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地区,白额螽斯是歌手,还仪表堂堂,这在螽斯类昆虫中是首屈一指的。这种昆虫并不多见,但要捕捉也不是一件难事。它全身穿着灰色的衣裳,长着强健而有力的大颚,面孔也很宽阔,颜色为象牙色。盛夏时节,它在草禾上蹦蹦跳跳。此外,长着笃藕香树的石子堆也是它欢乐跳跃的场所。
7 月底的时候,我给白额螽斯做了一个窝。窝被金属网罩罩着,我把雌雄都有的 12 只白额螽斯放在里面筛过的土堆上。
我很为食物的问题犯难。任何一种绿色的东西,蝗虫都会吃。按理说,绿色食物也是白额螽斯的食物。因此,我给它们吃的是荒石园里最美味、最嫩的东西,比如莴苣、野苣、菊苣的叶子。但它们倨傲的大颚却连碰都不碰。看来,这些菜肴并不是它们爱吃的。
或许一些难啃的东西才更适合它们那强壮有力的大颚吧。我试着给它们一些禾本科植物,这其中有蓝黍,普罗旺斯的农民将其称为米奥科,而植物学家却将其称为狗尾草。秋收之后,这种植物在田里随处可见。白额螽斯吃这种黍的穗,它们十分满意地咀嚼着那还嫩的籽粒。但它们却不吃黍的叶子,即使饿得要命也不吃。食物我是找到了,至少是暂时找到了,但它们接下来又会怎么样呢?
早晨,试验室阳台上的网罩里有阳光照射进来。我把当天的口粮分发给它们,其实就是从我家门前摘来的一束很普通的黍子。白额螽斯跑过去,一时间全都汇聚在黍茎上。它们把大颚插入穗子,把还没有成熟的籽粒叼出来,慢慢咀嚼。在整个过程中,它们都和和气气,一点儿都不为了食物争吵。由于衣着的缘故,它们看上去很像是一群珠鸡在啄食农妇撒下的谷粒。嫩籽粒的壳子被剥掉之后,白额螽斯就是再饿,也不会对这些外壳看上一眼。
在流金铄石的盛夏时节,为了不让食物这么单调,我又去采摘了一种不怕夏日炎热的厚厚的阔叶植物,其实就是很普通的马齿苋。还有一种是生长在菜园作物中的野草。这种植物也很受螽斯的欢迎。不过,螽斯吃得最多的也不是汁液比较多的叶子和茎,而是颗粒饱满的半熟果实。
它们对这种籽粒的爱好,让我感到十分惊讶。希腊词 Dectikos 的意思是“咬”、“喜欢咬”。一个只是表示序数而没有任何意思的词,对命名者来说已经足够了。但在我看来,一个具有特别的意义且读起来又朗朗上口的词会更好。这个名称就是这样,白额螽斯的确是很喜欢咬的一种昆虫。如果指头被这种粗壮的螽斯咬住了,是会流出血来的。
因此,你最好当心一点儿。
我在摆弄它的时候,总是会很小心地提防它那十分强壮有力的大颚。除了咀嚼不是很硬的细粒外,这大颚难道就没有别的作用了吗?像这样的小磨子难道就只是研磨那些没有成熟的小籽吗?一定是我忽略了什么。白额螽斯既然有像钳子一样的大颚以及使双颊鼓起的咀嚼肌,那它就一定能将某些难啃的猎物咬碎。
现在,我终于发现它吃什么了。就算它不是只吃这些东西,这些东西至少是它最基本的食物。我将一些粗大的蝗虫放到网罩里,它也能吃一些螽斯类昆虫,但是吃得很少。因此,只要能捉得到,只要猎物的大小适中,各种蝗虫和各种螽斯它都会吃。对这一点我十分相信。
网罩里的贪吃鬼喜欢每一种螽斯或蝗虫的鲜肉。但它们最常吃的是蓝翅蝗虫。它们在网罩里举行的美宴,简直有点儿令人惨不忍睹。
野味一放进网罩里,里面就有一阵骚动。这种情形在它们饥肠辘辘的时候更加明显。它们的腿比较长,行动起来有些不方便,所以,它们顿着脚,有些笨拙地向前扑。有的蝗虫一下子就被抓住了,而有些则绝望地跳到网罩的顶上,可怜巴巴地钩在那里。白额螽斯有些笨重,它们爬不上去。但这些可怜的蝗虫也只不过是将自己命运的终期稍稍推迟一下而已。过不了很长的时间,它们或许就感到疲乏了,也或者会被上面的绿色植物所引诱,就会爬上来。但只要它们一爬上来,很快就会被螽斯抓住。
它们把猎物抓住以后,猎物的颈部就受伤了。蝗虫的盔甲最先裂开的部位就是颈部,而这个部位也正是白额螽斯一直不停咀嚼的。在咀嚼之后,它才会把猎物松开,十分随意地大吃起来。
