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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城市的眼睛

留吉坐在稻田田埂上望着远处的山。他经常这样坐在那儿遐想,那座山的对面有留吉很早就想去看看的城市。

那里有天皇陛下的城堡,街上永远像节日一样热闹。城市里的百姓都穿着华丽的衣服,吃着可口的食物,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只要是喜欢的东西,无论什么都能得到;无论多么有趣的东西,都能经常看到;无论多远的地方,只要招招手就能去,因为那里有电车或汽车帮助出行。

同样是人,我却在这样的乡下,从早到晚只能看着大山过日子,真是太无聊了。好像无论怎样辛勤地工作,从父辈到子辈……不对,应是子子孙孙都无法过上更好的生活一样。这种生活和牛儿马儿的生活无异。即使是马儿,应该也想去看看城市,最好能在那里生活吧?毕竟是大城市,至少比现在如马儿般的生活要好吧!留吉这样想着,感觉自己已经迫不及待了。

接下来第三天的早上,留吉就来到了城市的停车场。虽然以前在明信片和杂志的照片中见过并充分想象过,但当他真正来到城市,还是奇怪为什么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并且人们都很忙的样子,不断地走来走去。就在这儿站了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有二十辆汽车从留吉面前驶过了。

留吉拎着一个印有蔓藤花纹的包,右手拿着一把洋伞,走出了停车场。

“喂喂,危险!”一个胳膊上绑着蓝色布条的巡警喊道,并将留吉从电车专线上推出来,带到了比路面稍微高出一些的铺路石上,说,“如果要乘坐电车,请在这里等待。”

那里有个告示牌,上面写着“布料非常便宜哦!”。留吉想:这是服装店的广告吧?布料便宜对留吉来说毫无意义。更为重要的是,应该想想今天晚上得睡在哪里。

留吉想起小学时候的朋友,也就是村长的二儿子,他现在住在城里,在很好的地段生活。

毕业考试的时候,曾经教过他算术,如果去拜访的话,他也一定记得当年的友谊吧!最后留吉终于想起来这个从小一起玩的老朋友的住址。他住在半山腰的高档住宅区里,那一排排的全是有门的房子里。

在第二十四号。可是留吉突然想起村里有知识的老人经常说的话,城市里都要谎报价格,无论什么都要还价一半,也就是说第十二号。但是留吉想也许这都像童话故事一样,只是说说而已吧。

那么第二十四号到底在哪里呢?

窄细的白色木栅栏里有一个缠绕着红玫瑰的门。地上铺了石头,往里走是一堵有玻璃的墙。而且,那是一座西洋风格的房子,就像西洋点心那样布满了各种美丽的颜色,简直让人想要去尝试一下味道。还有的房子有着红色的圆屋顶、桃红色的窗帘,就像小孩子居住的童话小屋。

第二十四号!就是这儿。金田时雄,没错,这就是老朋友时雄的家。

白色的柱子竖立在左右两侧,门是铁质装饰的格子门。留吉想:这简直就像郡府的门啊!

从门到玄关都铺着石头,两侧开着像假花一样的西洋花。

时雄也真是厉害啊,以前算术之类的学习成绩都那么差,来到了城市居然变厉害了呢!留吉想着,便走进了老朋友家的门,飞快地来到玄关处。

这时,一种奇怪的感觉使留吉的心开始变得异常沉重。太奇怪了,留吉从出生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忐忑的心情,尽管他自己不知所以然,心情却开始变差。这使留吉很不愉快。

我以前还给时雄做过高跷呢,这家伙应该还记得吧?这样想着,留吉就放心了,打起精神走到玄关前。发现柱子上按钮的旁边写着“有事来访请按此按钮”。

我有事呢,这里的主人是我的朋友呢。这样想着,留吉就按了按钮。

从屋子里面传来了嘀里嘀里的声音。还有这样的东西啊,留吉想。他从入口处的玻璃窗望进去,里面有个一平方英寸的小洞。那里有一个猫眼闪闪发光,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头上传来了进口吊钟发出的嘀里嘀里的声音。

留吉惊呆了,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直接退到了门口处。

正在此时,留吉的帽子从头上飞了出去,并滚动起来。“啊,不好了!”他正想着,可是倒霉的时候就会有更多的倒霉事情发生——从假花一般的西洋花中跳出一只张牙舞爪的下巴、向来不温柔的凶猛大狗追赶留吉。

