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已经不止一次经历这种昏昏沉沉的状况,依稀记得先前自己昏迷的时候也是在这种杀人放火的天,沉沉笼住半边天际。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哪有着这种狰狞的红,光线昏暗,隐约好似角落里是水滴掉落的声音,落在地上格外清晰。
眉心微微地一蹙,渐渐得也便缓过了神来。
看清楚周围,沉沉地叠放着几堆废柴,墙壁上的漆也有几分败坏,斑驳地倒有几分像似落泪。
也不知道是哪里偏远的地方,并不见多少人烟,只是门外有些嘈杂闹腾。似是北奴国的那些蛮夷在庆功,磨刀霍霍,不时有几声牲口的交换声,顿时惨烈异常,但在屠宰之后又很快地沉静了下去。
透过门缝,隐约透入几分肉香,竟也将原本饥肠辘辘的身子又引出了几分疲惫。
蛮夷们像很是活跃兴奋,在头的觥筹交错之间不时低吼几声,像极了成群结队的兽群在一起互相喂食的感觉。
柴房外的锁“咔嚓”一声落下的时候,秦淮的身子下意识地颤了下,慌忙抬头往房门的位置看去,有人开门推进来,一看到她,顿时咧了下嘴:“哟,醒了啊。”
他们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分明在她身上狠狠摸了几把,嘴角的笑不怀好意,但是好像在顾虑什么,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酥胸,随手丢过来几个馒头:“都吃了。饿死了,不好交代的还是我们。”
在这种**的视线下,秦淮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馒头在地上滴溜溜地滚了几圈后,停在了她的脚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全身无力下摸索着去拾起,刚送到嘴边,动作在那两人的话语中不禁顿了一下。
“你说,那个祁宁真的死了吗?”
“要不然呢?现在京都里乱得很,据说整个相府的人就差把整个城给翻过个来找了。”
“啧啧啧,这次王爷果然没有白来啊。”
“那是,祁宁那厮也是死有余辜。”
门应声关上,顿时空旷的柴房里只留下“吱呀——吱呀——”的余音。
送到嘴边的馒头一时再也咬不下去,秦淮全身上下莫名一冰,感到窗户间缝隙里漏进来的阳光好像一只凉薄的手,在肌肤上徐徐抚过,冷不丁激起一阵寒颤。
祁宁死了?那个男人死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感觉,好像心里有什么被猛然一揪,顿时麻木地有些窒息。
外头蛮夷呼喊着,咆哮着,有如在一次大战中凯旋而归一般,不一会,有人吹响了沉重的号角,听在耳中,似极叫人哀恸无助的哭声。
有的人似乎喝醉了,顿时外头闹腾起来,也不知道上哪里找来的女人,隐约有呻吟声沉沉地传来,不时带上一些带有淫意的哄笑声,于是那些蛮夷的嚎叫就愈发得放荡。
秦淮靠着柴堆躺着,耳边落过的都是这样的声音,全身冰冷,也不知道是怎么又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又一阵轰雷般的呼声响彻云霄,才将她从昏睡中惊醒过来。
手背无意中擦过眼角,却发觉有几分残留的泪痕。
摸索着爬起来,才发觉是将自己捉来的那个男人归了营。
这样的阵仗,丝毫不逊色于班师回朝。
蛮夷们一个个高声呼喊着,旌旗在风中摇曳,反射着阳光,生生扎疼了眼。
他的身上还沾染着血,渗在他的衣衫中,那双眼阴冷无底,生生如从地狱浴血归来一般。在这种欢呼声中,他的脸上看不出过多的神色,这时眼珠在眼眶中忽然一转,无预兆地陡然往她这边看来。
只觉全身的血液顿时一滞,有种麻木的感觉直冲上头顶,下意识地就已经转身藏进了屋里,靠着墙,呼吸声霎时重得连她自己也险些辨别不出。
心跳突兀地蹿动着,险些就要跳到嗓子眼,沉沉的脚步落在屋外,在一片喧哗的呼喊中竟然格外清晰。
门锁“哗啦”一声应声坠地,秦淮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但是背后就是墙壁,她,退无可退。
