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Eris
电话第二次响起来,还是母亲。她在楼下等我,我们一同去外婆家。拿上围巾、外套,瞧一眼墙上的挂钟,北京时间3点40分。我锁上门,很快地跑下楼。
太阳悬在那边有些凄冷,室外的气温变得很低。我钻进车里,笑着对母亲说:真好,能见到想见的人了。我们一路上没说多少话。大致二十分钟的路程,沿路的景致还是印象里的,像走动的旧画像。
见着外婆的时候她在厨房择菜。我要很俗套地说外婆老了。离别之久才能让自己去发现身边人的细微变化。一年前的她还不是这个样子的,背没有这么弯,脸上的神色扯着皱纹。外婆的皱纹让我想起一幕,那是大半年以前的一天。
偌大的机场是还算安静的。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不规则,有些慌张。手里的护照和机票反复看了十几遍。母亲和外公站在我的身边,手扶着行李,一副不忍放手的样子。很奇怪,从小离家无数次,总也感觉和家人的交流是少之又少。年岁越大也越难开口多说些话。别说交心,稍温馨的语句就会感觉矫情。我是来去都爽快的人。
我记不清说了几句什么话,转身就走了,行李很重,脑袋是大片的空白。过了安检,我有种要崩溃的感觉,手都使不出力气。我退出队列,往回走。母亲离我有十几米,我只见她在哭。我们还是什么也没说。我第二次转身,也就这样,开始我在东京的留学生活。
很辛苦地忙碌了一周,把该办的事务都办妥。安顿了一个还过得去的住处。学会了坐电车。学会了去便利店买生活用品。同屋的室友总是说,你能自己做这么好吃可口的饭,真好。是你自己的福,也是身边人的福。这样的话总让我想起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前一个月都是这样的状态,沉淀着很多以前的东西。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喜欢作比较。总觉得日本的大白菜没有中国的好吃。日本的街道没有中国的宽。对日本还有些与生俱来的偏见情绪。
我问自己,是不是每天走在日本的街头都戴着有色眼镜。后来慢慢发现,其实卸下眼镜更为明智一些。既然作为一个自然人,在此地生活着。我想着,即便是走马观花,时间久了也会有所收获。
记得第一次去坐电车。买了票,但是不知道要把票放到那个长条的机器里面,然后再拿出来,到站的时候需要再刷一遍。忘了把票拿走,到站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不得不去问车站员。总是很怕和陌生人交流,这下还要用这么不熟练的日语和日本人交流,心里那一个慌,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连说带比画的人家总算明白我的意思了。我的脸早就红得发烫了。站在日本人潮涌动的电车站里,不知道如何走动。
日本人的服务态度总是叫我发寒,好到让人无法从心底里接受,好到让人怀疑其真诚与可信度。等到习惯的时候,还真的觉得很舒服,觉得这是社会文明进步的一种需要。觉得会离不开。现在每天都是坐电车上下学,也不会觉得像一开始一样麻烦。
在日本而言,电车虽然每天都会很拥挤,但实为一种很便利的交通方式。虽然日本的大多数家庭都自备车辆,但是大多数上班族还有学生,都选择了电车或者地下铁作为出行的交通工具。
平时也就上一下午的课,闲暇时间很多。空下来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家里面待着,每次和母亲通电话都要被心疼地训上一顿。关于生活,关于性格,关于离开,习惯的点点滴滴。我的话很少,和母亲说些琐碎的关于东京的事。她从来不知道还有地方是这样子的。每家每户每周是定时定点扔垃圾的,在扔垃圾时主妇们已经将垃圾分好类,整整齐齐的。在马路上遛狗需要自带容器把你爱犬留下的香香装起来,带回家再扔掉,东京的街头很难找到垃圾箱。我第一次听到也觉得很奇怪。后来真的看到有人是这样做的。还有四五岁的孩子自己骑脚踏车上学。稍大些的孩子成群地在足球场上踢足球。那股大汗淋漓的劲绝不输给一支合作已久的成人足球队。
母亲在电话里时常唠叨的一点,就是吃。日本人把吃饭聚餐叫做食事。对吃可算讲究,和中国人有得一比。可是这大半年时间,我都还是没法适应他们的饮食习惯。日本人以生冷食物为主。而且量很少,可谓精致。不像中国,都是热腾腾的大盘菜。在东京,也有很多中国料理餐馆,老板都是各个地方的人,饭菜也是地道的中国味道。每次去,听着中文歌曲,还有熟悉的饭菜味道,就感觉离家很近。因为家一直在心里。
