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弘和秦老伯去后院时文夕已经沿着葡萄架子走了一圈儿。葡萄抽芽晚,可还是已经有了一层微透着紫绿色的小叶子。
“我很喜欢这院子呢,秦伯能不能再便宜些?也许可以将现银付齐。”
“好说,折一下,一万两千两,如何?”
文夕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宋弘。这么好的位置,这么大的院子,其实一万两买下属于捡了个漏儿。难得还有翻新过的房舍,一万两千两,她觉得倒是还可以接受,只是不知道宋弘怎么一张嘴就让老人家减了四分之一还要多。
宋弘倒是挺能装,拱拱手冲秦伯道:“谢秦伯。”
秦老伯拍拍宋弘的肩,笑着道:“这是贺礼。”
转而又对文夕道:“宏小子人不错,就是整天窝在家里雕呀刻呀朋友不多,把你当朋友就推心置腹。赵公子能有这样的朋友,也算是福气了。”
秦老伯啧啧嘴,“要是我家有女儿,怎么也舍不得将他留给别人呀。”
文夕尴尬的笑,“什么时候签地契?这银子秦伯要现银还是银票?”
“银票吧,要汇通银号的,到了那边我也好使银子。地契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既然出手顺利,我近日也就准备搬走了。”
文夕笑,“我随时都有空。”
秦老伯见她很是激动的模样,笑了笑道:“那就明天,你也好回去准备准备。天儿也不早了,今日就吃一顿便饭?”
宋弘推辞,“改日再为秦伯践行,离得也不远,晚辈就先回去了。”
“也好,琢磨琢磨这楼怎么改改,二楼开酒楼的话不太合适。”
文夕拱手行礼,转身走了没几步就笑眯眯的扛扛宋弘的胳膊道:“你与秦伯说什么了?”
“我说你是我朋友,秦伯是好人。他也不差那些银子。”
文夕扁嘴,“我见店面里的布料都有些老旧了。”
“他不以布料为主,应是早就打算搬走了,这边只是闲着没事,开一天是一天。这也不是他唯一的店面。”
“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文夕跟着快走了几步,颇有几分调皮的探头往上看,继而又捣捣他的胳膊道:“不对,你到底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那他与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
文夕眯眼睛,宋弘笑了笑道:“说了,说我爷爷不用再心急了,我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文夕面上莫名的红了红,想了下又翻了个白眼,心里立马就蹦出来一个挠着腮帮子的猴子,气急败坏地指着他的脑袋尖声尖气的骂了一声,“呔,呆子!”(猥琐浅浅的留言,嘿)
手续办的顺利,反正一路有宋弘陪着。宋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凡事都要帮着操心,偶尔也问过自己,最后对自己说,毕竟他在京里帮过自己一次,后来虽然有不愉快,可是都是男人,过去就过去了。
文夕倒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贴心,她心里倒也没多想,直接把他扒拉到不带把的姐们儿行列,只差勾肩搭背了。
寻仙楼卸了秦家的招牌,开始装修时却迎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说陌生也算见过一面,秦老伯嘴里所说的想买下他的店面的陈家公子。她跟着宋弘送秦老板出城,回来的路上见过一面。一个典型的公子哥儿,长的白净,执扇的那双手也白净得牛奶泡过一般。不似宋弘,虽有一股文人气,手也算白净,却因为经常切割打磨玉件,手掌和右手上的茧子比较明显,尤其是右手中指和食指,她拉着看过,薄薄的一层,摁着硬硬的。
她有一个癖好,看到茧子或是疙瘩就想帮着割掉或是掐烂,所以先前她脸上轻易不长疙瘩,但若是长了,必定是很久都好不了。她一直琢磨着怎么把他手上的茧子给“咔嚓”掉,不过都强忍下了。嗯,随便拉男人的手不太好。
文夕还处在买下酒楼开始一番新事业的兴奋期,整天跑来店里盯着工人干活,顺便琢磨着宽敞的后院怎样改改,做一个喷泉锦鲤池什么的,如果可能的话。还有二楼怎样将窗户再开大些,房间在不毁坏的基础上,做到最大面积的利用。
陈俊走进来时文夕正蒙着三角形的白色锦布面纱,比划着二楼哪里加隔墙,哪扇窗扩成三尺,絮絮叨叨的说完扭头才看见这么一个浑身上下光鲜的人。
文夕愣了愣才从记忆里搜索到这么一个人,点点头道:“陈公子有事?”
陈俊“哗”的一声收了扇子,笑着道:“不,来看看这店子,起先准备买下来做分店呢,好不容易凑到这么个机会,却不料赵兄捷足先登了。”
文夕大抵从宋弘那里听说,陈家做的也是玉器的一行,和宋家也算是表面合作私下竞争至死方休的关系。不过宋弘那样的,不会每天想着怎么挤兑人,顶多也就是在对方又有什么小计划,影响到他们生意时拉一下脸而已。
这么想着文夕心里就有些不待见这人,怎么说呢,看惯了宋弘傻呵呵的笑,看着他嘴角一勾耍风流,就显得有点轻浮。哦,若论起勾嘴角,这人实在比不上宋轩,宋轩那嘴角一勾,才叫一个销魂。
天,她怎么想起宋轩了呢?貌似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哎,再文艺一句,往事不可追啊。
陈俊见她盯着自己发呆,嘴角又挑了挑,“赵公子看什么,这么入神?”
文夕回神,“哦,你看吧,不过现在没什么好看的,到处都乱糟糟的。你若是好奇,等寻仙楼开业了,倒是可以来品尝一下美食美酒。”
陈俊轻笑,“敢问赵公子是哪里人士?”