男人的视线在走进屋后便落在了她的身上,那双眼是叫人看不透的神色,只是走到她的面前,一把捏起了她的下颌。
吃痛下让她不由地闷哼了一声,然而剧烈的痛楚中依旧叫她听出了迎面而来沙哑沉重的吐息:“你是祁宁的女人。”
她不知道北奴国与祁宁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只觉得这样的言语间,这个男人俨然要将她给生吞活剥。
秦淮被押到男人的屋里,而后有人在外头不动声色地锁上了门。
屋里有着沉沉的血味,以及男人浓重的汗迹。几乎可以预感到之后即将发生的事,秦淮从心底彻底漫上了一种绝望的恐怖,看着他一件件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下意识地就想要夺门而逃。
但是,门是锁着的。
全身的冰凉似是在把最后一丝体温生生剥离,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好似有着一个冰冷空洞的洞,任她在里面如何挣扎如何呼喊,都无法冲破这一丝业障。
男人扒光了身上的衣服,就开始朝她走来。
秦淮整个人靠在门边,无路可退,视线慌乱地往周围凌乱地摸索着,看准旁边桌边尖锐的一角,眼里渐渐腾起一股冷冽的神色。
他几步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就往上扑来,秦淮瞅准时机猛地往那处桌角撞去。不料男人的身材壮硕,动作却是格外敏捷,见她闪去已经伸手一把将她拉住。额前顷刻间已经溢出了血丝,然而伤势不重,甚至连叫她昏过去都不够。
男人的脸上腾起几丝暴怒的神色,举手就是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掴上了巴掌。这几下丝毫不留情面,眼前昏花的一时,嘴角似乎也有了几丝血的腥味,身体仿似被直接拎起,随即沉沉地一下撞击,她便被一把甩到了床上。
回神的时候,一个阴暗的人影罩上了她的身子。粗鲁的手撕破了她的衣衫,窗是开着的,风漏入,落在她的肌肤上,划过一丝慑心的凉。
沉沉地一闭眼,几乎是彻底的绝望。
或许,这里注定是她的坟墓吗……
男人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肌肤,慢慢俯上她的身子,动作粗鲁地就要咬上她的颈,一时由心里顿时泛上一股恶心难耐的感觉,有什么在体内涌着正要自膛中翻出,忽然外头似是平静的湖泊陡起波澜,顿时一片沉重的喧哗。
几乎是一瞬间,声音落过的地方顷刻间被落入了一片沉重的撕杀。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陡然一冷。
秦淮本是挣扎着用被褥盖住了身体,正见他转身一眼瞪来,转身从旁边咫尺的地方抄起一把大刀,直直地朝她毫无顾忌地直砍而下。
也不知道这一时是怎样的心情,她竟奇迹似地不见丝毫慌张,只是看着冰冷的刀尖对着她直挥而下,死死抓住身上盖住的被褥,心下竟有几分的释然。
闭眼,耳边有一阵呼啸而过的风,然而没有预期的疼,反而兵器落地时发出“咣当”一声,在这个安静的屋里显得格外突兀。
秦淮睁眼,却见男人的手臂上不知何时插上了一支锐利的箭矢,再转头,只见宋拂遥遥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戎装耶耶生辉,弓上依旧搭着一枚箭,一瞬不瞬地紧紧锁在那个大汉身上。不远的地方,程亚夫挥舞大刀,万夫莫当。
还来不及欣喜,房门已被人自外一脚踹开。
最先落入眼的,是一件染血的青衣。
他不似其他人穿着戎装,而是依旧往昔一般的装束,温文儒雅,外头的撕杀于他身后落下,愈发显得格格不入。一时恍惚,却让秦淮不禁想起醒来后第一次看到这人时的情形。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任什么都惊扰不到他分毫。
门一看,隐约间,她的注意却落上了他背后的群山,一时恍惚。
原来他没有死。
但是,这个人竟是怎么才能这么快地找来这里?
