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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理解

灼亮的太阳挂在树梢,静寂了一夜的市郊开始忙碌起来,路上,一辆接一辆的车子快速疾行。

肖长鸿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着,卓肖然毫不客气的指责令他无地自容。如果不是他,安雅不会因为无法孕育爱人的孩子而被莫家人逼疯;如果不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不会年仅十六岁就进入私募业,他虽然从未踏足过这个行业,可他却十分明白私募业完全是钻法律的空子,一个不小心就会身陷囹圄不说,资金链一旦断裂就会被同行吃掉,这个吃掉包括失去性命。儿子坦然承认,进入长通是安雅的意思,成为比他任何一个儿子都优秀的人也是安雅的意思,可是,利用资本运作收购粮食机械集团是儿子的意思,儿子要用自己的方式帮母亲实现心愿。

那天从儿子家出来后,他直接去了医院。他并不相信儿子那日的说辞,他太了解安雅了,既然弃了“卓”姓,既然想与过去彻底告别,她绝不会在儿子的名字里加上“卓”字。还有,无论是不是莫君白的意思,儿子如果跟他没关系,她更不会同意儿子的名字里有“肖”字。他断定儿子是自己亲生的,所以,离开时他顺手捡起桌边的一根短发,他要证明给自己看。

果不其然,卓肖然与自己的血缘关系有99%相近,卓肖然的的确确是他亲生的。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第一时间赶去儿子家。

可是,儿子说出的事实令他汗颜。儿子也坦然相告,等一切归于平静后会重新冠上莫姓。

手中的化验单好似有千斤重,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排以后的工作和生活,应对儿子,保护长通集团?还是放任儿子,成全儿子对母亲的孝心?

他没办法抉择。如果应对卓肖然就意味着把这个儿子放在对立面,他要与自己的亲生儿子浴血拼杀。可如果放任儿子,克杰和克明怎么办?他们如果知道真相,自己还有什么脸面面对他们!手心手背都是肉,三个都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办?怎么办?

心神不定的肖长鸿全然没有注意到,前方十字路口的交通信号灯已经变了,他的侧面正有一辆车子疾驰而来。

刺耳的刹车声中,他的身子被撞飞,巨大的痛楚没顶而来,他不由自主放开手,那张化验单随风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阳光虽然明亮,空气里却漾着清凉的气息。董洁深吸一口清爽的空气后看向专注驾驶的肖克杰,“这样不顾后果闯过去,合适吗?”

“已经两天两夜,我爸既没有回酒店也没有飞回Z市,他肯定又回了那女人家。”心里焦躁的肖克杰狠狠拍一把方向盘,伴随着刺耳的车笛声,前方居然也响起车鸣声,他没料到那刹车声加鸣声跟自己的父亲有关,“正好,我也想亲眼看看卓肖然跟卓安雅有没有关系。”

董洁轻轻一叹,不再开口。

盛怒之下的肖克杰没发觉车速飙升。

两侧的林木快速后退,董洁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倾斜,“克杰。”

“什么事?”肖克杰双眼紧盯前方。

“你手机在震动。”

肖克杰车速不减,“帮我接听。”

屏幕上不停闪烁的两个字刺疼了董洁的眼睛,“丁琳的,还是你接吧。”

肖克杰一把夺过手机,摁断来电后把手机随手扔给董洁,“不想接或是不方便接的,一律拒接。”

董洁把手机握在手心里,沉默了会儿后视线落在肖克杰紧握在方向盘的手上,“克杰,和丁琳的事尽量缓一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儿戏。”

“你跳下去了吗?”

董洁心里一紧,“正准备跳。”

“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你不需要费心。”肖克杰不想再与董洁交流这类问题。手机再次震动,他有些不耐烦,“告诉她,不要再打来。”

“是克明的。”董洁接通电话,“克明,你哥在开车,我是董洁。”

肖克明先在电话里与董洁寒暄一阵,然后直奔主题,“洁姐,问我哥夏末去哪了,近期我一直联系不上她。”

董洁看肖克杰一眼,“是这样的。因为工作需要,你爸安排夏末去研发部做助理,夏末现在应该和卓肖然在汕头考察莫氏集团。”

肖克明一听就急了,“为什么我不知道。姐,把电话给我哥。”

