的国琴,天津的我,被戏称做“京、津、沪代表”,至今维持着密切联系。她从中午开始请我吃日本料理,下午,我们坐在法国教堂前的台阶上聊天,晚上吃西餐零点,然后逛商场,不亦乐乎。一件早就喜欢但嫌贵未买的名牌外套,竟然因错季而打五折,当时是夏季,加之次日要飞江西,我很犹豫,买吧,怕行李负重,不买,怕错失良机。颇有审美品位的原因认为,那件外套穿在我身上效果不错,决定发扬成人之美的奉献精神,替我把东西提回自己家,然后再邮寄给我,解决了我的难题。分手时已是当晚十点,望着她提着大大的包逐渐远去的柔弱背影,心中温暖。
从江西飞回到上海转机,由于只有几个小时,不便叨扰朋友们,就径直从虹桥机场赶到浦东机场。从凌晨2点到6点,三层候机大厅空空荡荡,临时休息室大门紧闭,除了两个工人在修理吊灯,三个“印巴”人种的男女在候机,几乎看不到别的什么人。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找不到同类的恐惧”,盼望立马回到“人间”,哪怕被人吵死。可是,眼下这种情况,我也不敢奢望有什么南方绅士或北方壮汉了,只要是会喘气的活物,哪怕是阿猫阿狗,什么都成!总比这样形影相吊的感觉安全些。恕我没有把手拿钳子的两个工人视为可以信赖的好人。其实,从小就知道工人阶级很伟大,可是许多影视剧里,尽是冒充“修理工”的坏蛋歹徒。嗨,都是电视给闹的!那时候,真是看见人害怕,看不见人也害怕,不敢乘电梯,不敢去洗手间,不敢总坐在椅子里,也不敢老是溜达……总之,什么都怕。真是奇怪,怎么连一个公勤人员的影子都没有?这是上海?浦东?国际机场?上帝!真主!佛祖!再加上“我的妈呀!”以及……我在心里把自己所有亲近的人名,车轱辘般的轮番胡乱磨叨,虽然没有什么灵验惊喜,但是,多少起点精神作用。这些名字陪伴我,好歹熬到了天亮!
那可真是恐惧而漫长的“半夜”。
天一亮,看到来开门营业的咖啡厅服务员,竟像见到亲人!跟在她身后,坐下来很奢侈地点了好几样很贵的点心,恨不得请每一个人吃早餐,似乎自己赚回一条命外加捡了钱包一样!
唉,真算是服了这样的“空港”!直到现在,我都怀疑那晚自己是到了一个上下不靠、远离族群、毫无时空参照的“太虚幻境”里,简直是惊魂上海滩。虽然,整个过程,都是我自己吓唬自己。
印象最深的是那种铺天盖地的绿,简直是绿疯了!
我和大学同学洪波迫使陶校长在陶胎上现场作画。陶校长无奈,只好就范,给我的白色瓷瓶上点染了七分翠绿,半分西红,并把我的名字嵌在其中,相当珍贵。
晚上的“上党烩面”和西式咖啡,让我和朋友们感觉不错。多年不见的沈老师,一如记忆里那么和蔼亲切,温文尔雅;同学吴建生,也还是那么干练稳重,热情周到,贴心暖意。
身着迷彩服,楞充解放军,乘坐坦克,清风拂面,顿生豪迈,真个心神俱爽。在陈廷敬的皇城相府,朋友们去参观,我坐在相府茶馆里听音乐。按规定,乐班弹奏一曲,听者若能说出曲目名称,便可享受到免费赠送的曲子。第一支曲子是《彩云追月》,依次《茉莉花》,《春江花月夜》,点了古琴名曲《流水》,乐班弹奏不来,只好作罢。没花钱欣赏了几支曲子,在环境幽雅古朴的相府,丝竹声声,管弦阵阵,余音绕梁,虽非韶乐,也足以悦耳。
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德勒认为,“高低”的意念,关系甚为重大,人的一切行为都受“向上意志”支配。因此,位于空间高度,暗示着通天接地,意味着优势和权威,显示出一种精神的优越,在这一点上,东西方的文化视点都聚焦在高山之上。
