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念咬住嘴唇没有回答。她不敢问,因为已经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张机票。
“小念,会恨我么?”这一次许疏的脸上终于没有了笑容,他看着凌念,目光紧张。”
许疏摇头,是么?”
凌念点点头。
凌念没有马上回答,她想了想,伸手抱住身边的人,头枕在他肩膀。这是凌念最喜欢的姿势,她说这样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你一直不肯与我谈起你的家庭你的过去,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话因为你的反复而恨你,是不是也很应该呢?”
“小念……”许疏声音发颤,却又忽然停住,头靠着栏杆不再开口。
凌念了然的伸手覆上他胃部,咬牙不顾掌心下剧烈的抽动,在痉挛处缓缓按揉。
“疼的很厉害吧,”凌念心疼,不过半响那人的衣衫就被冷汗湿透。“刚刚是故意气你,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不舍得恨你。我知道,你这样的家庭多少有些不得已,我也知道我们之间没有未来。这一天来得早或晚并不重要,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没有人像小说里那样在我面前开支票要我离开你……”
凌念眼前有些模糊,庆幸那人痛的闭上眼睛看不到。
“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样一来我在你心里就是最好的了。”她强迫自己微笑,第一次知道勉强的笑意这般艰难。
“你都不会怪我,当初不想好未来就进入你的生活么?”许疏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也不知是不是依旧痛的厉害。
“未来的事,谁能预料呢。我那不是强人所难了。”
“其实,未来并非无法预料。可有时候就算料到了结局,也会身不由己的走下去。”许疏握住她的手,浅浅笑了一下,“小念,你说得对,是我自己疏离了所有人,也疏离了我自己。”
“十年前带着小离搬到这里,便将外衣往他身上拢了拢,遇见了凌沐还有你,想着也许我能打破那个人的诅咒,拥有所谓的亲情、友情、爱情。可是后来发现,似乎怎么样都要失去的,自作自受。”
“许疏,不要胡说。”凌念抱紧他,眼角已经偷偷渗出了泪,“就算离开了这里,你也不会失去我们。
“你猜到了对不对?”许疏隔了很久才开口,唇边依旧带着微笑,“你猜到了那个女人是谁,也猜到了她为何而来,不要折腾自己。尤其是小离,她是你的妹妹啊。”
“亲情遇上爱情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前者。”许疏声音里有些无奈,“我终究是会败给齐阅。”
“你怎么就这样反感齐阅和小离在一起?”凌念始终想不通。
“因为他不是个好人。我十岁就认识他,跟着他了。我见他做过很多事,了解他绝对多于小离。总有一天,他会出事的。”许疏目光渺远,“更何况,他接近小离起初只是为了报复我的背叛。就算后来真的对小离上了心,也改变不了最初的缘由。”
“那,瞒着小离不就是了?如果小离一直不知道,那么关于齐阅的记忆就都是美好,这样绝对比她知道实情离开齐阅要快乐。”凌念看着许疏,“我们回去吧,认真的道。
她没有刻意偷听,只是那个女人的眉目和许疏太像,所以要猜到她是谁就并不难。
“真的么?那么,如果是你呢,小离?”许疏望着她,目光里带着凌念无法参透的期待,“你会在意一段感情开始的原因么?你会因为不美好的开头而选择放弃么?”
凌念愣了。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吧。”
从小她所得到的就都是最好的,她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长大,理所应当的要求一份完美的爱情。
在她心里,爱可以不是永远,但绝对要纯净的容不下杂质。
“许疏,你在暗示我什么么?”凌念忽然开口,身边人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他移开视线,沉默很久,轻声问着,“小念,你不信我?”
刚刚一念至此便脱口而出,凌念静下心来便后了悔。那人自认识她的那一刻起便待她极尽温和宠溺,无限深情都在目光里表露无遗,她怎么可以怀疑?