“克明找你。”董洁看向肖克杰,“靠边停下,我来开。”

“电话给我。”肖克杰一脚踩下刹车,“克明,我这儿还有事,有什么事赶紧说。”

“夏末去研发部,我怎么不知道。哥,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这是爸的决定,我无权干涉。”肖克杰脑中再次浮现夏末离开他办公室前往研发部报到时的表情。

“你就不能拦着吗!哥,你答应过照顾她的。”气急败坏的肖克明声音有点像喊。

弟弟的焦急与愤怒他感同身受。那一天,夏末甩袖离开后他很懊悔,不该故意让她难堪的,不就是一身衣服吗!如果她喜欢,他也可以买给她。所以,他带着丁琳去了研发部,想邀请她和卓肖然一起出去喝一杯。他没有想到等着自己的竟然是她与卓肖然深情拥吻的一幕。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

“哥!”没听到肖克杰回答,肖克明更怒。

董洁静静盯着肖克杰,她发现,他神情虽然还算自然,可双眼里蕴积的全是痛楚。

“肖克杰。”肖克明看不到肖克杰的神情,怒到极致的他用咆哮来泄愤,“如果你不想照顾夏末就明说,我回国,我照顾。”

夏末并没有出现在考察现场,她来汕头纯属就是陪卓肖然。这个傻丫头啊,她怎么可以这样投入,难道不知道男人是最无情的动物吗!在卓肖然的世界里,女人根本不重要。

董洁痛苦地闭一下眼睛,“实话伤人,可是克明有权知道真相。克杰,告诉克明吧。”

肖克明耳尖地听到董洁的话,“哥,洁姐说的什么意思?”

肖克杰抬眼望向远方,“夏末爱上了卓肖然。”

肖克明沉默了一阵子后突然怒吼,“我不信!夏末感情内敛慢热,她不可能这么快爱上他。哥,告诉我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以前就认识。”肖克杰想起面试那天夏末仓皇逃离的神情——万念俱灰,她和卓肖然岂止是认识。

“不可能。”肖克明的声音有点像自言自语。

“有没有可能你自己心里有数。”肖克杰把电话递给董洁,“你给他说吧。”

车子在飞驰,董洁把自己知道的一点一点告诉肖克明。

肖克杰听得心底一片苍凉,“董洁,别说了。”

他的声音透着彻骨的悲痛,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会这样,董洁心口酸涩,“克明,真正爱你的人绝不会离开你,她即使有千百个理由放弃,却也总会找一个理由坚持爱你。夏末她选择了卓肖然,只能说明她没有真正爱过你。”

肖克明沉默中,董洁挂断电话。

车里,再一次陷入沉寂。两个人都是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前方不远处似乎发生了交通事故,担架上的人血肉模糊。由于职业敏感,董洁下意识地看过去,却发现抬向120急救车的人竟然就是肖长鸿,“克杰,停车。”

董洁声音有异,心里大惊的肖克杰看向担架上的人,“爸。”

一脚踩死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处理事故的交警看过来。肖克杰来不及熄火就跳下车跑向担架,见父亲身上紧急处理过的伤口仍在流血,他怒斥医护人员,“血为什么止不住?”

医护人员疑惑地反问:“你是他什么人?”

“他是我爸。”

“那正好。赶紧上车,再耽搁下去估计人就不行了。”医护人员不由分说推肖克杰上了车。

董洁驾车紧随其后。

橘红而灼亮的阳光晒醒了夏末,她一手遮着光线,另一只手摸向身边。如她所料,卓肖然已经离开。

她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他清楚她内心的煎熬,他知道她一直摇摆在介入不介入他的计划之间。他不希望她介入,他不想给她开口的机会。所以,每天早上他都会早早离开,晚上又很晚回来。而晚上休息她和他终于可以交流的时候,他总是用各种方式诱惑她。就这样,每个晚上她都在筋疲力尽后睡去,每个早上她睁开眼睛前他又会离去。

昨夜,她努力不让自己被他诱惑,可是,他太清楚她脑子里想的什么。自然,她又一次被他诱惑,最后的结果依然是累得不省人事的她再次直接沉睡过去。他的阴谋再一次得逞。

书房内外四处静悄悄的。卓母还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阿姨和工人们一向是来去无声。夏末习惯性地去摸枕头下的遥控器,想遮住头顶上无处不洒的阳光。意料之外,枕头下居然有张便笺。便笺是对折的,打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小懒猫,在找遥控器吧?别找了,赶紧起来吧。准备好,我们下午出海。唔,忘记告诉你了,从我们游泳过的那个海湾出发,半个小时就能到一个小岛,那里环境更美,裸泳的感觉很棒!”