攀登高山,大多出于对高与大的向往和征服。处于高端,会有一种雄踞天下、傲视众生、天者至尊的权威感和人主心态,是至上的极端体验。难怪,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皇帝,要不辞辛苦地远到五岳之尊的泰山封禅,开创了帝王登山礼拜的先河。
认为登山封禅,就可以巩固统治、号令天下,不免有些滑稽,但是,居高的种种好处,确实是不容置疑。
首先,登高可以满足征服欲。山的伟岸强大,对很多人,都会引发一种既向往又畏惧的复杂心理,要征服它,不仅需要强健的体魄,更需要精神与毅力的强大。所以,征服高山,脚踩万仞,似乎让人顿生豪迈。
其次,登上高山,视野开阔,心胸豁达,所谓高瞻远瞩。太史公说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站在泰山之巅,天下尽收眼底;若站在珠穆朗玛峰的世界屋脊之上,自然会雄浑高蹈,浩连广宇。
此外,古人有“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之说,也不无道理。山的博大胸襟,无所不包,无所不容,这种包容的胸怀,即是大德大爱。
有些山,不是用来攀登征服的,而是用来欣赏品读的,前人有“六朝之山,只供远观”的说法。山,是需要慢慢品味、细细释读、静静对话的,没有与山同样的精神高度,无法探寻、感受山所内蕴的深厚神秘,也丈量不出山的伟大雄奇。
不同的山,有不同的景象和不同的性格。泰山之雄、华山之险、庐山之奇、峨眉之秀、黄山之幽、九华之圣,都各俱其美,各尽其妙。品读高山,可以使思想感情得到充实而更加独具个性,柔韧丰富。
即使面对同一座高山,也存在认知上的巨大反差,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多角度思维,避免认识的误区和盲点,或者仁见其仁、智见其智等等,这已经蕴含了许多深刻的哲理在其中了。
如果引申开来,还有“名人如高山,不可久不见”的格言,是说对照大家、名家,会让我们看到差距、受到启迪,得到引领或者提升。
前不久,霍金博士来华,面对记者的采访,他虽然不能站立,无法言语,甚至连表情的能力都基本归零,但是,有谁能否认,他,就是高山——人类精神、思想、智慧、毅力的高山!
竹,将英雄与淑女的两极特质合二为一,是谦与傲、柔与刚最为完美的组合。她,柔弱似水,叶叶关情,静雅足备,温文潇洒;他,又劲节向上,傲岸挺拔,峥嵘倔强,刚直不阿,个性独特。
一
最喜欢的绿色植物,是竹。不论是箭竹的劲节锐气、文竹的柔弱娟秀、凤尾竹的摇曳多姿,还是石竹的默默无语,竹子家族,从古至今,在文人墨客的心中笔下,都有不俗的记忆。
至于花,万紫千红,尽占芳华,歌者、咏者、爱者,难以尽数,非要说出一个吝啬的“最”来,不免偏颇。周敦颐的“莲”,林和靖的“梅”,陶渊明的“菊”,国人的“牡丹”,等等,等等,都别具一格,堪称国色。
最喜欢的花,是兰花、茉莉、芙蓉。
兰,有王者之香。兰花的优雅、内敛、高贵,让我有理由将她奉为神品。幽兰的暗香浮动,米兰的浓郁隽永,蝴蝶兰的娇艳脱俗,无可争辩地奠定了她们众香国里的贵族地位。
大学时代,曾写过《咏兰花》,抄录于下:
空谷幽兰,呈超凡之姿,秉拔俗之志,蕴王者之香,而绝妖冶之气,有识之士,咸爱于斯。
其质若何?无瑕之翡翠;其貌若何?出水之洛神。
皎皎不污,清高秀逸,且淡而雅,且浓而烈,傲于俗而谦于士,居于尘而禀仙气。
阅尽天涯芳草,唯敦颐之莲,堪可匹敌;陶潜之菊,尚能齐芳。
