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水青才发现,枕头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旁边空荡荡的,很显然,姚涌一夜未归。水青靠在床上发呆,她还没有从昨晚的梦里走出来。
还是阴天。云层低低地压在头顶,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小路上依然安静。槐花遍地。偶尔,有一两朵落下来,落在人的头上,肩上,路旁的椅子上,停着的自行车座上。还有那么一两朵,落在花店门口的一只敞口鱼缸里,浮动着,颤巍巍打个转儿。水青慢慢走着,她还在想着那个梦。想着想着,她的脸慢慢烧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做了那样的梦。真是要命。她想努力回忆起那个人的容貌,竟然是想不起来了。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轮廓,高高的个子,略显清瘦。还有他的神情,从容,淡然,有那么一点漫不经心。这个时候,水青才发现,这个人,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真的。水青抬头看一看天,一朵槐花落在她的脸上,痒梭梭的。过了邮局门口,那个人还没有出现。一只乌鸦在树上嘎地叫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叫了一声。
大街上车水马龙。正是上班的高峰,整个城市仿佛一条沸腾的河流。水青站在街口,回头望了一眼那条铺满槐花的小路。小路幽深曲折,像一个令人费解的谜。水青在街口立了一时,忽然转过身往回走。
雨终于下起来了。然而并不大,细细的,飘在人的脸上,湿润润的凉。水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喜欢这种微雨的感觉。在蒙蒙的雨雾中,她惊讶地发现,这条小路,这条熟悉的小路,忽然有了一种陌生的色彩。两旁的槐树,邮局,花店,淡蓝色的椅子,人家屋檐下挂着的鸟笼。也不知道是谁家在煎蛋,空气里弥漫着金黄色的焦香。一只灰背的鸽子,从斜刺里冲出来,扑闪着翅膀,嗖的一声,飞走了。水青想起来,在乡下的时候,奶奶喂养的鸽子,有一种,叫做灰背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种。乡下。离开乡下,几十年了。很多事情,都模糊了。仿佛一个梦,遥远,缥缈。想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水青也不知道为什么,多年以后,在这样一个微雨的清晨,在城市的街头,她忽然就想起了乡下。要是姚涌听了,一定会笑她吧。姚涌。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姚涌酒醒何处。水青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电话。水青觉得,有时候,人就得学会接受一些东西。包括幸福。包括磨难。当然,有时候,人也不能太夸张自己的感受。比如现在。雨渐渐大起来。水青并没有拿出雨伞的打算,尽管,她那把小巧玲珑的雨伞就在她的包里。然而今天,这个时候,她宁愿让雨水打在身上,把自己浇透,从里到外。她记得,大学的时候,她和姚涌谈恋爱,有一回郊游,遇上大雨,他们就那样在雨中漫步,狂奔,追逐,笑。树木饱含雨水,空气中,有一种东西潜滋暗长,潮湿,美丽,,危险,疯狂。那样的雨季,都过去了。永远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