夏末头脸一阵火烫。这个男人只要有机会就会用各种方式撩拨她,她不清楚其他热恋中的男女间是不是像她和他之间一样,对彼此的身体有着如此炽热的渴望,可是,实话说,无论她的思想还是她的身体,并不排斥这样的他。

这一纸便笺的内容已成功打消她的睡意,松松懈懈起床吃完早餐后溜达到后花园,这是这几日她打发时间的地方。意料之外,卓母竟然在花圃前呆呆出神。

“伯母。”

“过来,末末。”

“您好像特别喜欢这几株花。”

“这是我和肖然爸爸蜜月回国时移植来的。”卓母神态安详平和,“我们都特别喜欢这种蓝色的。”

圣亨利希教堂四周确实有很多蓝色矢车菊。望着随着微风摆动的花朵,夏末咬了下唇,“伯母,你后悔过嫁给莫伯父吗?”

卓母摇头,“从未后悔过。”

虽然迟疑,夏末还是问出了口,“您爱过莫伯父吗?”

卓母抬眼望向院墙外的梧桐树,“我们的爱与你和肖然的不同,从结婚当天起我们的相处就如结婚数年的夫妻,没有激情可言。可是,我们相互关心相互爱护。”

这和她对肖克明的感觉一样,夏末心里滋味复杂,“那是感恩,伯母,你不爱莫伯父。”

夏末说得太过肯定,伯母微微愣了下后疑惑地望向她,“末末,除了肖然你……你心里……”

“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有个男孩一直默默帮我。”

“你感激他?”卓母脸上微微变色,“却不爱他?”

“我不忍心看他受到任何伤害。”

“任何?!”卓母重复了这两个字后,正色盯着夏末,“别错过你爱的人。末末,感激与爱是两回事,别一时冲动做错误的选择。我说这番话不是因为肖然是我儿子,我经历过的我明白其中滋味。”

卓肖然的转述,她自己的判断,都不及当事人卓母的这一番劝导。夏末再次坚定自己的想法,“我知道我的心在哪。”

卓母轻拍夏末的肩膀,“知道就好。只要深爱的人不是负心汉,跟着心走就对了。”说完,她转身离开。

夏末沉默了会儿后掏出手机,给卓肖然发出一条信息:“等你一起出海。不过,我要自己挑选泳衣。我真的真的好久没有好好游过泳了!”

卓肖然回复得很快:“知道了。今天保证让你游个够!”

夏末心里一阵轻松,她决定不再插手卓肖然与肖家的恩怨,无论是卓肖然还是肖克明,他们有义务为自己的立场而战。她能做的,只能是远远退开,不参与、不抱怨。卓肖然永远都是她的爱人,肖克明永远都是她的朋友。

见卓肖然嘴角蕴笑,莫老爷子感到惊奇,“谁来的信息?”

卓肖然笑而不语。

见他这样,莫老爷子双眼发亮,“未来孙媳妇的?”

卓肖然起身准备离开,“半年后我就会回来。”

莫老爷子立即进入工作状态,“爷爷更希望半年后莫氏能拥有长通51%的股份。肖然,别怪爷爷手段强硬。在商言商,莫氏半年的付出必须得到应有的回报。”

“我知道。但是,粮食机械集团我要还给丁家,我答应过丁超峰。”

“我们商人最重的是信用。是该还给他。孩子,即便不还给丁家,那也是你个人的私有资产。”莫老爷子满眼慈爱地盯着卓肖然的背影,“肖然,工作上你比君白强。”

走到门边的卓肖然沉默一瞬,不过,未回头,“我回来的那一天会正式冠上莫姓。”

莫老爷子内心一阵激动,“好孩子。”

走出集团办公区域,卓肖然站在停车场遥望集团连绵数里的生产区。十天前他还在苦恼怎么样才能说服老爷子帮助自己,没想到老爷子答应长通前来考察是有条件的,肖长鸿坚持一起前来应该有这个因素。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回到Z市,提早重工机械的上市时间。与此同时,莫氏会得到所有与长通合作的客户名单,同等价位下,任谁都会选择莫氏出产的产品,长通根本没有办法与莫氏抗衡。

只是,怎么样开口与夏末道别呢?