除了母亲,偶尔也和朋友通电话。说些我在东京看到的有趣的人和事。说地铁站的奇装异服现象,说日本男人其实不矮,说日本女人很会打扮,说日本主妇真的很贤惠。说很多很多的社会现象。都是极为普通,但又目不暇接的。
周末偶尔会有朋友拉我去逛个街。日本的街头总是那么拥挤。去过一次涩谷。这里可能对于很多年轻的中国人也不会陌生。我对于那些几百上千号人一起等待绿灯过斑马线的地方总是没有过多的好感。到了那儿,也毫无方向感。几个姑娘聚在了一起,就非要去109——日本的辣妹集中营。我是很难沉浸在欣赏各式各样的潮流扮相里。我总是在朋友正逛得火热的时候提议去星巴克喝点儿东西,去MisterDonut吃甜甜圈。连拒绝都没有,她们直接把我从一家店拉到另一家店。女人真是疯狂,女人总在疯狂里乐不思蜀。其实我也很快乐。虽然总是被嘲笑不会化妆,不穿丝袜,不会踩高跟。女人们,我同样乐不思蜀。是与你们一样的乐陶陶。
想到刚来的时候总是这样,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感觉眼前的任何东西都是在一个异度空间里面。人要离开一个从小扎根的地方,到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在感官上会有很大的冲击,需要很长的适应期,需要一些动力。朋友总说些安慰的话,也是千篇一律的。我们都避讳地不提以前,只说现在,说将来。心照不宣地感觉到,这样能让人更有斗志。
有心的朋友会问到,有没有拍些相片留下来,关于日本的樱花,还有很蓝的天空。我总是对这个有些抱怨,四月底到东京的时候,樱花已经不见了影子。朋友带我去了上野公园,说是日本看樱花最理想的地方。三人一行,脖子里挂着很重的单反。本想追逐下樱花的足迹。虽然早就听说樱花的时节刚巧过去,可还是带着遗憾迈着步子。公园里有一条很长很宽的过道,两旁栽满樱花树。我带着一种刚来到日本,心中满是憧憬的语气说,来年我们一定再来,把樱花最美的样子拍下来,连同我们的笑脸。
虽然错过了樱花,但是遇上烟花祭是不是也太过浪漫了一点儿。就差和心爱的人一起去东京铁塔合影了。日本习惯把烟花叫做花火,日本人都很喜欢看。每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日本人都会把放烟花当成一个很大的活动来举行。各地的举行时间都不同,但都集中在一个季节里面。市级的地方还会有隆重的街市,有舞台,有表演,有很多民间饰品和小吃。很多年轻的日本姑娘会穿上鲜艳的和服,年纪稍大些的则着一些颜色较深较冷的和服。那段时间,我每天上学都变得很困难,虽然也流连于这样的琳琅满目,但是对于街道水泄不通的情形也相当头痛。还是安静看看美到心醉的花火更讨我欢心。
上学,电车,放学,电车。时间好快,一整个烟花祭就这样过去。生活是时间的尘埃颗粒,只不过不像花火一样转瞬即逝。
好多人说,生活要伴随微笑。好多人说,生活真是琐碎。
慢慢发现环境于人是极为重要,有那么点儿定性作用。新环境里的四季气味也是不同。体质一直不好,一个人生活着会很容易颠倒了作息,台灯会一直亮着,直到失去它的作用,太阳光洒在阳台的时候,还在喝隔夜的咖啡。好多这样的日子,于是身体就慢慢往下垮。但是一个人也是需要忍受病痛的。
住院是一段很漫长的日子。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异国有一段这样的时光。
一直觉得医院是个很封闭,有着特殊气味的白色容器。每个人脸上挂着陈旧的表情。还有冰冷的器械,让人发寒。
东京的医院总是有很多的阳光。粉色的窗帘和床单,米色的墙纸,原木的扶手,还有护士可人的微笑。
检查少的日子我会穿上薄外套,去走廊溜达久一点儿。去图书室,看日本漫画。不是很懂,但也能笑出声来,有些日本文化真的相当可爱。图书室很安静,几张单色的皮质沙发,茶几下面放着围棋。我常拿出来,打开盖子。白子黑子,数到自己的记忆打结。再把棋子统统倒回盒子里。这个房间的香气让我很舒服,一坐就是一下午。偶尔,落地窗外会有鸽子停在一处,安静地陪我。
然而身体总是会有很多的不舒服,每次护士或者医生来巡房的时候都会关切地问很多。很多日语的句子我都还不能完全理解。我们的交谈里会出现很多手势和表情。这样很有趣,他们还时常说些简单的中文。礼貌地问候我,也让我有回家的感觉。
走廊很宽敞,早些的时候就放上了一棵很大的圣诞树。上面挂着苹果还有礼物,还有仿造的雪花,没事我会盯着看很久。然后和来往的人打招呼。我们互不认识,却笑得很真诚。我喜欢只穿着薄薄的病服但却有一种温暖到家的感觉。我慢慢感觉新年就要到来了,想到每每在家所有人凑齐,一起吃年夜饭的场景,火暴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