大颚的这一记打击自有它的道理。蝗虫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即使头被咬破了,它还是会不停地跳着。我曾经看到过被咬掉半个身子的蝗虫,它虽然看上去有些绝望,但仍然在奋力地挣扎逃开,甚至还跳到一旁。如果它们是在灌木丛中,说不定还能逃脱呢。
但蝗虫的这一手,螽斯好像已经意识到了。蝗虫非常善于利用自己两只有力的大腿迅速逃窜,而为了让它们无法动弹,螽斯会首先将蝗虫分布于中枢颈部的淋巴结咬伤。
这个部位是杀戮者不期而遇的还是它们特意选择的呢?其实,对于这些精力充沛的猎物,凶手总是会采用这样的方法。而当蝗虫的尸体比较新鲜,或者已经衰弱、奄奄一息,已经失去自卫能力的时候,进攻者的铁爪抓住哪一个部位,它们就会首先攻击哪一个部位。有的时候,我会看到白额螽斯最先攻击的是腿部这块佳肴,但有的时候它们最先攻击的部位也可能是腹部、背部、胸部。只有在遇到困难的情况下,它们才会首先选择颈部进攻。
由此可见,螽斯虽然在智力上比较愚钝,但它们也掌握了这种残杀的技术。这与很多其他的昆虫是一样的。但它的技术有些粗糙,只能用来肢解牲畜,而不能用来解剖。
螽斯一次能吃很多东西,看来食量还是很大的。一般来说,它一天吃两三只蓝翅蝗虫还不够。在吃蝗虫的时候,它几乎整个都吃下去了。唯一例外的就是前后翅,因为它们太硬,不易咀嚼,所以螽斯才会将其扔掉。螽斯的食物除了这些野味以外,它们还会吃黍禾的嫩籽粒。
我的这些囚犯们都称得上是很大的食客。吃东西的时候,它们总是狼吞虎咽。这情形的确让我感到吃惊。但我更惊讶的则是它们从吃荤到吃素,这个转化过程竟然是如此容易。
螽斯并不只吃一种食物,它们的胃已经到了来者不拒的地步。如果螽斯的数量再多一些的话,也许它们还会对农业的发展作出小小的贡献呢。乡间那些声名狼藉的蝗虫都被它们消灭了,不仅如此,那些对庄稼有害的植物的嫩籽粒也被它们咬碎了。
螽斯对保存田间产物的帮助虽然并不是很大,但它们在歌唱、婚配上的特点以及生活上的习性,却更使得它们享有在网罩里生活的特权。
因为它们把对远古时代的回忆保存下来了。
在地质时代,螽斯祖先生活的情形是怎样的呢?人们会猜想,现代这种比较温静的昆虫身上,早就没有了那些古怪、粗野的行为。但这种在今天会被废弃的习性,人们又依稀看到了。化石,这个我们十分好奇的东西,在这个非常有趣的问题上却没有一点儿贡献,这实在令人恼火。但幸运的是,我们还可以向石炭纪昆虫的后代咨询。我相信,现在这种螽斯类的昆虫把古代习俗中的流风余韵保存下来了,我们可以从中窥见它们以往生活上的习性。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去问一问白额螽斯吧。
这群螽斯吃得很饱,正趴在网罩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怡然自得地消化肚子里的美食。它们在轻轻地摆动触角,但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活动迹象了。天气十分炎热,以至于让人有昏昏欲睡的感觉。这个时候正是午睡时分。过了很长的时间,一只雄螽斯起身站起,看上去神态有些庄重,但它却在非常随意地漫步。它把前翅稍微抬起来,有的时候会发出一两声“蒂克—蒂克”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它变得越来越活跃了,唱歌的节奏也在逐渐加快。它鸣唱的歌曲应该是其中最悦耳的篇章了。
白额螽斯是在为婚礼而庆祝吗?它歌唱的音乐是祝婚歌吗?这些我一点儿都不能肯定。它们也许是在召唤女友,但很明显,没有一点儿成效。因为那一群女听众中,没有一只雌螽斯有一点儿动静,谁也不想离开自己朝阳的好位置。此外,也没有一只雌螽斯在认真倾听它的歌唱。
有的时候,另外一两只雄螽斯也加入进来了,但即使刚才的独唱变成了两三个人的合唱,它们的邀请也同样没有成功。雌螽斯对此无动于衷,面孔上没有一点儿亲热的表情。即使求偶者的歌声真的把它打动了,我们在外表上也看不出一点儿迹象。
