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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背影

我一直没有说我的三姨。在旧院,三姨仿佛一个缥缈的传说,美丽而辽远。

怎么说呢,在旧院的六姐妹当中,不,在芳村,三姨的美,是独一无二的。乡下女子,再怎么,也会多少带有一些村气,她们的肤色过于红润,她们的头发过于漆黑,尤其是,她们的神情,举止,她们的穿衣打扮,都会令人一眼便猜出她们来自乡野。俊俏还是俊俏的。可是,你相信吗,我的三姨不同。很小的时候,三姨便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是的,气质。这个词,是多年以后,我才慢慢找到的。它用在三姨身上,恰到好处。三姨皮肤很白,头发呢,却有一点淡淡的金色,而且,莫名其妙地,微微有些卷。这令三姨显得格外的洋气。三姨也会穿衣裳。乡村人家,日子艰难,难得做一件新衣,更多的时候,是一件衣裳轮流穿,老大穿了,给老二,依次传下去,一直到最小的孩子。穿过了,依旧不肯扔掉,留下来,打袼褙,缝被里,做鞋面,样样都使得,真正算是物尽其用了。三姨穿的,常常是我母亲的衣裳。因为是第二代,看上去依然是新的。只是,同样的衣裳,穿在三姨身上,就不同了。这真是神奇的事情。我至今记得,有一件浅灰布衫,带着细细的粉的暗格子,小撇领,黑钮扣,贴了一个明兜,是那个年代乡间常见的服饰。女人们穿着它,如果不看头发,简直辨不出性别。三姨穿着这件灰布衫,她的白皙的皮肤,淡金的微卷的头发,她的神情举止,立刻令这件普通的布衫焕发出一种特别的光彩。我惊讶地发现,这种浅灰色,上面隐隐的细格子,同三姨是多么的相配。灰布衫肥大,三姨穿着它,走起路来,每一个细碎的起伏和轻微的波澜,都越发衬托出玲珑的腰身,同如今的那些曲线毕露的紧身衣相比,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我看着三姨在阳光下走过来,风把她的头发吹乱了,仿佛吹乱一匹淡金的绸缎。迎着太阳,她微微地眯起眼。睫毛的阴影投下来。皮肤几乎要透明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气质这个词。我只知道,三姨美。三姨的美,在芳村极少见。三姨没有上过学,可是,三姨聪慧,灵透。尤其是算账,又快又准,简直比我父亲的算盘都厉害。有卖卖往来的事,姥姥总是喊上三姨。在对方还伏在地上拿树枝左画右画的时候,我三姨这边早已经一清二白了。或许也因此,姥姥对这个三姑娘格外多了一层偏爱。

那时候,乡间常来说书人。电影以外,这是人们最大的娱乐了。在村东的打谷场上,一张桌子,一盏玻璃罩的油灯,映着底下幢幢的人影。月亮又大又白,在云彩里静静地穿行。风很野,从田野深处吹过来,带着泥土的腥气,潮湿而新鲜,让人忍不住鼻子痒痒。说书的是一对父子,父亲是盲人,儿子呢,却是一个很瘦小的青年,脸色苍白,目光忧郁。大多时候,是父亲说书。父亲立在桌子一侧,桌子上,一只搪瓷水缸,一块惊堂木,此外,别无它物。父亲说《岳飞传》,《杨家将》,《薛刚反唐》,《三国》。那时候,乡下还没有收音机。晚上,劳作了一天的人们,聚在打谷场上,听书。很小的时候,我就对说书人怀有一种深深的敬意。金戈铁马,庙堂深宅,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所有这些,说书人口里的一切,超越了芳村人的日常生活,它们穿越岁月的风尘,从辽远的古代,迤逦而来,令饱受风霜之苦的人们,忘却了尘世的艰难与困顿,他们凝神屏息,沉浸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夜色清明,我坐在三姨的腿上,能够感觉到她全身由于紧张而带来的僵硬和紧缩。她的一只手紧紧握着我,手掌心里很热,很潮,她出汗了。夜风吹过来,惊堂木啪的一响,我们都同时打了个寒战。三姨把我往怀里紧一紧,我的肩膀贴着她的胸,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这个时候,盲人的儿子,那个瘦小的青年,往往是坐在一旁,托着半边腮,眼睛定定地看着某个虚空的地方。他在想什么呢?或许,父亲的这些书,他早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他大约都能够背下来了吧?我一直疑惑,这个忧郁的青年,他为什么沉默,为什么,他一直都不说话?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青年,是一个哑人。空听了一肚子的古书,那些故事,那些人物,在他的心里,怕是熟极而流了吧,然而,他却一辈子都无法开口,把它们讲出来。后来,我常常想起那种情景。父亲立在桌旁,口若悬河。四下里静悄悄的,他很想看一眼他的听众们,可是,他不能。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如同一块黑色的幕布,无边无际,那些遥远的人和事,仿佛是这幕布上描绣的风景,他穷其一生,用语言,一遍一遍把它们擦亮。那个青年,坐在一旁,目光辽远。他是在心里说书吗?绘声绘色,只说给一个人听。

