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小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楼房。灰蓝的色调,旧是旧了,倒让人觉得有一种老派的踏实。偶尔遇上一两个老邻居,不免要寒暄几句。学术上的事,人们自然不懂,也不关心,倒是聊起刘以敏来,都兴致勃勃的。直夸老费家儿媳妇孝顺懂事,老费家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啊。老费嘴上嗯嗯啊啊地应着,谦虚不是,不谦虚也不是。他拿不准,这个楼里的老邻居们,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婚变。自从离婚以后,每次回来,老费都有些躲躲闪闪。是怕人家关心。离婚嘛,终究不是什么好事。自然了,也算不得什么坏事。这年头,还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一进门,屋子里静悄悄的。门厅的桌子上,放着那只蛋青色的面盆。往客厅里张一张,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声。老费正纳闷,往地上一看,拖鞋都在。知道是都出去了。老费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看看表,四点十分。老费就把外套脱了,去客厅里翻报纸。
翻了一回报纸,觉得无聊。老费点了一支烟,慢慢踱到门厅,掀起那面盆上的湿布,一块面团正饧着。厨房里,韭菜洗好了,摊在箅子上沥水。虾仁煸得红红黄黄的,盛在一只玻璃碗中。看这架势,八成是要包饺子。
易娟的短信发过来的时候,老费正在阳台上,看着那一对红嘴儿发呆。易娟说,念。老费心里一动,身上便毛躁起来。却并不着急回复。这女子实在可恨。要煞一煞她的性子才好。
一出楼门,远远地,看见一帮人正往这边走。费老爷子照例是倒背着两只手,费老太太牵着甜甜,刘以敏手里大包小包,时不时换一下手。老费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接刘以敏手里的东西。刘以敏闪避了一下,并没有给他。老费就讪讪的,问甜甜一些废话。费老太太见了儿子,笑得合不拢嘴,说怎么要走,晚上包饺子——让小敏做两个菜,你们爷俩喝两盅。
老费一面跟母亲敷衍着,一面看着刘以敏拎东西上楼。刘以敏还是那一条牛仔裤——她实在是不适合穿这种紧绷绷的裤子。平底凉鞋,简单朴素得近乎中性。上身呢,是一件体恤,松松垮垮的,完全没有形状。头发随意挽起来,用一根黑色的橡皮筋扎住。老费心里感叹了一声。银柜夜晚的那个刘以敏——莫非是他看错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老费拿出来看了一眼。易娟问,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