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段说到刘家庄人打枪发誓、死也不当汉奸后,大家就组织起来,整天在山头上流动,鬼子来了就打,成了一支游击队伍,由洋铁桶指挥,李四哥也当了副队长。这样在山上生活了一个多月,真是艰苦。存的粮食太少,饿得大家没有气力,队伍一停下来,坐的坐下,睡的睡倒。
这天,洋铁桶和李四哥坐在一块大青石板上,正在等着派出去打听粮食的人回来报告消息,忽然在树梢上放哨的马生久跑来说:“有个姓杨的要找队长,说是队长的亲戚。”洋铁桶听了想道:我一家大小都死了,从来就少亲戚来往。正在思想,只见卫兵引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穿的黑裤白衫,洋铁桶见了倒似面熟,但一时叫不出名来。待走近一看,那人镶了一口金牙,才认出是他远房舅舅,便连忙招呼他在青石板上坐定,又叫他和李四哥认识了。
说起他这个远房舅舅,姓陈名春生,抗战以前在日本留学,抗战一开始就回来当汉奸,尤其近日改名换姓,在地方上胡作非为,成了一个恶棍。洋铁桶好久不知他的消息,也不知这中间细情,对他还是好好招待。只见陈春生摸着他的八字胡说:“我今天过来,有一件大事和你们商量咧!”洋铁桶说:“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正谈到这里,这时远处人群中传来了很低的歌声,人们用嘶哑的嗓子唱:
一无钱来二无粮,吃盐还比上天难;饿得大人稀溜软,娃儿哭喊直叫娘!
歌声一字一句地唱出来,从南响到北,从东响到西,很低地传了过来哟,真是叫人落泪。李四哥听罢,把头垂了下去,早有两颗热泪滚下来了。洋铁桶一听,叹一口气,咬紧嘴唇,站起来看一看那边唱歌的老百姓,又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他的心中好似火烧,想起几百人跟他在这山上受饿,弄得无家可归,眼看有些人就要饿死,好不凄惨,不由心中发酸,望着远方发呆,一心盼望出去打听粮食的人回来报告消息。
只有那个陈春生还笑嘻嘻的,两个指头拈着他的八字胡,半吞半吐地说:“早就听说你们一天只能喝到一顿清米汤汤,哎哟!何必受这个罪嘛!”洋铁桶答道:“这也是没办法呀!你知道哪里有粮食吗?”陈春生打了一个大哈哈,笑着说:“你要粮食吗?只要你答应一件事,保险你们有吃有穿,哈哈,还享荣华富贵咧!我就是特意为了这件事来的。”洋铁桶听了高兴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陈春生的袖子说:“那你快说呀!”陈春生一看,心想时机到了,就故意放低嗓子说:“只要你们放下枪杆子不干了,大家就可以进城去住,皇军大人还升你的官咧!今天……”陈春生正高高兴兴地说到这里,只听见啪的一声,洋铁桶一个耳光打得陈春生往地上一栽。好个洋铁桶,这时暴跳如雷,一跳五尺,竖眉瞪眼地吼:“好他妈的,来劝老子当汉奸了,捆起,把你狗日的捆起打了!”吓得陈春生腿一软,跪在地上直打战。
李四哥说:“队长,不要性急,让我们问清楚了再杀不迟,反正他又跑不了。”这时陈春生在地上一把抱住洋铁桶的腿,哭哭嚎嚎地喊:“看你母亲分上,饶了我的命吧!”洋铁桶把脚一踢,恨上心来,骂道:“咱洋铁桶顶天立地的汉子,要你这忘种的舅舅。”说罢就亲自拿根绳子把他绑在树上审问。
这时老百姓都围过来了,陈春生说:“大家饶了我吧!日本人看我同队长是亲戚,叫我来劝大家投降,过去了队长可以当师长……”洋铁桶打断了他的话问:“你在鬼子那边几年了?”陈春生说:“五年了。”忽然人群中一个老太婆出来说:“这家伙我认得呀!带着鬼子在我们庄杀过多少人啊!把我媳妇强奸死了,问起来谁不恨死他,为甚不拿去枪打了!”
老太婆正说着,突然背后一个青年人扯着她的衣服说:“老婆!你知道什么,这人是队长的舅舅咧!”说着又对她眨了一眼。这个情景洋铁桶看得明白,心里一横,手起枪响,陈春生的头上有个拳头大的窟窿了……洋铁桶大着嗓子喊:“咱们死也不当汉奸!”随着大家也雷一样地喊起来了。李四哥连忙派了三四个人把尸首抬去埋了,大家满腔净是愤怒,正在这个时候,出去侦察粮食的陈小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