在旧院,姥姥对几个女儿管教极严。起初,她不让我的姨们去听书。姑娘家,总该要矜持一些才好,当然,也不至于如她们那个年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也断不能像如今这样,坏了章法,乱了世道。然而,对三姨,姥姥总是不那么固执己见。她从旁看着这个三姑娘,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心头会涌起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她的白皙的皮肤,淡金的头发,微微打着卷,她的神态,举止,都有一种很特别的气息,陌生而新鲜。这个孩子,她像谁?姥姥有些难为情地笑了。像谁。还能有谁?姥爷正坐在院子里,细心地擦拭他的猎枪。这是他的爱物。阳光照过来,在他的手背上一跳一跳,他的影子映在地上,矮而肥,随着他的动作,一伸一缩。姥姥看着看着,就叫姥爷,姥姥管姥爷叫做哎。姥姥说,哎。姥爷应了一声,并没有抬头。姥姥又叫了一声。姥爷正把头俯下去,冲着他的爱物认真地哈气,姥姥忽然就发了脾气,两步走过去,把那猎枪一把夺过来,姥爷没防备,他手里捏着那块破旧的抹布,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猎枪,它怎么到了姥姥手里?姥姥看着姥爷茫然的眼神,心头蓦地升上一股气馁,还有绝望。这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关心他的猎枪。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嫁了这样的男人。这是她这一生最为气恼的事情。为这个,她流过多少回眼泪?如今,孩子们都大了。她也懒得同他计较了。然而,终究是气恼。家里的事,他几时曾放在心上?这些天,三姑娘像是着了魔,天一黑,就往打谷场上跑。白天干活,也是神思恍惚,常常莫名其妙地发呆,或者是,痴痴地出神,忽然就微笑了。姥姥冷眼看着这一切,心想,这是中了邪了。她细细思忖着那一对父子。总不至于吧。她想。那个父亲,年纪总有四十多了,长年的风吹日晒,看上去,老,而且盲。戴了一副墨镜,那黑洞洞的镜片后面,藏着说不出的神秘。那个青年,也有二十岁了吧。瘦小,苍白,忧伤,像一个没有长成的孩子。这样两个人,对三姑娘,怎么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姥姥看了一眼三姨的背影,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两年,三姑娘也已经慢慢开始发变了。她特意为女儿们缝制的胸衣,三姑娘总是有很多怨言。那种胸衣,极紧,一侧是一排钮扣,穿的时候,须得深吸一口气,才能够费力地把它们一一系上。在乡间,母亲们总是早早为女儿预备下这样的胸衣。她们最见不得没有出嫁的姑娘,举着高高的胸脯,在人前走来走去。在她们眼里,这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姥姥看着三姨窈窕的身子,藏在肥大的布衫里面,也能依稀看出其中的起伏和曲折。想起三姨系钮扣时呲牙咧嘴的样子,她在心里骂了一句。然而,也就微笑了。谁不是从年轻的时候走过来的?姥姥把手里的玉米皮一张一张地理好,捆起来,堆在一旁。这地方,有专门来收玉米皮的,要拣洁白柔软的好成色,收进工厂,据说能够编织成漂亮的工艺品,卖得很好的价钱。姥姥又觑了一眼三姨的背影,想着要不要把她叫过来,让她还是老老实实把胸衣穿好。阳光落在三姨的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圈毛茸茸的光晕。正踌躇间,却听得隔了墙头,有人在叫她。三姨把手里的东西一放,跑出去了。

