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蒋介石把他的这一计划布置给傅作义之时,他对这一计划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他要求傅作义立即组织一支快速突袭部队,长途奔袭西柏坡,打一个漂亮的掏心战,创造他“剿共”军事史上的奇迹,扭转整个战局。傅作义也认为这一计划确有高明之处,不过傅作义也有一点自己的打算,就是不管成功不成功,总可以把一些部队调到平汉线上,和解放军对峙,造成一种紧张气氛,以免蒋介石再要他调兵去东北。所以他一方面同蒋介石做了具体策划,决定在高度保密的前提下,抽调一部分骑兵和快速步兵,以支援山西太原战场的名义,对内对外都叫“援晋行动”,当部队到达石家庄时突然向南,直插西柏坡。不过另一方面,他也在想,毛泽东多谋善断,难道会没有一点准备?解放军英勇善战,自己的偷袭真正能够成功?
为了这次“援晋行动”的成功,傅作义特地将中央军系统的部队和他的晋绥军系统的部队混合编队,任命中央军系统的九十四军军长郑挺锋为总指挥,晋绥军系统的新编骑四师师长刘春方和新二军(即整编后的一○一军)二七二师师长刘化南为副总指挥。他的小算盘是:如果胜了,是他傅作义的功劳;如果败了,是总指挥郑挺锋的责任。此外,傅作义对可能打石家庄和可能不打石家庄,可能打下石家庄和可能打不下石家庄,可能成功偷袭西柏坡和可能偷袭不了西柏坡,都做了一些准备,特地在“援晋行动”的部队中增派了他训练出来的名叫“人民服务队”的政工人员,由他的政工处副处长由竹生率领,跟随各部队行动,对各部队进行严密监视。甚至,连打下石家庄之后的新市长都事先任命了。
可是,傅作义就是有一点未能想到,他在极度机密情况下的准备工作,很快就被在西柏坡的中共中央知道了。“援晋行动”的部队在涿县集中后的出发时间是10月24日,就在他们出发之前的一天,即10月23日,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同时得到了两份有关的确切情报。
第一个提供情报的是我党在北平地下组织的一个重要关系甘霖。甘霖是傅作义司令部中负责刻油印蜡版的文职人员。在那个时代,油印文件是很多机关所普遍使用的速印技术,傅作义司令部中凡是不用电报下达的各种文件或命令,都是用油印的方法尽快印出下发。10月23日这一天,甘霖在办公室中得到一个任务,要他立即刻印一份文件,内容是给有关部队下达第二天的行动命令,即命令九十四军和新编骑四师为先头部队,配给500辆汽车,先行出发,第二梯队是骑兵十二旅和暂编三十二师。部队从涿县出发,经保定南下,目标是石家庄。甘霖一看,知道这是一份极为重要的军事情报,因为石家庄转向西北方向,不到100公里就是党中央所在地西柏坡。甘霖知道,如果他先将消息报告北平地下党组织,再由北平地下党组织设法将消息送出城去,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决定采取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给他能找到的党的最高组织。
他将命令用蜡版刻完之后,交给别人去油印,自己立即出了北平,赶往徐水县城,通过一位内部关系,利用徐水县政府的电话,从徐水直接把电话打进了我华北军区司令部,接电话的正好是司令部的作战处长唐永健。
华北军区司令部得到甘霖的电话之后,很快又得到了华北局城工部长刘仁发来的电报。刘仁的电报说,北平的地下党员、《益世报》采访部主任刘时平,从他的小同乡、老同学、傅作义部的骑兵十二旅旅长鄂友三处,得知了傅作义部即将偷袭石家庄和西柏坡的确切消息和具体部署。刘时平和另一位地下党员、《平明日报》采访部主任李炳泉一起将这一重要情报立即报告了北平地下党学委负责人崔月犁,崔月犁又立即冒着危险让学委的地下电台在上午开机,迅速报告了刘仁,刘仁也就立即向华北军区报告了这一重要消息。
由于这两个情报的内容完全一致,聂荣臻和薄一波判定了情报的可靠性,于是立即在电话中向周恩来做了报告。周恩来一听,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在电话中给聂荣臻下达了口头命令:“一定要截住傅作义的偷袭部队,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然后,周恩来又用电报下达了正式命令。在报告了毛泽东之后,中央军委决定:一方面,除了由华北军区立即调动可以调动的一切部队拦截傅作义偷袭部队之外,命令杨得志的华北军区二兵团由杨得志亲自率领立即南下曲阳地区,命令东北野战军二兵团立即由锦西向冀东进攻,威胁北平(根据中央军委的命令,东北野战军的四纵和十一纵在10月29日和30日先后入关进入玉田、蓟县、宝坻地区);命令在山西的一兵团徐向前、周士第加紧对太原的围攻,不让山西的敌军有向东威胁石家庄的可能。在当时,最迫切的军事行动是要调动华北军区的部队堵住敌人。为此,周恩来在10月25日就以中央军委的名义给华北军区聂荣臻、薄一波,华北二兵团杨得志、罗瑞卿、耿飚,华北三兵团杨成武、李井泉、李天焕等发出了如下急电:
据北平消息,蒋、傅决定集中九十四军(3个师)及新二军(2个师)经保定向石门实施空心袭击,并配属汽车400辆,带炸药百吨,企图炸毁石门,现九十四军一二一师先头已抵北河店,其五师已抵新城。估计27、28两日,九十四军可能集中保定,29日可能会合新二军大部向我石门前进。