想谁谁来。在卓肖然苦恼这个问题时,夏末又发来短信:“办完事赶紧回来,我真的很想很想出海游泳。”

这个时间比他预计的要早一些,卓肖然有些犹豫。

显然,现在的夏末已经很懂他的心思,就在他苦恼要不要马上赶回去陪她出海的时候,她又发来一条短信:“你与他之间的事由你们自己解决。只要原因不是因为我就行。”

卓肖然喜中带忧,不知道夏末为什么突然间改变决定,想问又觉得不能问,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拨电话。犹豫间,夏末居然又发来一条:“刚才我和伯母在后花园聊天。”

卓肖然心里一动,迅速回拨过去,“妈状态怎么样?”

电话里,夏末语调轻快,“看起来还不错。”

“你们……聊了什么?”卓肖然觉得这有可能是夏末转变的原因。

“我问伯母嫁给莫伯父后觉不觉得幸福。”

卓肖然心里一紧,“她有没有怎么样?”

“伯母很正常。”夏末声音略显低沉,“她告诉我,只要深爱的人不是负心汉,一定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心在哪人就在哪。”

卓肖然听得心潮澎湃,“我马上就回去。等我。”

“这么早就办完事了?”

卓肖然边轻声坏笑边打开车门,“我的女人急着出海游泳,我自然赶紧结束工作回去陪着。”

听到电话里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夏末回过味来,“你这几日出去不是在外面瞎晃悠的吧?”

卓肖然调好车载电话,准备和夏末聊着回去,“哪能呢。”

“考察结束后你忙什么了?”

“与莫氏高层做技术上的交流,昨晚不是告诉你了吗?”

“今天为什么可以这么早?”

“我们要出海啊!”

“意思就是你想陪我时就可以结束得早一些,不想陪的时候就会技术交流到很晚?”

卓肖然这才明白夏末这是绕他呢!他抑制不住心底的高兴笑出声来,他发现,他和她之间越亲密,她越会像现在这样挖空心思和他打嘴仗。实话说,他很喜欢她这样,他觉得这种状态才是夫妻间应该有的。

夏末听到他的笑声,于是,愤愤不平变成恼羞成怒,“卓肖然,我生气你很高兴,是不是?”

卓肖然忍住笑,“夏末,我尽量不伤害他。如果有可能,我会保留他的股份。”

夏末气焰立消,“我说过,只要不是因为我,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以后不必特意向我说他的事。关系简单化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他,都比较好。”

“关系如何简单?”

“我和你是爱人,和他是朋友,仅此而已。”

“夏末,谢谢你理解。”

“我不仅是因为你才这么做的,我也为了我自己。”电话里,夏末轻轻一叹,“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以后不想再讨论。”

“夏末。等我。”

丁琳盯着手机默默出神,已经一周了,肖克杰一直拒绝接听她的电话。汕头的考察工作繁忙到这种地步?不可能!考察工作的性质她知道,他绝不可能忙到连一通电话也不能接,他之所以不接只是不愿意接而已。

她暗恨自己,接近他明明只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怎么可以爱上他!怎么可以爱上不爱自己的男人!

脑海里不由自主又浮现出平日里他嘴角微抿似笑非笑的样子。这个男人啊,明明很努力,明明很上进,可偏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矛盾的双面男人!

可又能怎么办呢,她就是爱上了这样的他。想想他从会所离开时说的话,她又一次犹豫不决,要不要告诉他?

不,不能告诉他!