直到现在,我都不太明白,我的三姨,她究竟如何离开芳村,到了省城。有人说,她是一个人,在一个有月亮的夜里,悄悄地离家出走。也有人说,她是跟了那对说书的父子,私奔了。有人就眨眨眼,说,究竟是跟老的,还是小的?人们都嘎嘎笑了。我姥姥心里仿佛滚了一锅的热油,煎熬得紧,脸上却是一片死水,没有一丝波澜。个死妮子!她竟然敢!养了她十六年,竟然就这样甩袖而去。真是白疼了她。她早该料到的。个死妮子!我姥姥埋着头薅草,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不停地淌下来,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热辣辣的,然而又有些冰冷,杀痛了她的眼。这个女儿,她是打定主意,不要了。就当她没有生过她,养过她。就当是她养了一条白眼狼,养熟了,反过头来,竟咬了她一口。她在心里骂着,恨得牙痒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草,怎么就这么多,割也割不败,没完没了。阳光泼辣辣地照下来,让人无处躲藏。有风吹过,一阵热,一阵凉。一只马蜂在身边嘤嘤嗡嗡地飞来飞去,落在我姥姥粘湿的头发上。她只觉得眼前金灯银灯乱窜,野草黑绿的汁液飞溅开来,溅到她的脸上,溅到她的嘴角,她感到嘴里又苦又涩,干燥得厉害。个死妮子!她竟然敢!

后来,我常常想,三姨的失踪,对姥姥,简直是一场劫难。一个黄花闺女,竟然离家出走了。这真是一种耻辱。耻辱之外,她感到委屈。这么多年,她勉力撑着这个家,在人前,从来是谨言慎行。她身后是旧院,是旧院里的一群女儿家。她这个做母亲的,必得处处端凝得体。可是,谁能料到,我的三姨,竟然给她演了这一出戏,丢尽了旧院的脸。当时,我姥姥可能再想不到,这个三姑娘,我的三姨,有一天,会衣锦还乡,成为旧院最大的荣耀。

三姨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各种各样的猜测和议论,我姥姥始终保持沉默。她照常下地,干活,在人前,只有更加低伏,甚至谦卑。从来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人们见了,暗地里叹一声,说,也是个苦命人呢——我姥爷 ,则照常醉心于河套里的树林子。三姨的事,远没有费尽心机打不到一只野兔更令他苦恼。我的几个姨们,年幼无知,她们怎么会懂得姥姥的心病?

三姨回到芳村,已经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我的父亲和母亲,已经从旧院搬出,另立门户。四姨呢,也早出嫁了。五姨的二儿子也已经出世,在旧院,我舅是内政外交的一把手。小姨正在忙着相亲。我的姥姥,在旧院的欢腾里,慢慢衰老下去。秋天的阳光照下来,柔软,敝旧,让人忍不住想靠在门框上,打个盹。门响的时候,我姥姥并没有抬头。想必是五丫头他们回来了。这一向,五丫头的话,是越来越少了。明明刚才还是微笑着,见到她,忽然就凝住了,剩下的,只是一脸的淡然。逢这个时候,我姥姥便揪心地难受。这是怎么了?苦熬了一辈子,她怎么到了这一步?我姥姥微阖着眼,感到一片阴影覆盖在身上。她睁开眼一看,吓了一跳。一个女子站在她面前。乳白色的风衣,鸽灰色的帽子,一头淡金的长发,在风中荡来荡去。我姥姥一下子呆住了。

多年以后,我常常想象当时的情景。阔别十年之后,我的三姨,这个当年的旧院的叛逆者,终于回到旧院。面对着茫然的姥姥,她苍老的脸上惊惧的神情,面对旧院,这个她十年来魂牵梦萦的地方,她在想什么?我很记得,当时,我从外面飞快地跑回来,远远地,我看见旧院前面挤满了人。一个姑娘,她穿着入时,站在院子里,落落大方地跟人打着招呼,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塞给怯生生的孩子们。我姥姥在枣树下坐着,同人笑眯眯地说着话。厨房里传来剁肉馅的声音,多多多,多多多,喜庆而热烈。我母亲正蹲在地上和面,看到我,张着沾满湿面粉的手,一把把我拉过来,拖到我三姨面前。我感到我三姨的手温柔地在我头上摸来摸去,她摸着我的小辫子,弯下腰来,问我,你叫小春子?谁给你梳的小辫儿,这么漂亮。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兴奋。我惊讶地发现,我的三姨,她说的话和芳村人都不一样。她说的话,后来我才知道,叫做普通话,简直就是收音机里的广播,陌生而洋气,很好听。我呆呆地看着三姨的手,那可真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手。它们洁白,娇嫩,丰润,修长的手指,竟然染着红色的指甲油。左手的中指上,戴着一只亮晶晶的戒指。我简直惊呆了。此刻,母亲沾满面粉的手还悬在一旁,随时防止我临阵逃脱。我看了一眼那双手。干燥,粗糙,骨节粗大,如果没有面粉的遮掩,一定能够看到上面厚厚的老茧。这双手,平日里是那么的温暖和亲爱,而此时,我却在那一刹那间感到了羞愧。是的,羞愧。多年以后,当我想到那一刹那的时候,我总是为自己的虚荣和冷酷而感到难过。当然了,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孩子。我不懂事。可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的冷酷,该是多么真实,而且可怕。

