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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封信爱一个人真的有罪吗

贞观十四年冬十月壬寅

亲爱的观音老师:

您好!这几天没给您写信,是因为我遇到了大麻烦。制造麻烦的是二十八星宿的奎木星,玉帝的部下。我华夏的天文学家把满天星斗划分为二十八星宿。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以此来辨别方向和时间。现在大唐也挺流行这个玩意,关于星座的畅销书几乎泛滥成灾,当然不是为了天文学研究,而是算卦娱乐泡妞的工具。其实就是不明白的人用它来骗自己,江湖郎中用它来骗别人。

恕我直言,灵霄宫的主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夜夜笙歌,吃喝玩乐,跟我华夏的刘蝉、杨广有一拼。诸葛亮死后,刘蝉把蜀国玩丢了,自己也被押到洛阳成了司马氏的阶下囚,被人像夜壶一样玩,有一次别人问他,你想念你的故国吗?这个做过皇帝的白痴竟然说“此间乐,不思蜀”。前朝的杨广也是个好大喜功、胡作非为的主。他只听得进去掺了水或压根不存在的好消息,不愿意面对群雄并起、大厦将倾的现实。末日临近,还忘不了对着自己的老婆感慨“好头颅,谁当斫之”,自恋、愚昧如此,可惜了他老爸辛辛苦苦留下的锦绣家业!

玉帝的老婆王母娘娘也是个穷奢极欲的女人,劳民伤财搞什么蟠桃会,听说早上起来还要喝新鲜的人奶,奶妈子养了一大堆。夫唱妇随,弄得乌烟瘴气。上梁不正下梁歪,整个官僚体系也是良莠不齐、腐化堕落。就像这个奎木狼,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到凡间干这种杀人掠货的勾当。官员太多,九羊十牧,屁股大的一点地方蹲着一堆人吃皇粮;官僚主义盛行,芝麻大一点官就拿自己当回事,装腔作势、作威作福;拉帮结派窝里斗,豆大点事就上纲上线,斗得你死我活、满城风雨;机会主义盛行,整天把精力用在考证和宣扬长官如何具备超凡的功能。用我朋友的话说,就是很多什么也不是的人因为拍马屁的功夫尸居在朝堂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在这张窗户纸没捅破,要是捅破了,老百姓发现这些人啥事不干,啥也不是,他们还能收到香火钱,还混得下去吗?

也许我这样说有点冒犯了神仙们的天威,话也说得尖刻了一些,但扪心自问,事实难道不是这样?如果他们多少能够反省一下,收敛一点,天上人间,也就少了很多麻烦。说不好听一点,当年悟空大闹天宫固然是胡作非为,但神仙们也实在有被修理一下的必要。人自己不修理自己,那就只好等着别人来修理了。诚如《孟子·离娄上》中所言:“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至于我遇到的麻烦,这里简单给您交代一下。事实如我以前所言,对于取经的事业,悟空的离开是个重大损失,大家连吃饭也成了问题。八戒的本事在房中术和内部斗争方面,业务上本来就一塌糊涂。让他出去找点吃的,他却寻个地方睡起了大觉,还要劳烦小沙去找他。结果我被奎木星的部下抓了,正好赶上给他们做一顿晚餐。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等着下锅时被救了。救我的人是奎木星的老婆!奎太太芳名叫百花羞(名字很像北京八大胡同中的招牌货,如胡适、刘半农等文坛巨子的红颜知己赛金花。辛注),无论脸蛋和身材都堪称极品,虽说是半老徐娘,也足够倾国倾城。要是八戒在,恐怕早就哈喇子流个不停了。奎太太说她原本是宝象国的公主,十三年前被奎木星抢到洞中,当了老婆,生了两个孩子。百花羞说按照世俗的标准,奎木星算得上是个好男人,可毕竟是妖精啊!自己是帝王之家的公主,门不当也户不对啊。婚姻这种事,得两厢情愿才行。百花羞神情极为伤感,甚至说:你是和尚不知道啊,两个人做爱那是做爱,一个人做爱那是强奸。意思很明白,她这十三年就是被强奸过来的,的确有些可怜。她放我走是希望我给她爸宝象国国王捎个信,救她出去。

宝象国的国王基本上是个混蛋,因为女儿不见了雷霆大怒,整死了好多无辜百姓。不过作为父亲,舐犊之爱是可以理解的。知道女儿活着国王悲欣交集,高兴的是她的女儿还活着,郁闷的是就算动员了宝象国所有的水军和陆军,恐怕都不是奎木星的对手,他们也就能对付点小老百姓。这让我也很为难,毕竟欠别人一个天大的人情。这时候八戒毛遂自荐,说要替国王出这口恶气!如果悟空在,八戒难得有这样逞英雄的机会。开始国王对他没信心,觉着他除了长得酷一点,屁股大一点,看不出有什么特异功能(一个极其简陋的谎言,之所以大行其道,是因为大家不习惯少了自欺欺人的日子!辛注),直到八戒变了一通戏法,才震得宝象国的君臣们口服心服,以为是天神下凡,甚至开始准备酒席,等着庆贺天蓬大元帅凯旋而归了。