留吉拼命地逃到了第十一号。正刚刚站住,觉得万幸的时候,一名衣襟上写着“今田家”的号衣的男子,拿着留吉的帽子站在那儿。

“非常感谢,给您添麻烦了。”留吉说完就想拿回自己的帽子。

这时,那名男子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说:“你过来一下。”就把他带到了一所涂了白漆的房子里。坐在椅子上的人眼神专注、一眼不眨地看着留吉。原来是一位巡警。

竹“刚才在电话里说的就是那家伙吧?”巡警站起来,问穿号衣的男子。

“是这家伙,警察老爷。”穿号衣的男子说。

“我没做过任何坏事哟,刚才只是拜访一个老朋友。可是,可是那个猫眼嘀里嘀里地叫。”留吉对巡警说。

巡警吹胡子瞪眼地问他:“你说你是今田氏的老朋友,是吧?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

巡警开始给今田氏打电话,“这里有个自称老朋友的人……哦,那我知道了。首先,初步断定没有盗窃的目的,那我们就将人释放了。……是……是,给您添麻烦了。”

打完电话后,巡警走到留吉面前,说:“今田氏说没有像你这样的朋友。”

“今田时雄啊,在算术考试的时候……”

“够了。总之帽子给你,今后不要再擅闯私宅了。听到没?”

留吉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仔细盯着帽子。

这顶帽子真是让人倒霉。说不定这顶帽子还会让我经历比今天更加糟糕的事情。在田里除草的时候、翻山越岭的时候,都是这顶帽子陪伴着我,可是现在是永别的时候了。留吉决定扔了这顶帽子。于是,他将帽子藏在他坐着的长椅下面,然后站了起来。可是当他刚跨出公园两三步时,“喂喂……”巡警叫着追上来。

“这顶帽子是你的吧?”说着,就将帽子交到了留吉手上。

“不是,这是……”在留吉想要张口说话前,巡警已经去巡查别的什么了。

留吉拿着这顶不幸的帽子迈开步子,突然发现肚子饿了。

有一个西洋馆子,上面写着“大众食堂,一餐十钱”。留吉走了进去,坐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并将帽子放在了桌子上。

吃完十钱的饭后,留吉将帽子藏在椅子的下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了出去。

“这是您的帽子吧?”随后从食堂里出来的车夫完美地将帽子扣在了留吉头上。

现在留吉好像已经忘记了好好看看一直以来憧憬着的城市,忘记了找工作的事情,忘记了对老朋友的思念。现在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和这顶不幸的帽子永别。他一边想着一边在陌生的街上穿来穿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上的人流越来越少,留吉终于在街边尽头找到了一间脏兮兮的便宜旅馆。

“今晚一定要好好解决掉这顶帽子。”留吉从旅馆二楼的窗户将帽子扔到了楼下的空地上。这下放心了,这天夜里留吉睡得十分香甜。可是醒来时,帽子却完好地躺在枕边。

留吉只好拿着那顶不幸的帽子走出了旅馆。

“这里适合扔帽子,如果漂到河里,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来到大河的河堤处,站在桥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帽子投到河里。

帽子随着小波浪,很快漂向大河的下游。

“没有了这顶帽子,我总能转运了吧!”留吉怀着想哭的好心情,和渐渐远去的帽子告别。

这时,一艘汽艇嗖嗖地向帽子的方向冲过去。汽艇上有两个穿白衣服的男子和一个巡警。不一会儿,他们就追上了帽子,其中一个人捞起帽子,赶紧将汽艇开到岸边。留吉安心地欣赏城市时,帽子不知何时又戴在了他的头上。

留吉突然莫名地放松下来,戴着那顶不幸的帽子哭了出来。可是,无论是什么心思,今田时雄家玄关处一平方英寸大的玻璃上的猫眼,公园的长椅下,大众食堂的椅子下,旅馆楼下的空地,大河的桥下,全部都是闪闪发光的东西,好像都能看到留吉的所作所为一般。这对于留吉来说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不久,留吉就戴着那顶不幸的帽子,从城市的停车场返回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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