夫花者,或以其姿而动人,或以其情而迷志,或以其色而悦目,或以其韵而凝神;然兰者,以素淡幽香,广博文采;以高情雅趣,荣冠千花,是为花之上品者也。
茉莉,是一种平民化的花。她弱而不娇,静雅足备,清香淡远,楚楚动人,有很强的亲和力。
芙蓉的美,很大气。她既亭亭玉立,又与人保持距离。东坡先生赞曰“千林扫作一番黄,唯有芙蓉独自芳”,芙蓉的自尊自信、从容高雅,令人敬而不亵,钦佩有加,因此,芙蓉有“花之君子”的美誉。
总之,春兰秋菊,各为一时之秀,凡是花,都有其美好的风姿与品格,都是天之造化。
二
长时间地盯着电脑屏幕,眼睛干涩。那天,朋友南大侠电话里教给我一个招数,看书写字时间长了,就抬头望望窗外的绿色植物,可以解除疲劳。
真羡慕人家青山碧水的地方,抬抬头,满目绿色,怡情、养眼,真好。
前些年,我的住所窗外有一株丁香,紫色,清香淡雅,晨昏之际,每每陶醉。
然而,人心不足,我总是希望门前能有几丛修竹。
竹,将英雄与淑女的两极特质合二为一,是谦与傲、柔与刚最为完美的组合。她,柔弱似水,叶叶关情,静雅足备,温文潇洒;他,又劲节向上,傲岸挺拔,峥嵘倔强,刚直不阿,个性独特。
而且,竹叶翠绿欲滴,却不能以手触碰,它的毛刺儿细密涩手,只可远观,不可近亵,令人喜爱非常而又敬重有加。
小时候,读苏东坡,很认同他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随意调侃和刻意追求,几乎把有竹无竹视为非雅即俗的标准。妈妈曾笑话我教条,说,要心中有竹,性情有节。
到成都,在杜甫草堂,久久留连于绿竹丛中,真有物我两相忘、陶然共忘机的出尘之感。
想想看:
当月挂中天,风生竹院,该是怎样的肃然?
或者,听吴娘暮雨萧萧曲,看云卷云舒淡淡天,又该是怎样的悠远?
再或,回廊九曲,小桥流水,姹紫芳菲,又是怎样的温婉?
可是,现在我的窗外,别说是绿竹,别说是丁香,连一点颜色都没有,只有灰色的钢筋水泥,坚硬、冰冷、乏味,只好以境由心造来自我调节。
觅得修竹,岂止是为养眼,更为怡情。然而,绿色,哪怕是几竿翠竹,却与我相距遥远。这用水泥丛林围起的城市,让我如何能爱你!
我向往竹韵,竹海,而且,只能是向往了。
对人生、对社会、对自然、对世间美好的一切,都常怀感念之意、珍惜之情,会让自己因生活磨砺而日渐麻木粗糙的心,变得充实、丰富、细腻、新鲜而美好。
§§§3.随缘是福
古人云:人远天涯近。这是至理名言。
无缘同道的人,即使近在咫尺、朝夕相处,而心路之遥,又何止天涯?
环顾四周,有钱者,有权者,有名望、有地位、有手段者,不乏其人,独独缺少一种心灵的感应与契合,该算是无缘吧?若是有缘,即使匆匆一面,寥寥数语,或仅仅是默默相视,也会有一种似曾相识、山崩钟应、天涯比邻之感,于是,倍加珍惜。
试想,穷其一生,能有几人可以达到默契于心、忧乐与共、生死可托的境界?假如真有,那一定是天假其缘。因此,随缘是福。
§§§4.珍惜是福
春天来了。出门时,刻意观察到水边、树梢那一抹新绿,惊喜与感动、往事与忧伤、思念与期盼,纷纷扰扰,在不经意间,袭上心头。
房东嘲笑我,多大了,还像小女生一样伤春悲秋,浅薄!
没办法,我就是改不掉。浅薄就浅薄吧,如果,深沉就一定是心硬如铁,一定对什么都麻木不仁,那,我宁愿一辈子浅薄。
我觉得,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天地造化,都是上天赐予,都要去悉心感悟,都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