表面看上去,演唱者的歌声喁喁,但听者藐藐。演唱者激情昂扬,这清脆的鸣唱在不断升高,甚至像摇动的纺车,在连续不断地发出响声。当云彩把太阳遮住的时候,歌声就停止了。而太阳一旦重新露出来,歌声又会重新响起来。即便如此,周围的雌螽斯仍然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它们休息的还是在休息,触角一点儿都不动;那些吃蝗虫的还是在不停地吃,甚至一口都不丢下。这样看来,雄螽斯的鸣唱只不过是在抒发自己的生活乐趣罢了。
7 月底的时候,我看到它们的婚礼开始了。但婚礼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浪漫。这一对螽斯没有那十分有激情的前奏,只是偶然面对面地聚在一起。它们一动也不动,只是脸靠着脸,彼此用那好像发丝一样细的触角互相抚摸。雄螽斯好像很拘束的样子,它擦擦面孔,搓搓脚板,有时还发出“蒂克”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它本来应该把自己歌唱的天赋发挥出来,但它却没有用温柔的歌声来表达自己的爱情,而是一直在抓脚。它没有唱歌,在新娘面前,它几乎一言不发。新娘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它们相聚的时间太短了,只不过是互相致意而已。它们面对面到底说了些什么呢?应该是没有说什么,因为它们相聚片刻后,几乎再没有一点儿表示,就分手各奔东西了。
第二天,还是那一对螽斯,它们又相遇了。这一次唱歌的时间仍然不长,但唱得却比前一天有力了。尽管如此,这时候的歌声还是远远不如交配时的歌声响亮。除了这些之外,它们还是像前一天一样,彼此用触角抚摸,并轻轻拍打肥胖的腹部。雄螽斯看上去并不是很兴奋,它还是那样咬着自己的脚,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结婚虽然是一件令人感到激动的事情,但是不是也有危险,比如会发生修女螳螂那样的悲剧呢?这件事情是不是具有极端的严重性?暂时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咱们还是有点儿耐心,等着瞧吧。
几天以后,事情的端倪就慢慢显露出来了。非常强壮的雌螽斯把产卵管抬起,再高高翘起后腿,然后,把自己的丈夫打翻在沙地上,压在下面,还紧紧地勒住它。雄螽斯真是很可怜啊!有这样姿势的人,肯定不会是胜利者。雌螽斯一点儿都不顾爱人的音箱,而是扳开它的前翅,然后咬它肚子上的肉。这一连串的动作看上去十分粗暴。究竟谁是其中的主动者?是不是角色颠倒过来了?以往的受挑逗者现在成了主动的挑逗者。女伴的这种抚摸太粗暴了,以至于把对方弄得皮开肉绽。
它这种行为不是退让,而是盛气凌人,总想着把对方制服。但这样会让爱人慌乱不安。被打翻在地的爱人乱踢乱蹬,看上去一副想要反抗的样子。会有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吗?但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战败者是不是后来挣脱出来逃走了。
我最终看到了事情的结局。被打倒在地的螽斯先生,六脚朝天;螽斯夫人则借助双腿把自己高高支起来,尖刀几乎是垂直的。它就这样跟卧倒在一边的爱人进行交配。两个人的腹部末端都弯成了钩状,然后彼此寻找着,最后连接在一起。一会儿,在艰苦的努力下,雄螽斯抽搐的肚子里涌出来一个非常大、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就好像是把自己的全部内脏都排出来了。
它排出来的是一个乳白色的袋子,从颜色和大小上来看,有点儿像槲寄生植物。这个袋子又分 4 个口袋,由小沟隔开着。其中,上面两个比较大,下面两个比较小。有的时候,口袋的数目还会多一些。整个袋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卵包,与蜗牛产在地上的卵包有些相似。