她之所以回国进入长通,为的就是自家企业,她怎么可以拿集团冒险,那是父亲打拼一辈子的心血,她无权拿它换自己的幸福。

问题又回到原点,怎么办?继续拨打,还是默默等他回来?默默等待的滋味太过煎熬,可继续拨打换来一通冷言冷语怎么办?她自觉无法承受得往。

心口酸涩的她眼角有些湿润,于是,起身走到门边,从里面反锁上助理室房门。她不希望别人看到她这样。

重新坐回去,她找出保存在电脑桌面上的音乐。点开《月光》,空灵纯净的音乐直袭她的心底。如此放弃尊严作践自己的感情真的就是爱情吗?爱情是有伤心流泪是有嫉妒误会,可最终不应该是温暖愉悦的吗?与其卑微地去爱,为什么不能选择放手呢?

只是,选择放手就能真的放开吗?丁琳趴在桌边无声痛哭起来。

计划似乎永远赶不上变化。夏末与卓肖然刚把物品抱上游艇,卓肖然就接到肖克杰的来电,肖克杰很直接,“我找的是夏末。她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卓肖然看一眼夏末,“工作上的事可以直接给我说。”

“私事。”肖克杰言简意赅,根本不想和卓肖然多说一个字。

夏末用手指指着自己,压低声音问:“找我的?!”

卓肖然把手机递给夏末,“嗯,肖克杰。”

肖克杰应该知道她在汕头,找她会有什么事?夏末心中纳闷,“肖总,找我有事?”

“是我。”电话里,肖克明声音有些沙哑,“你在哪?我想见你。”

“我在汕头考察。你回国了?”夏末心跳如擂鼓,她能从肖克明的声音里听出异常,她觉察出现在他状态不对。

“我就在汕头。”

肖克明的声音听着没有任何起伏,可夏末心里却无端紧张起来,他太反常了,“你在哪?我现在过去找你。”

“我在XX路XX会所。应该有人送你过来,我就不去接你了。”说完,不等夏末再开口,肖克明就径自挂断电话。

静静望着夏末的卓肖然眼里掠过一丝担忧,不过,他不想让她觉察,“去哪?我送你。”

“XX路XX会所。”肖克明就在汕头,而且知道她在卓肖然身边。夏末难辨心中滋味,她知道她应该坦然去面对,可是,心里又隐隐不安,觉得不该这样对待肖克明。

夏末的沉默让卓肖然不安,“如果觉得不合适,我让家里的司机送你过去。”

夏末摇头,“没有不合适。”

卓肖然悄悄松口气,“那我们现在过去吧。XX路容易堵车。”

夏末点头。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进入汕头市区。夏末不知道XX路在什么地方,不过,车子所经之处繁华尽显,她却没有欣赏的心情,“肖然,没有肖克明或许就没有今天的我。我会跟着自己的心走,但有时候不会不顾忌他的心情。如果哪一天伤害了你,我一定是迫不得已,我无法要求你一定体谅我,不过,你一定要听我解释。”

前方车流如织,卓肖然不知道是顾忌安全,还是心里不痛快,总之,夏末说这些话时他的双眼一直直视前方,“你说过,你和我是爱人,和他是朋友。我只希望你不要混淆爱人与朋友的界线。你只要不会混淆,无论你们做什么我都不会受到伤害。”

夏末勉强一笑,“我不会混淆。”

听后,卓肖然绷直的双臂松懈下来,看夏末一眼后轻叹说:“不是不相信你,你这个人太重感情,害怕你一时冲动答应违心的事。”

夏末听得心口酸酸的,“事总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不要做违心的事。”

“我尽量。”

“不是尽量,而是一定。”卓肖然靠路边停下,拉好手刹后凝视着夏末的眼睛,“要求你这么做不为我,也不为他,只为你自己。前几年你受的苦已经够多,我只希望以后的你活得顺心快乐。”

“肖然。我……”

“我们晚上再说。他在等你,去吧。”

“嗯。”

夏末拉开车门正要下车,卓肖然又一把拉回她,“夏末,我不该错过那四年。”

夏末鼻头发酸,“肖然,别这样。”

肖克明隔窗凝望马路对面的车子,她在和那个男人深情相拥。大哥说得没错,夏末已经爱上了那个男人,她已不可能再爱上他了。刹那间,如万把尖刀齐齐插进他的胸膛,疼得他全身直颤,以至于手中酒杯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大哥说她和卓肖然早就认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大学四年里除了他之外,夏末没有男性朋友。难道是高中时期?不应该!那时候夏父刚刚过世,夏母重伤住院,夏末不可能有心思谈恋爱。