我为坚决保卫石门,破敌计划,七纵主力应即转移至保定以南坚决抗阻南进敌人,以待三纵赶到会合歼敌,使其不得南进;七纵另一旅应即直开新乐、正定之间,沿沙河、滹沱河两线,布置坚决抗阻阵地。
杨、罗、耿得电后,应立即令三纵受军区直接指挥,于明(26)日起以5天行程,不惜疲劳赶到望都地区,协同七纵主力作战并指挥之。杨、罗、耿率主力,应即相机上路,到后,或直插平涿线破路,或向保定、望都方向随三纵后跟进,视情况再定。
聂、薄已直电三纵行动,二兵团电台应于宿营后随时保持与军区及军委联络。
根据中央的统一部署,聂荣臻和薄一波决定成立保卫石家庄的临时指挥部,由华北军区副司令员萧克负责,将中央警卫团、警卫一旅、警卫二旅以及步兵学校的力量,再加上八分区的地方部队,在沙河和滹沱河布置阵地,作为保卫石家庄的防线。同时,命令二兵团全速南下,力争将敌人堵截在保定以南,为此郑维山的二兵团三纵必须在五天之内冲破一切阻挠急行军250多公里。此外,又调动了几个分区的地方部队和大量民兵在从涿县到定县的公路两侧展开游击战,并尽一切力量破路,把公路挖烂挖断,埋上地雷,让敌军机械化部队变成无法使用汽车的部队。为了完成这一任务,各分区的司令员、政委、专员,各县的县长和县委书记、武装部长都必须全部上阵。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不测,聂荣臻还通知石家庄的华北军政大学校长兼政委叶剑英,请他把全体学员都组织起来,准备投入战斗。还通知在正定滹沱河上组织民工立即筑坝,抬高滹沱河的水位,用来拦阻可能到达滹沱河的敌人。这样,一两天之内,冀中军民紧急动员起来,形成了保卫党中央的铜墙铁壁。
除了进行周密的军事部署之外,毛泽东挥动他的如椽巨笔,在10月25日、27日和31日连续写了三篇文章:《蒋傅军妄图突击石家庄》《华北各首长号召保石沿线人民准备迎接敌之进扰》《评蒋傅军梦想偷袭石家庄》,以新华社电讯的形式向全国广播,既向全国人民揭露了蒋介石和傅作义的阴谋,又给了企图秘密偷袭的敌人一记公开的重拳。
毛泽东的三篇文章,在国民党军队将领中发生了不小的影响,正如这次行动的副总指挥刘化南所说:“我们自以为是一次极为机密的行动,可是部队还未出发,人家共产党就知道了,还发出了消息,只怕我们这次是有去无回啊!”
傅作义的偷袭部队分成两个梯队分别在10月24日和29日从涿县出发,先出发的是偷袭梯队,有三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一个骑兵旅、一个由军统特务头子杜长城率领的爆破大队,预计在29日攻占石家庄。
后出发的是策应部队,共有6个师,在保定地区作为接应。
从北平到石家庄只有300多公里,从保定到石家庄只有150多公里。
傅作义的偷袭部队是以骑兵加机械化步兵组成的,如果顺利,从涿县出发,三天就会到达石家庄。而我二兵团的主力部队还在平绥线上,即使是日夜兼程,要赶到保定以南也要四天时间。从常理看,偷袭梯队完全应该赶在我二兵团前面。可是,在我党领导之下的人民战争这时发挥出了强大威力。当郑挺锋率领的偷袭梯队出发之后,公路上出现了一条条横沟,必须要先填沟后行动,大卡车不得不走走停停,要想改从路旁的麦地里开过去,又会碰上地雷。按理说,骑兵的速度应当比较快,可是在各个村头路口,都有我根据地各级地方党组织所领导的小分队在偷袭,他们如同抗日战争中的游击队一样,三五人一组,在隐蔽处专门向骑兵开枪,让受伤受惊的马匹四处逃散。至于铁路,也已经被完全破坏,有的路基被挖空,有的铁轨被拆除后扔在沟里。傅作义派出的偷袭梯队进入的第一座县城是定兴。国民党军入定兴城,发现全城竟空无一人。就这样,走了三天才走到保定(当偷袭梯队到达保定时,从石家庄到保定的商人已经把石家庄印刷的关于傅作义偷袭石家庄的报纸号外在保定的民众中散发)。过了保定,遇到的阻击更多,偷袭梯队的左翼一直到29日还在望都以北。只有鄂友三率领的骑兵十二旅进展最快,29日绕过安国,到达了唐河一线。可是当他们在定县一个叫北旺村的村子埋锅造饭休息时,就被已经赶到的七纵一支部队所包围,只用了一个小时,就打进了骑兵十二旅的旅部,夺取了电台,消灭了敌人150多人,鄂友三靠着骑兵的机动性,才冲出了包围,向北边逃命而去。
10月28日,每天都能从收音机中收听新闻的郑挺锋,从解放区的广播中听到了一条重要消息:东北战场上的辽沈决战已经落幕,廖耀湘集团的5个军12个师被东北野战军全部消灭,这其中,就有四十九军,而四十九军的军长郑庭笈不是别人,乃是郑挺锋的堂弟,他们二人是在一块长大,一道进黄埔军校,一起进入国民党军队的。这一消息,给郑挺锋巨大的打击。
10月30日拂晓,我三纵在昼夜兼程急行军之后,终于赶到了望都。
这一情报当然也被傅作义所知。不久前在涞水大败三十五军的,就是郑维山的三纵,傅作义不敢再冒险,于是就在这天下午给郑挺锋下令,让其暂时停止行动。
11月1日,蒋介石与傅作义自知这次偷袭计划不仅已经完全失去了偷袭的意义,而且所派出部队有可能被我七纵和三纵侧击,于是只得下令收兵北撤,这次偷袭计划也宣告完全失败。应当说,这次偷袭不仅没有能得到一丝半点的成果,反而损失了3700多人、240多匹战马、90多辆汽车。更重要的是使华北地区国民党军队的军心与士气大受影响,更为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