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倩如这才谢了座，在陆夫人下首坐下。程大夫人这次到陆府来吃年酒，是打定了主意要将程怡芳塞给陆书皓的，因此便看向沈倩如，似笑非笑的问道：“听说大外甥年上纳了个小妾，怎么没见着她跟在大外甥媳妇身边服侍啊？”
陆夫人闻言眉头微皱，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却听沈倩如浅笑说道：“回大舅母的话，妾者立女也，原本做奴才的应该尽心服侍主子主母，可夫君纳的那个小妾妄自尊大极不守规矩，已经被贬为劈柴烧火的杂役，不敢当舅母动问。”
程大夫人脸色微变，底下的程宋氏心中暗惊，程怡芳更是立时脸色惨白一片，无他，这三人都被沈倩如的话镇住了，程大夫人不由的暗自庆幸方才还没有正式说出让程怡芳给陆书皓做妾之事，要不然这脸可丢到家了。而程宋氏也觉得婆婆和小姑子原本想岔了，再怎么着也不能让程怡芳这个正经小姐给人当奴才啊。程怡芳心中又气又悔又庆幸，可是更多的还是懊恼着急，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十七岁的姑娘再找不到婆家，便是她不愿意，也得去守望门寡，程怡芳死也不愿意就这样埋葬自己的一生。
陆夫人听了沈倩如的话，心里痛快极了，这才是正室夫人的风范，凭是什么侧室小妾，可不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奴才，就算再得宠，也不过和猫儿狗儿一般。对于渐渐强悍起来的儿媳妇，陆夫人真是越来越满意了，甚至于还有几分欣赏，她看向沈倩如的眼光越发柔和。坐在沈倩如旁边的陆婉婷两眼晶晶亮的看着嫂子，听听嫂子刚才说的那句话儿，气势多足啊！陆婉婷和陆夫人真不愧是亲母女，两人的喜欢极其相似，陆婉婷也觉得沈倩如越来越对她的胃口了。
程大夫人纵有一腔的话，都被沈倩如之言噎的再也无法说出来，只尴尬的笑了一下，忙忙转变了话题，转而问起了陆书皓考科举之事。“姑奶奶，书皓今年要下场，你哥哥替他寻了个极好的先生，说是这位先生教出来的学生十个里总有七八个都能考中。”
陆夫人听了这话只微微一笑道：“真的么，哥哥真是有心了，不过书皓跟着他岳父读书就很好，但凡书皓岳父教过的学生，十个便有十个考中，我们老爷早就把书皓的课业托付给亲家老爷了。哥哥既寻得好先生，就让之野好好用心读书吧，他也不小了，总没个正经事情也不是个路数，嫂子你说呢？”
程大夫人被小姑子噎了说不出话来，真是尴尬的不行，若是沈倩如她们这些小辈儿没在跟前倒也没什么，关键是沈倩如她们都在，这不是活打了程家的脸面么，底下坐着的程之野的弟妹妹妹们都红了脸低下头，有程之野这么个不务正业的大伯子，她们的脸上怎么能有光彩。
沈倩如心中却暗自痛快，当初引着陆书皓不学好，流连秦楼楚馆可不就是程之野，就是他蹿掇着陆书皓与陆夫人大闹一回，硬是给绮霞赎身，让她进门做小，沈倩如心里怎么能不恨程之野。
陆夫人见娘家一干人等神情都有些尴尬，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太重，只是话已经出口再无收回之法，她正在想法转圜之时，去更衣的程二夫人程三夫人来了，沈倩如等人忙站了起来，随便说些话便将刚才之事盖了过去。
程二夫人偷眼瞧着嫂子和程怡芳虽然在笑，可笑容很是勉强，而且笑容只在面上，绝对不到眼底，她便知道要不是那事儿没说出来，要不就是没被答应。
众人各有心思，虽然陆府准备的客饭很丰盛，可是真正有心情品尝美味的没有几个人，大家用过午饭，程大夫人见时候不早，便只好向小姑子告辞求去，而陆夫人也没有留嫂子们住下，只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装车，让嫂子们带回去。
送程家众人到了二门，程大夫人拉着陆夫人的手，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最后只深深的叹了口气，便松开陆夫人的手登车而去。陆夫人看着车子走动起来，方才轻呼一口气，刚才她还真担心程大夫人不管不顾的将程怡芳给陆书皓做妾之事说出来。
“娘，舅母们和弟妹妹妹已经走远了，您回吧。”沈倩如轻柔的声音在陆夫人耳旁响起，陆夫人转头看看她，含笑点了点头，吩咐道：“婉婷，你先回去歇着，娘还有事吩咐你嫂子，倩如，你跟娘走。”
“娘您有什么吩咐？”沈倩如吃不准婆婆的意思，将自己刚才的行为在脑子中又过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加着小心的问了起来。
陆夫人指着旁边的椅子，略显疲惫的对沈倩如说道：“陪客人陪了大半天，你必也累了，坐下说话吧。”
沈倩如从来没见婆婆流露出倦意，心中不由的一紧，也不落座只福身说道：“娘，您先歇一会子，等歇足了精神再吩咐儿媳可好？”
陆夫人淡淡笑了一下，对春梅等人说道：“你们退下。”众丫鬟鱼贯而出，房中便只剩下陆夫人和沈倩如两个人。沈倩如没由来的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难道说婆婆真想把那程怡芳抬进门来给陆书皓做妾？应该不会吧？瞧刚才的情形，大舅母走的时候分明有些怨气，若然是谈好了亲事，她应该高兴才对。
“叫你坐你就坐下，娘今天有好多话想和你说。”陆夫人扶了扶鬓边略有些松动的发钗，轻轻的说了一句。
沈倩如只得去沏了一杯提神的香茶送到婆婆跟前，方才斜签坐下。陆夫人直直的看着沈倩如，忽然问道：“你恨不恨我？”
沈倩如一愣，忙站起来屈膝鸽颌首急急的说道：“倩如惶恐，儿媳怎么会恨娘呢？娘……”
陆夫人笑了笑，随意的说道：“倩如你坐下，今儿娘就是想和你说说掏心窝子的话，你不用惊慌。其实若我是你，遇上我这样的婆婆，心里必也会怀着恨意的，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倩如愕然的看着自己的婆婆，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了。陆夫人安抚性的对沈倩如笑了笑，复又说道：“坐下吧，我今儿要说的话可多，你若是只站着，仔细回头站酸了腰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