肖克明出神时,夏末与卓肖然一起下了车,夏末穿过马路朝这边而来,卓肖然默默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肖克明居高临下地盯着夏末,没发觉自己握住酒杯的手越收越紧。

夏末轻轻推开房间的门,走到肖克明身后才发现通体落地的玻璃居然是特制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从里面却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一切。卓肖然还没有离开,这会儿正靠着车门抽烟。

“克明。”夏末声音怯怯的。

苦苦思念的女人就在身后,近得一转身就能揽在怀里。可是,他却失去了揽她入怀的资格。肖克明没发觉自己手有些抖,更没有发觉洒出的酒水顺手流下。

“克明。”夏末声音稍高。

肖克明慢慢转过身子,目光却不与夏末相触,“夏末,你过得好吗?”

“过得很好。”夏末的视线落在肖克明手上。

“你爱他吗?”这是废话,可肖克明就是想让夏末亲口说出来。

夏末从桌边抽出张纸巾准备去擦肖克明手上的酒渍,“我……我爱他。”她不想否认,更不想撒谎。

就在夏末的手挨到肖克明手的那一瞬间,他如避蛇蝎般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夏末的手臂僵在半空,好一阵子后她才反应过来,迅速收回手臂。

房间里一片死寂。

窗外马路上,卓肖然摁灭烟蒂后进入车子。几秒钟后,肖克明发现夏末的手机震动一下,想来应该是短信提示音。

夏末略微犹豫后打开来看,是卓肖然的,短信很简单:“谈完打电话给我。”

肖克明静静盯着夏末,声音不大,却是低吼,“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就是我不爱别人的理由,克明,我不想瞒你,也不想对他不公平。”

“对我公平吗?”

“克明,你一直都明白我们之间不可能。”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肖克明完全失控,他把酒杯狠狠扔到房间角落,冲到夏末跟前扳住她的肩膀,“你知道他为什么在Z市,知道他为什么在长通吗?”

这个问题夏末无法回答。

“你知道?!”肖克明满眼惊痛,“你知道他是卓安雅的儿子,你知道他是收购粮食机械集团的幕后人?!”

夏末的泪突然流下来,“克明,我……”

“你就告诉我,你知道不知道?”肖克明没有发觉他加重了抓在夏末胳膊上的手的力道,更没有注意到夏末因为疼痛而微微蹙眉,“夏末,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与我对立的人?”

“克明,你不了解他的过往,他也不想与肖家对立……”

肖克明再次截口阻拦夏末说下去,“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夏末,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我受伤害,为什么要和他一起伤害我?”

“我没有。”夏末无力争辩。

“你明明知道他意图对长通不利,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

“因为你爱他,所以要和他同进退,他打击长通,你打击我!”一直低吼的肖克明声音有些嘶哑,“夏末,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世界上你最亲近的人,一直以为即使你不接受我也会把我当成你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没想到,是我感觉太良好,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里过。我在你眼里,活脱脱就是个笑话。”

泪流满面的夏末再也控制不住大声痛哭起来,“克明,不是你感觉良好,你没有说错,你确确实实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也是我最近最亲的亲人。如果我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我能管住自己的心,我说爱谁就可以爱上谁,我不会爱他,我会选择爱你。”

肖克明眼里的疯狂因为夏末这席话而减少几分,他直视着夏末的眼睛,低声哀求,“夏末,跟我一起去德国,时间会改变一切,你一定会爱上我。”

“不,克明,我不会离开他。”

“时间长了你会忘记他。夏末,求你。”

“克明,不要逼我。除了他我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肖克明被这句话彻底击垮,绝望到了极致,他心里一片苍凉,“除了他,你谁都不会爱!”

肖克明眼神涣散,夏末吓坏了,她挣开他手臂的钳制扑到他怀里,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腰,“克明,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他同进退,也没想过伤害你。他是我爱的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与肖家的事我不插手,你与他的事我也会不闻不问。”

“你觉得可能吗?”垂下双臂的肖克明直挺挺站着,任由夏末抱他,“长通是我妈的家族企业,股东们大多不姓肖。在他们的逼迫下,我们父子三人势必得全力对待卓肖然,这场战争怎么可能会轻易结束。如果你和卓肖然没有关系,你还能置身事外。现在,怎么可能!”