这个非常奇怪的玩意儿一直就在产妇那把尖刀的底部挂着。雌螽斯十分庄重地将这个异乎寻常的褡裢带走了。生理学家将这个褡裢称为精子包,它是卵子的生命之源。这个细颈瓶现在要借助自己的方法,把胚胎演化过程中所需要的补充物质运输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这样的细颈瓶在世界上是非常少见的。据我所知,这种奇怪的器具只有章鱼和蜈蚣用过。但这两种动物都是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作为早期世界的另一个代表,白额螽斯好像在告诉我们:在今天看来很奇怪、很例外的事物,在太初时期很可能就是相当普遍的。因为在其他螽斯类昆虫那里,我们也能找到同样的事实。
惊魂未定,但雄螽斯将身上的灰尘掸去,很快又欢乐地歌唱起来。
我们现在不用管它,就让它尽情地欢乐去吧。我继续观察着这位未来的母亲。雌螽斯在细颈瓶上塞了一个玻璃般透明的乳液塞子,然后带着它神态庄重地漫步走开了。
有的时候,它会踮起脚跟,把自己的身体弯成环状。它用大颚衔住这乳白色的袋子,只是轻轻地咬,或者揉压,但却没有把外套撕裂。这样袋子里面的东西就不会撒掉。它从袋子的表面上撕下一小块东西,然后放在嘴里慢慢咀嚼,最后才把它吞下去。它就这样持续做了 20 分钟,直到袋子看上去都瘪了,只剩下底部的乳液塞子。接下来,它把袋子从塞子上扯下来,然后用大颚咀嚼,并不断揉捏、搅拌。最后,这块韧性很强并且黏糊糊的大玩意儿,竟然被它一点儿不剩地吞了下去。
最初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有些可怕的欢宴只是个别螽斯的反常行为罢了。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再次发生。但当我又一次面对着这样的事实的时候,也只好认输了。我的俘虏把拖着的袋子扯下来,然后认真地用自己的大颚进行几个小时的加工,最后把袋子整个吞下去。这样的情形,我看到过 4 次了。看来,这种行为是合乎规则的。这个受精囊也许具有非常强烈的刺激性,是无与伦比的美食。所以,当里面的东西到达目的地以后,雌螽斯就开始品尝、咀嚼这个袋子,最后狼吞虎咽地把它吞下去。
如果这体现的正是古代习性的残余,那我必须承认的一点是,螽斯从前的习性简直是太奇怪了。处于发情期的蜻蜓就有着骇人听闻的行为,雷沃米尔曾经对其进行过一番描述。今天,我在这里又见识到了原始时代举行完婚礼以后的那种几乎荒诞的行为。
这奇怪的盛宴结束以后,螽斯受精囊的底部还在产卵管上。底部有两个像梨子籽一样大小的乳突。为了把这个塞子摆脱掉,螽斯摆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它将产卵管垂直地半插入土中,然后向上抬自己那长长的后腿,以作为支撑。它几乎把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抬起来了,最后与产卵管这把尖刀形成一个三角形。
接下来,螽斯把自己的身体弯成完整的环状,再用大颚的尖端,一片一片地把受精囊底部的玻璃塞子拔掉,然后非常认真地把这些残羹剩菜都吞下去。吃完了,螽斯又用自己的趾节把产卵管洗干净,还擦得发光发亮,以至于看不到那个累赘的重物留下的一点儿痕迹。做完这些工作以后,螽斯又保持着和以前一样的姿势,并开始啄食黍穗细细的籽粒。