文夕抬抬眼皮,“以后就是平阳人了。”
“平城能招来赵公子这般爽快又有头脑的人,实在是一件好事。不管是玉器还是酒楼,只要是经商,都是一家人了。作为平城本地人,陈某该请赵公子吃顿便饭才是,不知赵公子可否赏脸?”
文夕撩撩滑下来的一缕头发,揭掉面罩,恰一个定天花板的师傅一锤子上去,尘土飘悠悠的就落了她一头。文夕吸了一鼻子,捂着嘴咳了两声。
上面的师傅笑着说小心,陈俊已经快一步拉住文夕的手将人拉到了门口。陈俊触手的那一刻还是惊讶的挑了挑眉,状似不经意的伸指探过她的手腕,依旧纤细润滑。那般细滑的小手和手腕,若不是女人可就对不起这纤细的身子了。
宋弘那边谈过生意就赶过来帮忙,刚到门口就见陈俊拉着文夕的手。他竟然敢拉他的手!那是他的人!宋弘还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有这么强的占有欲,几乎就像是看见众多玉石毛坯里面,一眼就对上眼的蒙头石一般,不允许任何人抢先一步触摸甚至是买走。瞬间就是一股道不明的火气“噌”的一声就窜了上来,一把拉过文夕护到身后,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陈俊,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一般。
陈俊尴尬的捻了捻手指,仿佛那上面还留有文夕皮肤的滑腻感。他这一动作无意中更是激怒了宋弘,之间他鼻翼呼扇呼扇的喘了半天,才强压下怒意冷冷道:“陈公子很闲?”
“不。”陈俊挑眉,看一眼他身后还在无所谓的揉着鼻子,手指随意的将鼻涕抹在宋弘背上的文夕,眉头微皱了皱道:“听闻赵公子要来平阳落户,只是出于礼貌拜访一下。”
陈俊笑着对文夕道:“赵公子,什么时候有空?”
“最近真是没空,忙呢。开业那天还要请陈公子上门,还望陈公子能够赏脸。”
“说什么赏脸不赏脸,赵公子开业,陈某必定登门庆祝。”
“那就到时再见。”文夕拱手,大有送客之意。
陈俊点点头,也不多留,走出门又回头睨了眼文夕,眼中多了点玩味。
他打听过,这赵文住在公主府,一开始他和大多人一样,认为是公主身边的一个面首或是管家之类的。后来又想,既然和皇帝一个姓,可能是皇家的人。今日一见就否了之前的想法,她竟然是一个女子。是公主本人?不大可能。也许是公主府一个女官,呵,不管是什么官,倒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宋弘看着陈俊晃悠悠着以极其公子哥儿的步伐离开,这才回头瞪着还在揉鼻子的文夕。
“你干嘛!”文夕几个喷嚏鼻子就有些不透气,说话的声音也显的软糯几分。
宋弘不答,盯着她揉鼻子的手看,文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手腕竟被他方才的大力抓的发紫,这才觉得有点酸疼。皱着鼻子训道:“你这人,你看看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弘扯着手一路拉到了后院,文夕脚步踉跄,还从没见过宋弘闷头不吭声的做这些不合时宜的举动,一时只顾得“诶诶”的奇怪,倒忘记了斥责。
宋弘拉着她到葡萄架下,松了手又瞪着她看。文夕被瞪的脖子缩了缩,无缘由的打了个颤,狐疑的斜视着他道:“你,你到底想干嘛?嗯,敢欺负我,嗯,你就死定了!那块和田玉雕坏了?”
他到底干嘛?他也不知道他要干嘛!他就是看见别人拉他的手生气。特别是陈俊那小子,一个花花公子,每次有个什么“万花会”总少不了他做一两首隐晦的淫诗,那样的诗竟然被平城的女人当宝贝一样流传。
他不是妒忌,他绝对不是妒忌。
文夕瞄着宋弘,揉揉自己的手腕“喂”了一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忽而一笑道:“你不会是性取向有问题吧,你喜欢陈俊?不能吧!”
宋弘如遭雷击,惊慌的退后一步。他怎么会喜欢男人,赵文也是男人,他怎么会见不得别人碰他!
宋弘一句话没说,转头就走。文夕慌忙喊他,不料他快走两步竟跑了起来。文夕在身后哈哈大笑,笑过才挠挠额头皱眉道:“真是,唉,笑死人了。诶?今天说好帮着看看窗户的,怎么跑了!”
这是落荒而逃。宋弘一路奔回玉器行,直接把自己关进了那间雕刻室。屋子不大,窗户不小,因此光线也很好。
宋弘坐着喘了会气,拿起之前文夕捡起的那块边角料雕了会月上嫦娥玉兔,才慢慢平静下来。玉不大,打磨下来只剩下不到三指的宽度,厚度像是瓜子壳一般。他很少拿玉做小玩意,因为文夕一句“俗,还不如嫦娥玉兔呢”,就动手雕了这一块当作玉佩都嫌薄的,做不了什么装饰的东西,也许以后只能送给他当个摆设。哦,摆设都会太小了。
宋弘踩着旋车,仔细的将一角玉兔的尾巴磨好,转到嫦娥的脸却还是没能下刀。
有人敲门,宋弘摸摸白玉放到一旁的小抽屉里,这才起身开门。
“宏小子,方才喊你没听见?跑什么?”宋老爷子呵呵的笑。
宋弘挠挠额头,想着自己的狼狈,脸上却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