夏末哭湿了肖克明的衣襟,“我能做到置身事外,我绝不会做伤害你、伤害你们肖家的事。”

肖克明痛苦地闭一下眼睛,“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五年前。”

肖克明觉得自己的心猛地抽搐一下,“你高中时就爱上了他?!”

“也许是,也许不是。”

肖克明推离他怀中的夏末,再次与她四目相望,“你居然连什么时候爱上他的都不确定,还说除了他你谁都不会爱。”

“我想我一直在等他来爱我。”夏末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撒谎,“我曾经告诉过他,我庆幸我们相爱了。”

肖克明从中听出蹊跷,“他如果一直都不爱你呢?”

“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爱上别人。”夏末不想再往下说,她并不想把她和卓肖然的往事公之于众,那是她和卓肖然之间的秘密,而且并不光彩,“你为什么突然回国?”

肖克明并不回答,拾起夏末被他摇掉的包挂起来,然后坐到桌前倒了两杯红酒,“夏末,现在的我就像刚进大学校门的你,我需要有人陪伴。”

夏末坐到肖克明对面,“克明,我就是你朋友,永远的朋友。”

“我希望你陪我。”

夏末不明白肖克明的意思,“我不可能去德国。但我可以保证手机二十四小时畅通,不会再发生你联络不到我的事情。”

“我不会再去德国。”肖克明静静望着夏末,“我将出任长通研发和生产部的总经理。”

“你让我做你的助理?”

“不仅仅是。”

眼前的肖克明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夏末觉得陌生,也觉得恐惧,“不仅仅是?”

一丝奇异的光芒从肖克明眼里飞快掠过,“我们就像大学时一样,一起工作,一起丰富工作之余的生活,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把公寓当成宿舍,正好,公寓是两房两厅,一间男宿舍,一间女宿舍。”

太出乎意料,夏末惊得呆了,“克明,你觉得现实吗?”

“现实。”肖克明目光灼灼地盯着夏末,“为什么不现实。夏末,如果你心里有我,如果你还把我当成朋友,就答应我。”

夏末明白了,这才是肖克明见她的真正目的,如果拒绝她就永远失去了这个朋友,可如果她答应,对卓肖然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内心呻吟,“克明,你不觉得这样是在折磨我?”

觉得受到伤害的肖克明神情骤冷,“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是折磨?”

“克明,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爱他与和你做朋友没有冲突。”夏末崩溃了。

“夏末,我陪了你四年,现在,我只要求你陪我两年。”肖克明无视夏末的愁苦,“两年后,你如果还没有爱上我,我就彻底离开你的世界。夏末,求你。”

这是重复了无数遍的顽疾,时间是能把感情变淡,也有可能把爱变成不爱,但夏末确信自己不可能爱上肖克明,“我和你之间不可能。”

“夏末。求你。”肖克明眼角湿润,为掩饰自己的失态,扭头望向窗外。他发现,卓肖然不知何时已去而复返,仍像刚才离去前一样靠着车门低头抽烟,显然,心里很担忧在这里的夏末。这一刻,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克明……”

“夏末,求你。”

“克明。我答应了你就伤害了他。你们中我任何一个都不想伤害。”

“夏末,求你。”

“克明……”

“夏末,你希望我一直这么求你吗?”肖克明仍盯着夏末,“我愿意退一步,如果你真不想住公寓,我不会强求你。”

“克明……”夏末也发现了路上的卓肖然,也许了结与肖克明的这段孽缘并非坏事,“我答应做你的助理,不过,时间是半年。”

肖克明没有丝毫犹豫,“成交。”

卓肖然朝这边望来,夏末清楚地从他脸上看到担忧与不安,她不敢想象,如果他知道她这个决定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肖克明起身绕过桌子,揽住夏末的肩膀,“我们会回到以前的。”

这样的肖克明让她觉得害怕,突然间,她不愿意与他这么亲近,于是,推开他,起身,“他该等急了。再见。”

“夏末,我希望这周能在长通见到你。”

夏末眼一闭,成串泪珠顺脸滑落,“半年后我们也就两清了。”

“两清?!夏末,你答应陪我半年是还债的?!”

夏末未回头,也没有回答。

肖克明呆立原地,喃喃自语:“她居然要跟我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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