那些日子,三姨的衣锦还乡,对芳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打击。这么多年,三姨一直是母亲们教育女儿的反面教材,谁家的姑娘闺中不驯,做母亲的便会把十年前的三姨搬出来,咬牙恨道,可别学了旧院的三姑娘——可如今,三姨竟然回来了,全须全尾,而且,改头换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芳村的人们,对三姨的荣归心情复杂。然而,终究还是艳羡。

谁不艳羡呢?三姨走在街上,她乳白色的风衣,鸽灰色的帽子,她的高跟鞋,细细的跟,像锥子,深深插入芳村的泥土里,走起路来,如风摆杨柳。她美丽的脸,镇定的神情,举手投足之间,那一种特别的气质,从容,优雅,高贵。她的红色的行李箱,她的普通话,她身上那一种气息,陌生而神秘。它来自远方,不属于芳村这块土地。所有这一切,都令芳村的人们深深着迷。女人们都暗自感叹,同时也有一种迷茫。遥远的城市,该是怎样一个世界?男人们呢,私下里的议论就多了。这个三姑娘,旧院的人尖子,到底不寻常呢。

在经历了种种起伏和风浪之后,旧院,由于三姨的荣归,迎来了又一个繁华的盛世。那时候,在乡下,凡有喜事的人家,都要吃伙饭。亲戚本家聚在一处,是喜庆,也是好人缘的明证。那些日子,旧院里高搭凉棚,男人们在屋里喝酒,院子里,是女人和孩子们。我姥姥微笑着,四处张罗着,偶尔,也到厨房里去看一看。厨房里的事,自然有我舅督着一切,她尽可以放心了。我说过,我舅是这地方有名的厨子。我姥姥四下里转一转,人们的赞美和艳羡,看了满眼,听了满耳,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她是想起了当年。当年,这个三姑娘,让她咽下多少苦水,经受了怎样的煎熬。十年了。这十年,她本是横了一条心,权当这三姑娘死了。可是,谁能想得到呢,如今,她竟然又回来了。个死妮子!我姥姥看着三姨的身影,她正忙着给婶子大娘们分布料。这种布料,轻软,光滑,据说叫做的确良的,同乡下的洋布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比起家织的老粗布,更是没有了远近。外面的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都笑了。我姥姥看着三姨的背影,也微笑了。个死妮子。跟老头子一样,也是个败家子。

那一段,是我最兴奋的日子。有事没事,我常常跑到旧院里去,在我三姨后面,像个跟屁虫。到了晚上,也不肯离开,赖在三姨的屋子里,任凭母亲如何威逼利诱,我都不为所动。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回,我终于被准许同三姨睡在一起。晚上,我趴在被窝里,看着三姨在地下转来转去,洗洗涮涮。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肥皂的芳香。后来三姨关了灯,我听到黑暗中传来哗哗的水声,轻柔,细腻。我不知道三姨在做什么。月光从窗格子里漫过来,影影绰绰,我看到三姨雪样的肌肤。三姨在洗澡。然而,也不像。水声像小溪,潺潺的,悠长,悦耳。黑暗中,三姨一直没有说话。我猜想,三姨一定很享受这个过程,后来,我听到悉悉索索的衣物声。三姨终于躺下来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朦胧中,我闻道一股好闻的气息,让人沉醉。我感到三姨在我的脸上轻轻抚了一下,后来,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现在想来,这是我唯一一次同三姨的亲密接触。

后来,当三姨再次离开旧院,不知所终的时候,我总是想起那一个夜晚。一个懵懂的孩子,第一次,懂得了女人的一些秘密。我感到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跳荡。是的,跳荡。当然,我是美丽的三姨的同性,她的外甥女。然而,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仍然固执地认为,我感到了那种最初的跳荡。它来自一个孩子的内心深处。与美好有关。多年以后,当我长成当年三姨的年纪,长成一个成熟的女人,我总是一次次回到那个有月亮的夜晚。黑暗中,一些东西次第开放,迷人而芬芳。

三姨再次离开旧院。多年以来,一直杳无音讯。对此,我姥姥始终不肯相信。怎么可能!三丫头不是一个没良心的孩子。她怎么能够扔下健在的父母,一去不回头。村子里,各种猜测都有,冷的热的,凉的酸的,都被我姥姥笃定的神情堵回去了。私下里,我听到父亲同母亲谈论起来,父亲说,三妹她——也真不容易——邻村的三生进城,仿佛是看到她了——不知道,是不是——母亲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哑,分明带着哭声。母亲说,个死妮子。然后,是一声长叹。我侧耳听着,内心里充满了忧惧不安。我的三姨,你到底在哪里呢?