正想着,祁宁已经走入了屋中。
这个时候才留意到他手上握着的长剑,上头依旧染着诡丽的血。
“玄王,你最好还是不要动为好。”言语冰冰冷冷,意有所指。
屋外,宋拂搭在弓上的箭矢蓄势待发,只要男人稍稍一动,就足叫他血溅当场。
男人的神色已经沉到极致,狠狠地瞪着祁宁,几是想将他大卸八块:“你还没死。”
“大魏朝一日未一统天下,祁宁何以会死。”
傲睨天下的言语,淡淡地从这人单薄的唇间吐出时,格外地从容淡定,却是愈发让人在这一时感到他仿似格外地远,远到无以捕捉。
秦淮哑着声,发现一时竟出不了一丝言语。
从门开的那一霎开始,祁宁的视线就始终沉沉地锁在她的身上,不曾移开过一寸。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淡然之间如一处无波无纹的湖,一步一步踏入,直到走至男人面前的时候才忽然驻足,微微侧目,第一次将注意落在这人身上。
外头的蛮夷很快都已受制,男人的手握拳过深,隐隐已能听到关节摩挲的声音:“算你命大。”
“呵……”淡如无痕的一声轻笑,伴随的是一声沉沉的闷哼。
男人也是硬汉,长剑生生在他的右手手腕挑过,顿时汩汩的鲜血流出,然他只是死咬了牙关用左手紧紧护住,在长剑抵上颈间时,双眼陡然眦裂:“我是北奴国来使,杀了我,你以为自己还能跟大魏君主交代吗?”
没有回声,只有握着剑的手似乎微不可识地一颤。
微微垂眸,长长的眼睫覆上,散落几缕青丝,盖住了他脸上的神色。
周围的撕杀声也在此时恰好一静,许久许久,唇间微启,长剑也随之落下:“玄王,你……好自为之。”
再没看他,祁宁只是到了床前,小心翼翼地将秦淮从床上抱起。
他的怀抱很轻,很柔,带着一种独特有浓墨渲染而出的淡香。不知为何,秦淮总觉得他好似怕随时都会弄碎了她一般,隔着衣衫可以听到他沉沉的心跳,覆在耳边,却陡然叫人心安。
从屋里走出,遥遥的程亚夫呼喝的声音传来,正在组织着蛮夷井然有序地上缴兵械。
祁宁抱着她神色无波纹地从纷争过后的凌乱战场中走过,宋拂这时已牵来了马,带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看向秦淮,少年的眼中尚有几分歉意。
宋拂的歉意反叫秦淮有了几分心虚的感觉,然还未来得及宽慰几句,已被祁宁扶上马去,不臾,他也同样翻身上了马背。
两人的身体紧帖,她正抓紧缰绳,有一只手从背后动作轻柔地伸来,之间轻轻拭过她额角渗出的血丝,不知为何,与往昔无异的语调中竟叫人听出几分心疼:“秦淮,疼吗?”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语调过耳时,她胸中的心跳似乎微微一滞,随即漫上全身的,是一种对于先前所作所为的悔意。默默地摇了摇头,也不知这人是否看见,只是他的手从她的腰间伸来,接过她手里的缰绳,将她瞬势也紧紧揽在了怀中。
两人的身体紧贴,先前惊魂未定的感觉也终于慢慢褪去,有些心安,之后才彻底没了惊悚过后全身冰凉的感觉。然而渐渐平息的吐息,她却反而感觉那人身上似乎有一种沉沉灼烧的火,若有若无地蹿上她的肌肤。
“祁宁,你是不是……”
“驾——!”
她的话在一下颠簸过后被陡然打断,他带着她直奔京都。
周围沉沉的野草漫上浓浓的芬芳,夕阳西下,远山连绵旖旎,悠然一片。
回头望去一眼,营地渐渐从视野中消尽,仿似先前的一切不过错觉一场。微凉的风打在身上,衬着背后落过的几分热意,俨然间,冰火两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