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穗子和我在地里玩。穗子说,妮妮,你说,我能不能浇死那只蚂蚁。穗子一边说一边把裤子褪下来,我看着他的尿像一道弧线,在阳光下闪耀着斑斓的光彩。那时候,人是混沌的,和穗子还没有性别的芥蒂。他把他的小东西摇晃了一下,摇掉了上面的水珠子,一边把裤子提起来。不远处,是一片棉田。穗子娘正在摘棉花。她挎着一个很大的包袱,不胜重负的样子,像一个蹒跚的孕妇。棉花开得正盛,雪白一片,在秋日的阳光下,有些晃眼。一只蚂蚱从脚边的草丛里噌地蹦起来,穗子朝着我嘘了一声,只一下,就把这青绿的东西抓在了手掌心里。
穗子娘一直没有再生。直到我离开村子,去城里念书。有时候回去探家,穗子娘见了,就说,妮妮,光念书,不找婆家了。我笑一笑,想起了当年槐树底下的怨愤。穗子早就辍了学,跟着秋叔摆弄牲口。见了我,很拘谨地咧咧嘴,算是招呼。
穗子娘离开芳村是后来的事了。秋叔死了。他赶着牲口去河套,翻了车。
那时候,二爷已经过世了。至死,二爷都抱着那把胡琴。二奶奶哭得昏死过去,醒来以后,看着阳光下寂寂的院子,老石榴树,那张旧藤椅上,闲闲地落了两片树叶,心里竟是长舒了一口气。
穗子娘走了。听说是再嫁,带着穗子。关于穗子娘,村子里很是议论了一阵子。有的说,这女人,命硬,妨男人。也有的说,早看出来了。女人太好了,没挑儿,终归不好。娘也感叹,这穗子娘——男人们都沉默,不肯多说一句。芳村,把穗子娘的好处都忘记了。
直到现在,某个时候,早晨,或者傍晚,在遥远的异乡的城市,我忽然会想起穗子娘,还有穗子。也只是那么一闪,就过去了。能怎么样呢,都是陈年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