后来,我常常想,当年,我的三姨,孤身一人,在异乡,不知道经受了怎样的坎坷和磨难。她为什么要离开呢?我猜想,我的三姨,她未必是恋上了说书的父子。或许,是说书人口中的故事,那些遥远而陌生的世界,令我的三姨无限神往。那些心神激荡的夜晚,第一次,令不识字的三姨看到,旧院之外,芳村之外,还有一个无边的天地,超越了她十六年以来,对世界的全部想象。我不知道,当年,当她抛下一切来到外面的世界,她所有的梦想一一破灭的时候,她是不是怀念起了乡下,芳村,那个旧院,想起了旧院里贫瘠却温暖的亲情。我的三姨,那样一个美丽聪慧的女人,在那个动荡的世界,我猜想,她一定经历了很多。我不知道,离家十年之后,那一回的衣锦荣归,是不是她蓄谋已久的安排。面对姥姥,面对旧院的亲人,她为什么一直对自己十年的生活保持沉默?那最后一次离开旧院,她是不是早已经料到,此一去,将永不复返?当汽车绝尘而去,旧院,亲人,芳村的树木和庄稼,飞快地在视野里消失的时候,那一刻,她是不是感到一丝眷恋,或者悲凉?

或许,三姨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短暂的荣归,以及,她的故事,在一个孩子的内心深处,掀起了怎样一场风暴。在我,我的三姨,她是一个传奇。或许,从一开始,三姨,这个气质特别的姑娘,她就不属于旧院,不属于芳村,不属于我们。她有隐形的翅膀,她迷恋于飞翔。她属于天空,属于远方。是的。这样的人,我的三姨,她当然属于远方。不可知的神秘的远方。

一直到现在,我的三姨杳无音信。多年以后,我离开芳村,来到京城。有时候,在某一个清晨,或者黄昏,我会忽然想到我的三姨。在大街上走着,我会忽然停下脚步,在茫茫的人群里,忽然叫一声三姨。前面那个美丽的女子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我。人们一定以为我是疯子。

我的泪水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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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因为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也很想穿越。谁想我想想就能穿越,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成怀孕九月的待产产妇,开玩笑嘛!人家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黄花一枚呢。这也可以接受,可是明明是丞相之女,堂堂四皇子的正牌王妃怎么会居住在这么一个几十平米得破落小院子里,她怎么混的,亏她还一身绝世武功,再是医毒双绝。哎。没关系,既然让我继承了这么多优越条件,一个王爷算得了什么?生下一对龙凤胎,居然都是穿过来的,神啊,你对我太好了吧?且看我们母子三人在古代风生水起笑料百出的古代生活吧。片段一在我走出大门时,突然转身对着轩辕心安说道:“王爷,若是哪天不幸你爱上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然后魅惑地一笑,潇洒地走了出去。片段二当我对着铜镜里的美人自恋地哼出不着调地歌时。“别哼了,难听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声尖叫。我用上轻功躲进了被子里.~~~"我和你一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你好,娘亲,哥哥,以后要多多指教。”来自两个婴儿的嘴里,我摸摸额头,没高烧啊。片段三“小鱼儿,我可是你孩子的爹,况且我没有写休书,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安王爷霸道地说道。“你们认识他吗?他说是你们的爹?”我问着脚边的两个孩子。“不认识,”女孩说道。“我们的爹不是埋在土里了吗?怎么他一点也不脏?”男孩问道。那个男人满头黑线。“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孩子转身就走。片段四“爹爹,这是我娘,你看漂亮吧?”南宫心乐拉着一个白衣帅哥进来问道。我无语中。“爹爹,你看我娘亲厉害吧?“南宫心馨拉着另外一个妖精似地男人走了进来。我想晕。“这才是我们的爹。”“才不是呢,这个才是”两人开始吵起来了。“我才是你们的爹。”安王爷气急地吼道。“滚一边去。”两个小孩同时说道。屋里顿时混乱之中。转头,回屋睡觉去了。推荐完结文《别哭黛玉》完结文《穿越之无泪潇湘》新文,《极品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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