我们再来看一看雄螽斯吧。它看上去有些干瘪,神情也十分委靡,就好像是因为做一项伟大的事业而被累垮了。它全身蜷曲着,一直待在原地,没有一点儿动静。我以为它已经死去了,但其实它一点事都没有。恢复自己的精力之后,这个小伙子就起身站立起来,然后把身上的灰尘擦干净,就走开了。也就是过了 15 分钟的时间,它吃点儿东西,就又开始了以往的鸣唱。这个时候的歌声中似乎减少了很多热情,远远不如婚礼前那么响亮。但是不管怎样,这个已经筋疲力尽的人,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它还想有其他的艳遇吗?这似乎有点儿不太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消耗的体力太大了,所以不能再做了。因为这个有机体的工厂也满足不了这样的要求。但是,第二天之后,因为它吃了蝗虫,所以又恢复了力气。它又一次弹奏起琴弦,这声音比以往还要响亮。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新手,初出茅庐,而不像是老兵,早已久经沙场。我实在为它这种执著的精神所打动。
它这样唱歌是为了打动身旁的雌螽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它再娶一个新娘做什么呢?要知道,上一任新娘从它的肚子里抽出来一个有着自己全部生命积累的、形状古怪的袋子。更何况,那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啊。经过这样的折腾,它的身子几乎已经被掏空了,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不,不会,这种耗力的事情,它不会再去做的。它今天的歌唱,尽管听起来还是那么欢快,但绝对不是一首祝婚诗。
事实上,如果再进行一番密切观察的话,我就会看到,走过来的雌螽斯尽管在用触角挑逗着它,但它不再理睬。它的歌声越来越微弱了。两个星期过去了,雄螽斯已经闭口不再唱了,没有力气再拨弦,在这个时候,即使扬琴也奏不出乐曲了。身子被掏空的雄螽斯开始绝食了,它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但却疲乏地倒了下来。最后,它抽搐了一下,伸了伸腿,就死去了。而那位从这里偶然经过的寡妇,看到自己死去的丈夫,竟然把它的一条腿啃掉了。难道这就是它表示哀思的方式吗?
绿色蝈蝈也有这样的行为。为了进行专门的观察,我在玻璃罩下单独放了一对雌雄蝈蝈。它们的交配结束以后,准母亲产卵管的末端钉着一个好像覆盆子果的很漂亮的东西。我一会儿就会谈到这个玩意儿。这件事情把雄虫弄得十分衰弱,它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第二天,它就又有了力气。于是,它又开始鸣唱起来,甚至比以往唱得还欢。产妇把卵产在地上的时候,它在鸣唱;产卵已经结束,传宗接代早就不需要它的时候,它还是在轻轻地鸣唱。
很显然,它这样不停地唱并没有任何目的。如果这是爱情的召唤的话,那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终于有一天,它的生命枯竭了,扬琴也没有一点儿声音。这位热情的歌手死去了。还没有死去的人为它举行葬礼,在葬礼上,它的爱人把它身上最嫩的肉吃掉了。
这真是以雌螽斯为榜样啊。它爱它爱到把它吃进自己的肚子里。
这种吃肉的习性在很多螽斯类的昆虫中都能见到,但它们不如修女螳螂那样凶狠。修女螳螂会把自己的情人当做猎物而活活吃掉。而白额螽斯、蝈蝈至少还会等自己的丈夫死去以后才解决它们。不过,雌距螽在其中是例外的。雌距螽虽然有着很宽厚的外表,但在网罩里,快要产卵的时候,它会咬自己的伴侣。其实,它这个时候一点儿都不感到饥饿,但伴侣却这样被悲惨地吞噬了。
被粉身碎骨的可怜虫会进行反抗。如果它想活的话,它还可以活下去。但它除了用琴弦拉几声嘎嘎的声音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防御办法。不过,这种情况下的声音已经不再是婚礼歌了。它在垂死挣扎着,肚子上被咬了一个大洞。它发出一阵阵呻吟的声音,就好像是在晒太阳的时候欢愉地歌唱一样。不管它表达的是自己的痛苦,还是欢乐,它的乐器奏出的音符都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