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委屈,小嘴嘟起来,嗲嗲的叫了一声,“姑姑,我哪里说错了嘛?”
大太太一甩宽袖,“哪里说错了!哲儿是你表哥,有那么说表哥的吗!哲儿哪里对她言听计从了!他是堂堂大少爷!不是没见过女人的乡巴佬!灵儿,以后你若是说话还这么没个遮拦,可别怪姑姑没提醒过你!”
灵儿听了大太太的责备,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儿子再不好,在娘亲眼里,也是最好的。
天下没有不爱不疼不维护儿子的母亲。
她千不该万不该,犯了这一条禁忌。
“咳咳……”传来一阵轻柔微弱的轻咳声。
是二太太发出来的。
只见她用一条淡紫色手帕半掩着朱唇,如雪的肌肤像轻降凡间的仙子,一头乌黑的青丝倾泻至蛮腰,一双润秋水的眸子顾盼神飞,薄唇轻启:“咱们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咄咄逼人了呢?丫鬟进门一个字还没说,我们连她要求老爷什么事都还不知道,就吵成这样,似乎传出去对方家的声誉不太好吧,依我看,各自静一静,先听听这丫鬟有何要紧事再定夺。”
二太太的声音柔美,即使是说了什么重话,听起来也像清风佛面一样,令人生不起气来。
“素萱说的对。”方老爷应承,“初槿安,你就在这里说吧,找我什么事?”
经过这一风波,槿安也没有警惕心了,大不了再闹一场一了百了。
“方老爷,我想预支四年的工钱。”槿安抬头说道。
“什么!”闲杂人等都瞪大了眼睛。
方老爷虽未发声,不过从神情也能看得出来受到了震惊。
姜还是老的辣,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脸色,问,“方家从没有这样的规矩,对于一个生意人而言,规矩就是天,预支工钱跟赊账没什么两样,我方某不做赔本的买卖。”
方老爷已经说的很清楚。
“规矩是人定的,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赊账有风险,预支工钱也有风险,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方老爷您仔细想想,如果我现在跟您预支四年的工钱,您肯定是按一个月五两银子给我结算,这样下来四年就是二百四十两,可实际上,我四年赚的钱应该不止这个数吧?”
方老爷眉头一皱,心里一惊:这个丫鬟还真不简单!
一个月五两不错,一年下来六十两也不错,可别忘了,方家还有年末额外奖,这个殊荣是只有账薄房的人才有的,槿安是从梓晨师哥那里听说的。
除此之外,账薄先生每年的工钱是会涨的,第一年是五两,说不定第二年就会变成六两,这样算的话,四年后,槿安赚的钱还真真不止二百四十两。
方老爷也知道,有时候预支工钱是对他有好处的,只不过不能人人都预支啊,近几年虽说生意还行,可毕竟开茶园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资金有些周转不灵了。
“我说丫头,你想预支工钱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方老爷顿了顿,“我怎么能确定你会一直待在方家呢?”
“我签了终身收据的,那样还不够吗?”槿安问道。
“终身收据?哈哈,小娃娃,我问你,你怎么能确定你的终身肯定比四年长,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活不了四年呢?”
“爹,说什么呢!”方明哲听不下去了,“槿安健康的很,活一百岁都没有问题,你怎么咒人家!”
“哲儿,你爹不过是打个比方,你就急了!又不是真的,生意人都是这样的,总要提前考虑好一切后果啊,你说对吧?”大太太把方明哲拉到身边,攥着他的手说。
方明哲没说话,看着槿安,说,“爹,我保证槿安一定能还清预支出去的工钱!”
那一瞬间,槿安感受到一丝温暖,他没问她预支这笔钱是要做什么,也不怕自己家的钱被人骗走,现在想想,这个人还真是很偏向自己。
“方老爷,您担心的不无道理,这个我可以理解,不过我想说的是,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确保自己活多久,就如同做一项生意,做一个决定,都是有风险的,在没做之前,谁也不知道盈亏成败,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肯定明白,很多时候拼的就是胆量,您愿意赌一把吗?”
方老爷哑然,没想到这个小妮子不仅有生意头脑,而且口气还挺大,商人很大一部分的成功不是来源于智慧,而是气魄。
“好!冲着你这番话,我就赌一把!哲儿,去找刘管家!”
刘管家很快便来了,槿安又签署了一份收据,方老爷并没有手下留情,四年的利息也算在了里面,虽然槿安预支了二百四十两,可是四年后必须归还三百两。
槿安没有争辩,她知道,商人都是这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自己一点资本也没有,跟市面上的高利贷贷钱也贷不出来,就算贷出来,利息也比方老爷的要高的多。
槿安拿了银票,急急忙忙出了方家,她得尽快去找陈标德口中说的那个陈晟祥。
槿安对这个陈晟祥其实是有很多疑虑的,比如,明明是个女孩,陈标德怎么会给她起一个男孩子的名字?还有,就算陈标德再怎么不是人,终归还是她亲爹啊,她怎么忍心把他一人丢在这破窑房里?
还有三四个时辰,天就快黑了,槿安要想在天黑之前赶到百花镇,走路肯定是来不及了,她用五十钱银子雇了一辆小黄包车。
民国初期这种车子是很常见的,亚麻布的车身将座椅牢牢裹住,底下衬一张厚垫子,稍微讲究一点的车夫还会弄个绣花车棚顶,夏天遮阳,冬天防寒。
车身两侧放着一些小物件,诸如扇子、抹布、鞋油鞋刷等,碰上有需要的顾客,还能赚点外快。
槿安叫了最普通不过的黄包车,车夫很精干,三十岁出头,梳着平头,这倒很新鲜,虽然清朝推翻已有些日子了,不过留有辫子的人还是很多,大家都习惯了,懒得剪掉,这山脚旮旯的,也没有人追究。
车夫人很好,也很健谈,天南地北的什么他都可以说,一说就是一大筐子的话,倒也倒不完,槿安想,正好可以跟他打听一些高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