事实并非如八戒吹嘘得那么顺利,八戒说他拔根毛就能把奎木星吊死。他跟小沙酒足饭饱,一起去找奎木星打架,可上去没几个回合,他就觉着有点招架不住。这时候他的机会主义嘴脸又开始暴露了,说是找地方小便,顺势逃之夭夭,躲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兄弟拼命。小沙一个人自然更不是奎木星的对手,结果可想而知,被活捉了挂在洞里。小沙后来愤愤不平地告诉我:唐老师,我不愿说人是非,可八戒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要是在黑社会,早被兄弟们砍成肉泥了!也只有像唐老师您这样宽厚的人,才容得下这种自私自利、首鼠两端、恬不知耻的小人。

小沙说,奎木星因为被老婆出卖了简直气得五肺六脏都要爆炸,冲进洞里就找她算账:你这个千刀万剐的老婊子,老子让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你却跟和尚勾搭,吃里爬外,让别人给老子好看!百花羞表面上吓得花容失色,心里却很踏实,她知道怎么对付奎木星:老公啊,你把奴家看成什么人了,奴家跟着你不图名不图利,就图老公是个好男人,对奴家一片真心,奴家陪你睡觉,给你生儿子,奴家怎的亏待你了?怎的有二心了?既然在老公你的眼中奴家是那种狼心狗肺的鸟人,奴家活着还有什么鸟劲?奴家死给你看好了!说着就往石头上撞,奎木星赶紧过去抱住,道:果真不是你出卖我?是我错怪心肝了!百花羞更是不依不饶,寻死觅活,直到奎木星在屁股上扎满钢针,跪在搓板上低头认罪。

百花羞赢了,因为她明白,在男人和女人的斗争中,不爱的那个人永远是赢家。小沙说奎木星是怕老婆,其实不对。怕是因为爱,是因为把对方当一回事,如果不爱,根本就不把对方放在心上,就不会有所谓的怕。像八戒那样的男人就不会怕老婆。不爱的人永远是主动的,她一直在进攻,爱的人总是被动,他只能防守。奎木星爱他的老婆,他老婆不爱他,所以他只能输。其实所有的爱情故事大抵上都是如此。

奎木星在老婆面前是个软蛋,但他不会放过其他与自己作对的人(在女人面前像奴才一样的男人,对男人一般都会使用非常手段,大家要切记这条定律。辛注)。他亲自来宝象国找我算账,在国王面前变戏法,把我变成一只老虎,说我是妖精。国王马上把我锁了起来,并使用了各种酷刑。刚才还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转眼间成了宝象国人人得而诛之的魔鬼。小白(龙公子,亦是白龙马)找他算账,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但救不了我,自己也受了伤。我被关在笼子里除了饿得发慌,其他倒没有什么。我说过,人和妖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区别。难得有一天安生的日子,把《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修炼了几回,有了新的体会。

既然大家都打不过奎木星,小白只好建议八戒去请悟空回来。开始八戒不答应,因为搞掉悟空一直是他的心愿,他怎么能亲手毁掉好不容易得到的胜利果实。但八戒是聪明人,如果不去请悟空,大家都要玩完,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两害相权取其轻,先请来悟空解决燃眉之急,以后再找机会搞掉他!这就是八戒的想法,也是所有机会主义者的选择。

以悟空的性格,自然不买八戒的账。他不恨八戒,他恨的人是我。终于有了一个让他出气的机会,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可在斗心眼这方面他根本就不是八戒的对手,因为八戒知道他的命门所在——无法无天,以为自己最牛!他向悟空撒谎说:那妖精好生厉害,我们哥几个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说要是我哥哥悟空在,容不得你逞能,可那妖精根本就不把猴哥你放在眼里,他说孙悟空算什么鸟玩意,不就是花果山一乡巴佬,养马的小混混嘛!我说我哥哥可是“齐天大圣”,是大闹天宫的盖世英雄呢!猴哥你晓得他说什么,他说齐天大圣,哈哈,红屁股的病猴吧,那是当时老子不在,要不非扒下他的猴皮红烧了不可,不是老子夸口,齐天大圣在老子眼中也不过是一根毛。八戒的话简直要了悟空的命,恨不得立马把奎木星做成粉末。结果可想而知,悟空出面摆平了奎木星。大难不死,我们四个人又聚在了一起,继续踏上取经的路。

有件事情要顺便告诉观音老师。原来那百花羞以前也在天庭里工作,是红楼酒店的服务生。红楼酒店接待的基本上都是天庭里的高级长官,而且全部免费。当年八戒也没少光顾。奎木星在天庭当长官时,就经常在红楼酒店腐败,勾搭上了百花羞,跟她上了床。听八戒说,其实跟酒店的服务生上床在长官们中间是稀松平常的事,就像是上了趟公车,原则是完事走人,莫做他想。可不幸的是奎木星爱上了她,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人时,麻烦就来了。后来百花羞投胎到了凡间,奎木星也尾随而来,接着就有了后来的故事。无论怎样,这也算是一桩悲剧。因为在男人与女人之间,悲剧是因为有爱,没爱就不可能有悲剧,那只能是闹剧。在我大唐,看见一场悲剧还真不容易。

听说奎木星已经被判了刑,恐怕用不了几天就保释出去了。我朋友说,在这个世界上,为有钱有势的人总是设计好了无数的退路。话说回来,其实真正应该接受审判的,难道只是奎木星?!像他们那么搞,恐怕胡作非为的,不只是一个奎木星吧。可笑的是,他们还好意思说:抓住了奎木星,从此就清净太平了。呜呼,一口痰噎得我好难受!

至于跟悟空的关系,我会处理好的,请您放心。一切都会以大局为重,为了取经的事业,个人的好恶尚是其次,其实本来也算不了什么。

祝好!

玄奘夜于宝象国佾州衙门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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