“对不起,许疏……”凌念抿着嘴唇。她可以明显的察觉到那人原本已经渐渐消停的胃因她的那句话而更剧烈的抽动。一时间心疼的无法开口,凌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将头埋在他胸口,任凭泪水浸湿他的衣裳。”
凌念心里一动,安静的握紧他的手。
“小念,”许疏回过头来抱住她,慌张的抬手去擦她的眼泪,“不要哭不要哭,小念,我没有怪你,我哪里有理由接受你的道歉……”
从一开始错的就是他,黑暗的就是他,居心叵测的就是他。
所以,该遭到报应的也是他。
怪不得任何人。
“小念,是我扰乱了你的生活,让你被伤害。我不能再对不起你,所以答应了你的两年,一定会做到。”许疏轻轻推开怀里的人,望着她目光温柔,“拼了命也要做到。”
凌念被他决绝的言辞和温柔的语气震撼,正奇怪那人怎能将毫不搭界的两种风格结合的如此完美,就见他扶着栏杆慢慢的站了起来。她只好也跟着起身,然后就看见那人的手忽然脱离了栏杆深深陷进了胃里,你才刚退烧,凌念伸手去扶,还未碰到他的手臂,许疏就已经痛弯了腰。她的动作也被瞬间凝固,动了动唇却唤不出他的名字。
许疏按着胃滑坐在地上,倾身不断的呕出褐色的液体,血迹渗在白色衬衫上触目惊心。
那一刻凌念才明白,何谓拼命也要做到。
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
凌念和许离立刻围上去。齐阅站在一旁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人,心情很平静。
没有预想中的幸灾乐祸,也没有原以为的心疼,只是觉得惋惜和悲哀。
说起来那个人承受的实在太多,这些东西换做第二个人早已经被压垮,可他却那么顽强冷静,甚至会让认识他的大部分人觉得他很温暖。
这也是一种本事吧。
“可是你都没有问我,不好奇我的答复么?”
当年的他若非如此,如何能让他心动?
许离送了他进病房,然后又走出来沉默的站在齐阅身边。
齐阅侧头看看她,“不用担心。他也不是第一次了,算不得什么。”
换了别人早会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可许离偏偏是个太没心眼的小丫头,闻言搂住齐阅的腰,“只是有点发烧啊,怎么会忽然就胃出血……哥哥的身体不是一直还不错么……”
“还不错?”齐阅挑眉。将外衣披在她身上,轻声道,“陪我坐会儿。那人的破身体好像自他们认识以来就时常不舒服吧。
“你们两个是家属吧。”医生从急救室出来,板着脸看着他们,顺势环住他的肩膀想扶他起身,“病人半年之内连续两次胃出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得好好调养了。不能自以为年轻就不注意。还有,胃病发作的时候,不能用退烧药,这个常识你们不知道么?”
“退烧药?”齐阅喃喃重复,许久明白了什么一般,淡淡一笑。
“这人还真是不争取一下就永远不会死心啊。”
齐阅说的没错。许疏虽然看上去温和,骨子里却是难得一见的倔强和孤狠,不然也无法在齐阅身边呆上那么多年。
就算知道自己无力改变最终的结局,却还是固执的反抗,不争取一下,永远不会死心。
这一次是轻度胃出血,再加上他身体虚弱,因此没有开刀。送到病房没多久许疏就醒过来,第一件事仍是朝守在身边的凌念微笑。
“不要笑了,好难看。”凌念嫌弃的开口,却上前握住他的手,满目温柔,“还疼么?”
许疏摇摇头,虚弱的道,只是怕他冷,“手机给我。”
“怎么了?”凌念皱眉,“小离就在外面,是要打给她么?”
“打给……我母亲……”许疏说话有些停顿,母亲这两个字似乎很久都没有被提起。
凌念心里一动,以为他是因为生病脆弱而想得到母亲的关怀,忙从他的手机里调出号码,又见那人说了两句话脸色便又不好,忍不住皱眉,“你歇一下我替你说,可以么?”
许疏知道她在想什么,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电话很快接通,女人的声音懒洋洋的,“Hello,this is Shell Lin。”
凌念愣了一下,想起她白天在许疏家起先也是说的英文便不再奇怪,“阿姨您好,我是许疏的朋友。许疏胃出血,现在在市医院。”
那一边沉默了很久,在凌念忍不住要再开口的时候听到她的答复,“我马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