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里的玉器店逛的也差不多了,价格也看的差不多了,收拾收拾也该回平阳去了。宋弘准备离开时却遇上了常乐。
常乐态度温和,说是自家主子让过来相送,还专门送了马车在城门外等着。宋弘本不想无端接受文夕的馈赠,奈何常乐一直温和,还主动帮顺昌拎行礼,想了下也只能作罢。宋弘想,不管如何,俩人似乎没有大仇,第一次他捉弄自己是因为冒犯了他的主子,前一次则是因为顺昌说了不好听的话。真要算起来,他还是不占理。如今他主动示好,以后见了还算是朋友。
三人用了客店里的马车一直到城门口。宋弘下车,果真看见一辆宽敞的马车停在路边。
常乐将行李放到那马车上道:“奴才就不送了,这位公子一路小心。”
常乐说话声音本来就柔且尖细,宋弘听着心里无端烦闷。
唤住准备离开的常乐,想了下也没能说出什么不计前嫌的话,最后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皱眉道:“替我转交你家公子,若是有什么难处,写信或是带着它来平阳找我。”
“哟。”常乐笑,“我家主子可是嘱咐过了,不能要公子的东西。”
宋弘将玉佩塞到他手里,闷不吭声的上了马车。顺昌多瞄了两眼连胡子都不长的常乐,三步一回头的坐到了马车前头。马鞭一端架在车上另一端搁在马屁股上,顺昌拿起马鞭一甩,却不料那马嘶叫一声就跑了出去。顺昌急忙半站起来拉紧缰绳拽马,可马匹明显受了惊,速度并不减慢。
里面一头撞到后车厢的宋弘半天才爬起来掀开车帘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呀。呀呀呀,车车,车晃的厉害。”
顺昌话音刚落,一个车轮就飞了出去,车厢侧翻被拖出去好远。顺昌半跪在车前,车一翻就跟着摔了出去,被继续往前移的车厢砸到了腿。宋弘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车厢里滚了几滚,恍然觉得要出大事时那马却停了下来。
宋弘狼狈不堪的爬出车厢,捂着碰出一处疙瘩额头心下恼怒。暗骂自己看走了眼,文夕蛇蝎心肠,这么害人的事也做的出来。
城门口立着的常乐见那马已经被身边儿的高手韦天拉住,抽抽嘴角,牙疼似的摇摇头,甩着袖子回去了。
顺昌扭了脚,抱着一条腿叫,“公子,那个赵公子可真是狠毒!”
韦天冷飕飕的扫过去一眼,顺昌见他普通打扮,面色却冷的可以,似乎一句话不对付就会一拳甩过来似的。
顺昌放低声音道:“你是你姓赵的是姓赵的,你帮我们勒住马,自然要谢你的。”
韦天一声不吭的将马栓到路旁的杨树上,卸了马车双手一拎就将马车翻了过去。顺昌看的一愣一愣了,半天才又嘀咕道:“我也能拎起来,不过脚扭了而已。”
韦天冷着脸走到顺昌身边,又扫了他一眼,这才越过他捡了车轱辘回去,埋头修理。
气场强大就是不一样,顺昌这多嘴的人也被压迫的说不出话来。
宋弘帮着韦天扶着车轮,心下叹口气道:“多谢了。”
韦天不语。
“你家主子是什么人?”一般的小倌,身边怎么会那么多下人?他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若是大家公子,和好友上街也是正常的。涵养再好,被说成小倌儿也该生气了,何况他还说什么包养不包养的话。他之前说自己是公主府的人,若是真的话……唉,顶多也就是个面首,他脑袋果真是被浆糊糊上了。宋弘懊恼不已。
韦天似乎很意外宋弘想到这一层,瞄过去一眼道:“贵人。”
“哟,还以为是哑巴。”顺昌耸着肩膀头子无声说话。
韦天手艺不错,三两下就组装好,捡了一段树枝,揭了皮断开当作楔子订到车轴里,套好马车准备离开。宋弘一脸的尴尬,“代我谢谢你们家公子。”
韦天任务完成,并不多留,留下宋弘和顺昌两个,一个立在那里看着京城的方向心情复杂,一个揉着自己的脚腕叽叽咕咕。
长仪宫里却是另一幅画面。常乐笑着把事情叙述一遍,文夕起先听着还蛮起劲儿,后来听翻了车顺昌被车厢砸了一下,心里倒是又有些后悔,也并没有好过到哪里。常乐将宋弘留下的玉件呈上去,文夕掂在手里看了看。不是一块玉上雕花色的那种玉佩,而是整个雕成了圆乎乎的形状,身上还有小花纹,西瓜皮条状的。玉有点发黄,看来有些年头了。
文夕放在手心端详了半天,还是常乐笑眯眯的在一旁探着头道:“看着像一头小猪。”
一语点破梦中人。文夕先前还往高雅的动物身上想,这般一看,不就是一头眯着眼睛嘴角上勾的猪头吗?
这是什么意思?隐喻?明喻?暗讽?文夕捏着手里的白玉猪,恶狠狠的道:“猪头不分男女,宋弘算是最适合的一个。”
常乐在一旁笑,“没想到还真有一个叫宋弘的。奴才看那宋公子也没这意思,看模样倒是很心疼主子遇人不淑。”
常乐说完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嘴笨,主子别放在心上。”
“我是遇人不淑,被那个又丑又凶又没品的公主给包养了”文夕方才泛起的自责瞬间没了踪影,磨着牙凶道:“活该。”
“这玉件儿还挺别致。”常乐轻劝。
文夕又看了看,扁扁嘴道:“是很可爱,不过你不觉得一个大男人挂这么一个小件儿有点变态吗?”
常乐不明所以,“变态?怎么变?”
文夕乐,“变态呀,这是高人才明白的理儿。只可意味不可言传,你慢慢琢磨吧。”
将军出征是件大事,之前虽有公主疑似被休事件,但儿女情长怎敌江山社稷?魏恒离京前半个月,朝中就开始准备为以他为首的众将士送行。
和离一事上次魏恒拒绝后赵朗迟迟没有再开口,也许在他心里,还想着这个不称职的驸马爷能摒弃前嫌,学会怜香惜玉。毕竟女子再嫁,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不在意,却担心自己唯一的亲妹会受人指摘。
宫里开始热闹,文夕也看的有趣。从精巧到几乎透明的核桃大小的白玉杯,到大的可以装下半个人的鼎锅;从各色瓜果到各种活物。
魏恒倒是没再出现在长仪宫,文夕也没有在意,开始每天各宫各院的当作游玩到处跑。文夕跑的地方多了,便发现了这宫里的妙处。且不说亭台水榭似江南美景,各宫的风格也各不相同。
她的长仪宫就柔美精致很多,一个不大的院落,里面就人工湖、湖心岛、小河流、竹林、花海一样不差。看得出很费心思,随便找一处立着,就像是看到一个江南水乡的缩影。正阳宫却又不一样,空旷的很,通往正殿的途中连一棵树都没有。放眼望去,连只兔子都藏不了。
现在文夕就在赵朗的寝宫勤政宫晃悠,这边也不错,简单大方。远离正殿的地方有一小片桂花树,小黄花开的正好,到正殿的时候香气恰好似有似无。文夕远远的看着那几株桂花树有些发愣。
常乐低声道:“那是皇上为了昭仪种下的。”
“冬烟?”
“那是皇上登基前就跟在身边儿的人,自然是更亲近些。”
也是,虽说现在是个昭仪,可那个冬烟还是摆脱不了之前做丫鬟时的性子,依旧跟在赵朗身边儿服侍,端茶倒水都亲力亲为。文夕想着,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假的。一个女人陪着男人走过他生命中最困难艰险的一段,有这份经历,便是终身没人可以取代的。这也是那冬烟没有多美貌,依旧得赵朗另眼相待的原因。
“主子倒不如去侧殿看看,那里有一处假山。是皇上刚登基时民间一个名匠雕出来的,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心儿里还往上冒湖水,这么多年了都没停过。”
“那肯定是在湖里。”
“嘿嘿,主子真从聪明,就是在湖中间儿。”
侧殿也不近,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才走到。文夕寻了靠湖水的一处石凳坐下,远远的看湖心那座假山。她不懂石,只是看那样子倒是雄伟壮观的很,半捂着眼睛朦胧的看过去,就像是连绵的远山一般。
假山中间果真有一眼泉,并不是喷薄而出,只是贴着假山形成一道泉水又流回湖里。因为山腰处有突出的棱角挡着,迸溅出的水花才衬得那道流水更激荡。
文夕垂着腿思量着道:“这一定是借了压力,不知道假山下半部深埋在水里会不会有这效果。不过当真是聪明,我也只见过喷一会儿的,这样长年累月的,当真是不简单。唉,几千年的文明可不是吹的。”
无人搭话,文夕又揉了半天小腿,见湖里游鱼不小,回头道:“这边的鱼好大,捉来烤着……”
话没说完又顿住了。身后哪里还有常乐的身影,只一个魏恒怔怔的看着她。文夕冷了脸,看看远处的常乐赵朗和宋轩,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文夕起身准备离开,魏恒却走前一步,似是想对上她的视线又有些愧疚似的,看着她略偏的位置道:“身子好了吗?”
文夕看看他视线落到的石凳上,又看看赵朗的方向,抿抿唇笑着道:“谢将军关心,已经好了。”
“什么时候,回家吧。”
文夕做不解状,“本宫已经在自己家了呀。哦,以后也许还会有公主府,将军若是闲着倒是可以过去走走。”
魏恒皱了眉头。文夕见他没了话,绕开两步想离开。魏恒却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刻意放柔的声音听着有些喑哑有些怪异。
“别恼了,二冬一事,我确实疑你…...”
文夕等了半天,见他没了下半句,点点头道:“将军是想道歉?不必了,本宫已经不在意了。哦,魏将军,能不能把你的手拿开?”
魏恒收回手,略显无措的搓了搓手,叹声道:“我要出征了。”
文夕心里怪异的酸了酸,又是赵文夕的感情出来作怪了吗?
“等我回来…...”
“将军说笑了。”文夕还是绕过他走过去,远远的瞪一眼那边三个人,压下心里那股莫名的酸痛,淡淡道:“本宫祝魏将军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